情报显示,迪亚波罗过去经常在某地常驻,波鲁那列夫猜测那是他的据点。
过去范围最多缩小到城市,无法分析出更具体的位置。他们因此花费了点时间寻找,将过去的地点与迪亚波罗嘴里出现过的人名对上号。
通过排查,他们找到了一家半年前新搬来的住户,名字对得上。但从建筑的外观来看,根本无法想象与迪亚波罗有关,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民居房。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黑发黑眼女性,与情报描述的一致,这个人大概就是嘉妮了。她看起来气色不佳,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格外疲倦。
两位陌生的男性站在她的面前,她虽然惊讶,但脸上并没有警惕的神色:“请问你们是?”
乔鲁诺没有回答问题,他礼貌地牵起嘴角:“我们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现在有些口渴……”
“我的腿脚不太方便,出的汗渗进了旧伤里,”波鲁那列夫迅速接过话,他指了指自己安装着假肢的双腿,“方便的话,能否让我们进去坐一坐呢?”
用口渴这种理由未免太过拙劣,波鲁那列夫赶紧找了些示弱的话来修补,只说了半句,嘉妮已经打开门,放他们进来坐下了。
嘉妮看起来毫无警惕心,家门钥匙就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她还能转身背对着他们。趁着她去倒水的时候,波鲁那列夫环顾一周,他注意到乔鲁诺已经走进了里面的卧室。
等她出来,波鲁那列夫接过水杯,为乔鲁诺打起了掩护:“这里的房间比外面看起来的要大,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不是,”她随口回答,眼神带着些担忧,“您的腿还疼吗,需不需要躺着休息一下?”
波鲁那列夫没想到嘉妮对这种事情如此在意,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他其实早已习惯了隐隐的幻痛,但来自陌生人如此单纯的关切,还是头一回。
可惜,他的腿伤正是迪亚波罗所为,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如果眼前的人与迪亚波罗有所牵扯,她不会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谢谢,”波鲁那列夫接过水,没有立刻喝下,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有太明显的变化,“比起最初那阵,其实已经不那么疼了……”
为了牵扯住她的注意力,他可以从十年前的经历说起,这时,乔鲁诺已经从卧室转了一圈出来。
“抱歉,刚刚听到里面有动静,就擅自进了您的房间,”乔鲁诺自如地说,“不过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如此无礼,他以为嘉妮会当场发火,然而她没有,而是起身去看看情况,临走还说水杯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虽说这只是支开她的借口,但她这么好脾气的配合,倒是显得他们像坏人了,乔鲁诺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波鲁那列夫也感到惊讶:“如果真的是她……”
“我想不会出错,”乔鲁诺低声说,“我在她的卧室看到了一张合照,上面的男孩跟迪亚波罗长得很像。”
连孩子都有了,而且只比特里休小上几岁。但她看起来跟黑手党半点关系都不沾,似乎毫不知情,很可能是被迪亚波罗蒙蔽的普通人。
似乎是这么回事,但乔鲁诺感到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他们互相短暂地交流了一下对策,就看到嘉妮走了出来,她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先生,如果我错怪了你,还请不要介意,我愿意向你道歉。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问……”
她看向乔鲁诺,礼貌地询问道:“……你动了我床头的相框吗?”
“就在你们敲门的前一秒,我还在看着那张照片……它的角度变了,虽然只是一点点而已,但我想那不会是风造成的,所以……请问是你做的吗,你认识上面的人?”
“……”
嘉妮直直地盯着他,仿佛不是生气,而是真的渴求得到答案。
他干脆坦言道:“上面的人有点眼熟。”
“你是说……”
“迪亚波罗,”他叫出这个名字,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他是你的什么人?”
大门已经紧闭,对面柔弱的女性与他仅仅几步之遥,她无处可逃。
嘉妮的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但很快,她抚上胸口,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我错怪他了,”她看起来轻松了许多,眉眼甚至带上了些柔和的笑意,“我以为他抛下我了。”
波鲁那列夫皱起眉头,他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是夫妻?”
只可能是夫妻了,而嘉妮也的确点了点头。
她坐到桌前,向他们确认迪亚波罗的消息:“他还好吗?”
“……你可能会错意了,女士,”波鲁那列夫说,“我们并非迪亚波罗的朋友。”
“那么,是他公司的员工?”
“公司?”波鲁那列夫反问,“你以为——迪亚波罗开公司?”
“黑手党,女士,”乔鲁诺开口道,“我们是黑手党。”
“也就是说,迪亚波罗经营的也是黑手党组织,而我们,刚从他的手里接管过权力。”
“什么……”嘉妮想到过去接触的东西,的确,那些事由犯罪组织来做才更为合理。
波鲁那列夫看她的眼神多了点怜悯,他说:“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恶人,这些你都不知道?”
