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抵达了研究院,高主任和院长握着蔡教授的手好一顿寒暄。只能说真不愧是业界的大能,蔡教授连口茶都等不及喝,便提出要去看看九层楼里的北大像。
自从上次红宝石失窃一事,池雨近几日倒真没进过96号窟,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巨大的弥勒佛像安坐在黑暗中,百年,千年,万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始终镇守此地,威严肃穆。
几人抬头,佛像眉心间原本盛着颗红宝石的位置,此刻空落落的一个突兀的圆形洞,呼呼地回荡着风声。
蔡教授痛心地摇着头,他看过莫高窟近千百个石窟。在近千个窟之中,历朝历代的画师们超越时空同台竞技,华夏文化闪烁着星光。
哪怕是安史之乱中的吐蕃势力与张议潮军队、占领河西的西夏政权与蒙古政权,他们一路撒野、高歌猛进,突然来到这里,像个孩子一样偷窥到了这场艺术的狂欢,瞪大了眼睛,追寻着华夏民族奇幻的想象。但是很庆幸,他们都无一例外地保护了甚至修护了莫高窟。
“老友,你说的那位对黑颈鹤习性十分了解的老师傅在哪里?寻回文物之事,耽搁不得啊!”蔡教授叹着气。
“就在我办公室呢!一切准备就绪,就差你这阵‘东风’了!”院长也不含糊,见蔡教授心切,便领着几人见面。
高师傅拿着张敦煌市地区地图,身边还坐着两位身穿警服的小哥,像是遇到了难关,急得直叹气。
几人简单介绍一番自己,蔡教授忙追问高师傅现下可有什么发现。
“唉,这黑颈鹤生存的环境,不外乎有水有草,偏好湿地,也能生活在高海拔地区。我把咱们这附近地型筛了个遍,根本没有复合它生存的地儿啊!”
霍彦先前特意去了解过:“都说黑颈鹤适宜在高原存活,青海地区又奉为神鸟,这鸟会不会是从青海迁徙过来,偷到了宝石再迁徙回去?”
“不可能。”高师傅一口否认,“黑颈鹤是会迁徙,会在迁徙途中寻找雌鸟,但能做出盗取‘定情信物’这类行为,说明它已经在这附近找到自己的心上鸟了,示爱过程中,雄性黑颈鹤不离自己的爱人太远,它一定就在莫高窟附近。”
池雨凑过去看地图,小声猜测:“我那天看它往三危山方向去了…”
“三危山?”高师傅瞪大了眼珠:“尕妹子不要跟我开玩笑啊,三危山那是寸草不生啊,没有草没有水,那呆头鸟钻进去不是等死吗?”
池雨当然不可能拿这事开玩笑,但她也无法解释,只能乖乖闭了嘴。
“不,我知道三危山哪里有水。”蔡教授沉思片刻,“在我们的固化思维和历史记忆里,三危山之所以没有水所以没有植被,那如果有水呢,是否就有可能存在植物生长的机率?”
那是当然,众人忙点头。
“十年前在三危山研究岩彩时,我等在三危山山脉下发现一股泉水。只可惜历时太久远,也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已经干涸了。”蔡教授见几人兴致冲冲,不由打好预防针。
“在这里干坐着想也没个头绪,既然有一丝可能性,倒不如去尝试一番。”院长拍拍蔡教授的肩,“好友啊,你还记得当初上学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吗:咱们做研究的,就应该不放过任何一次实地考察的机会!”