嘉妮摇摇头说:“他没有向我隐瞒。”
波鲁那列夫皱起眉头:“既然知道那些事,你还认为只是公司而已?”
“因为他这么说,所以我这么相信。”
可怜的女人,自认为被恶魔所爱就帮助他包庇罪恶,结果被耍得团团转。就算迪亚波罗被打败,她也仍然处于其阴影之下。
别说相信迪亚波罗了,就连面对他们这两个陌生人,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以信任和全然的善意接待。
波鲁那列夫安慰道:“他现在算是已经死了,不必再相信他说的任何谎话。”
“死了?”
“是的,不用害怕他找你麻烦,”他缓缓地说出真实的目的,“你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可以告诉我们。”
这两个人不带着恶意来,不仅是为了告诉她迪亚波罗的消息,反而不太愿意提起他。他们的试探还算体面,而嘉妮意识到,属于迪亚波罗的审判提前到来了。
她不感到惊讶或愤怒,却也没有顺着话题回答:“他没死……对不对?你们要如何处置他?”
两人用眼神交流了几秒,随后波鲁那列夫说:“如果你想要全身而退、过回普通平静的生活,最好还是不要再问了。”
“我想与他再见一面。”
“这完全没有必要,”波鲁那列夫试图劝服,“我不知道你的执着从何而来。但恕我直言,迪亚波罗只是一个没有心的恶魔,他不值得你放弃正常生活。”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于心不忍:“女士,对他这种人来说,所有伴侣都是消遣……这一点,相信你也清楚。”
“我想……我的确很清楚。”嘉妮说。
接着她打开了一直以来交握的双手,举起并拢的左手,向他展示无名指的戒指。
由于太过不显眼,乔鲁诺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手上还有一枚婚戒。那枚古典的戒托仍如崭新的一般,在阳光下闪着银白的辉光。
上面雕刻的图案似乎有些眼熟,除了这一点,乔鲁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然而,一旁对组织颇有了解的波鲁那列夫看出那代表了什么,他不禁惊呼:“是教父尾戒……为何戴在你的手上。”
他这才想起来,那图案正是「热情」的纹章。
权力的象征,竟然在这位毫不相干的女性的手指上。
“如果你们需要,请拿走吧。”
嘉妮将戒指脱下,放在了桌上,朝乔鲁诺的方向推了推。
乔鲁诺顺势拿起看了看,指环有点太秀气了,不适合一位掌权的男性佩戴。何况,这是属于迪亚波罗时代的东西,他并不需要。
不过既然她能拥有这枚戒指,就代表着她还有更多的情报可以分享。
“您想得到什么?”他将戒指放回桌上,询问道。
嘉妮看着他的动作,平静地说:“如果,你能让我见他一面……我愿意把这个戒指原封不动的交出,并且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原来如此。乔鲁诺的视线从戒指挪到她的身上,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色,他选择了原本的说辞。
“他已经死了。”
“请不要用这种理由推脱了……”嘉妮轻声说,“我们约好了会再见的。”
乔鲁诺感到有些意外。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会为了男人做到这种地步。甚至无关性别,在乔鲁诺的理解里,爱情似乎只是男欢女爱,他从未见过与“坚守”与“忠诚”这两个词搭边的情侣。
可惜,嘉妮的感情用错了人。乔鲁诺并不认为迪亚波罗会有如同她一般深厚的情感,戒指吗——恐怕是他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打造的信物,出于转移视线的目的才保留在她手上的。
毕竟举目无亲,迪亚波罗仍能做出弑子的决定,他的血早已经冷了,不可能如此信任一个外人。
乔鲁诺尽量斟酌着说:“您很特别,一般人无法做到您这种程度。”
嘉妮听完,却表现出不止一点的激动:“不!不是的……”
“我跟其他人没有不同。”
她近乎执拗地纠正,即使是迪亚波罗也很少见她这副格外“叛逆”的模样,上一次还是遥远的重逢时刻。似乎也是从那个时期开始,嘉妮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
“会哭、会笑,会感到疼。还有,跟所有其他正常人一样,我会爱。”
“我爱着你们要杀死的那个人……”
乔鲁诺静静地看着她,波鲁那列夫则是叹了口气。
掌权人看起来无动于衷,嘉妮有些无助地攥紧了双手,像是始终无法做到短暂的强硬,她低下头来。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爱,为了维持这种感受,我什么都做了。如果他不在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嘉妮看着桌面,将滴落在上面的泪渍轻轻拭去。
“所以还请你们,不要夺走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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