几个年轻人也跟着称是,蔡教授当即不犹豫了,一行七人分坐两辆车,蔡教授,程玮,池雨,霍彦还是和早上一样,四人一辆车,剩下两位警官同高师傅一辆车。
蔡教授摸索着记忆里那条路实时对霍彦人工导航,在由霍彦的车在前头引着后方的车出敦煌东行,越过荒凉的戈壁,驱车不到一小时来到距市区64公里处的三危山脉下。
三危山又称卑羽山。
莫高窟佛龛碑记:“莫高窟者,厥初秦建元二年,有沙门乐樽、戒行清虚,执心恬静,尝杖锡林野,行止此山,忽见金光,状有千佛,遂架空凿岩,造窟一龛。”
传说公元366年,高僧乐尊云游求法至此,见三危山状如千佛,佛光闪现,顿感此地乃佛家圣地,遂在三危山对面的鸣沙山东段的山崖上,开窟造佛。于是,才有了千年莫高窟。
在踏上三危山那一刻起,众人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高僧乐尊千年前的所见:见三危山状如千佛,佛光闪现。
因其怪石嶙峋,寸草不生,仿佛在烈日暴晒下如熊熊烈火焚烧一般,尤其到夏日午时烈火涛涛尤为明显,所以又称“火焰山”,当然此“火焰山”非新疆“火焰山”了。与张掖丹霞的艳丽七彩地貌不同,三危山山峰危峙,算不上是个出行的好地方,只有真正冲着“文化苦旅”的游客会主动感受一下塞北的残酷。
越美丽的地方,越危险。
但这可苦了池雨,原本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女性,体力就是她的致命缺点,一路上了山来不知道踉跄了多少次。
女孩默不吭声,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没事吧,学姐。”程玮伸手扶了把池雨,池雨虚浮着脚步,软着身子,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后面的动静闹得有点大,走在前头带领队伍的霍彦和两位警官都回头看了看。他这一停,后面的脚本都跟着停了下来,也注意到了池雨这边的动静。
池雨半蹲着身子,有些抗拒程玮的搀扶。三危山的路实在算不上好走,她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众人的进度,就主动请缨到队伍最后,乌龟般慢吞吞挪着。
“上来。”
池雨撑着头堪堪站稳,本该在队伍前端的男人绕过人群,此刻蹲在她身前,宽厚的背毫无保留地向她敞开,是她想要贪恋的温暖。
“胡闹什么?”池雨皱着眉头别开了脸。弯下腰去拽男人,贴在霍彦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说:“这么多人,像什么样子?”
唔,那就是说没有人的时候就可以了。
男人受用地舒展了眉毛,沉着声威胁她:“不上来?还有更不像样子的。”
说完就朝她腿弯处伸手,做势要抱着她走。
“背!背背背!”池雨知道霍彦是个荤素不忌的,涨红着脸作出妥协。
退到一旁的程玮攥白了手指。
池雨虽然身量小巧,但毕竟是负重了一个成年人,二人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队伍的后面,男人显然不介意这难捱的速度,没有讨厌的视线盯着,惬意得很。
起初,池雨绷直了身子,既不敢把身体的全部重量都交给霍彦,又害怕敏感部位蹭到他。霍彦察觉背上的人紧得像块钢板,倏得松开一只手吓唬她,池雨半声惊叫压在喉咙里,却发现男人一只手托着她的大腿窝,不知道是什么恐怖的力气,竟然也稳稳当当地拖住了他。
她方才被迫用力抱紧了男人的脖子,突然的撞击上男性肌肉鼓囊囊的背,胸口的小鸽子扑腾扑腾要飞出来一般,又打算故伎重演,直到霍彦很无奈地表示:“你这样我更累”小姑娘才脸红红地趴下去。
男人享受着背后传来的体温,像一只被顺毛的狮子。对程玮刚刚那一扶的酸意稍稍淡了几分。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前方程玮的背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我这样,不比一些白斩鸡要来得好?”
脚下是险峻的地貌,眼前是跨越无尽的山峰,身边都是研究的学者,耳边皆是清风的低语。
池雨有时候真是觉得霍彦天生就属于这里,他不像南方小城温润如玉的少年,不像北方都市风光霁月的郎君,却像极了生于塞北,长在边疆的汉子,被风沙吹着长大,浑身的野性和侵略感,任何情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是强势的,却也不让她反感。
女孩子又羞又恼的小声咒骂,仿佛让人迹罕至的三危山活了过来。
即使在一个算不上浪漫的约会地点,即使女主角狼狈地趴在男主角的背上,即使还有心怀不轨的小白脸贴在前方偷看,在当下,霍彦依然回忆起过去看卡萨布兰卡的时候,其中有一句话他记了很久:“仿佛世界都要倒下了,但是我们就要在这个时间谈恋爱。”
越往里走,山体越发红了。
蔡教授显然有些兴奋,“就快到了,快到了。”
众人都长舒一口气,咬着牙坚持往前走,约莫行进了十来分钟,池雨趴在霍彦背后“咦”了一声。
“怎么了?”男人回过头来问。
“你们听,是不是有水声?”池雨朝前面的几人也喊了声。
“哎?好像真的有点…”
“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见?”
蔡教授停下来凝神闭目听了一会,又仔细盯着面前的山体,“找到了!”他迈大了步子,众人一看有戏,纷纷振奋起精神,连池雨都跳下来,拽着霍彦加快了速度。
拐过一个山口,趁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黑色山谷,一股清爽的泉水从山谷中涓涓而流。
蔡教授爽朗大笑:“这水出自峭壁,俗称吊吊水,美国有个学者在此前就有过发现,我之前不过是留意了一眼,咱们运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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