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从察觉到目光,  抬眼向招凝方向看了一眼,一瞬间招凝感觉到杀意和血腥,  但很快就散了。

    许是认为招凝不过是过路人,  便又低下头压低存在感。

    就在这时,车旁的房子里传来声响。

    “没有多余的房间?那就算了,江宜城这么多客栈,  总能找到了。”

    这女声却更是熟悉些。

    只见两个侍卫从里面走出,另外两个人紧跟着出来,  一男子身姿俊朗,另一女子明艳动人。

    而这女子竟然就是……半年多未见的孟从意。

    孟从意视线往招凝方向一瞥,  瞧见招凝,  脸上瞬间露出了喜色,  几步奔走过来。

    “林姐姐,  是你!我就说我们有缘,竟然能在江宜城还能遇到。”

    招凝道,“确实好久不见。”

    大抵是没有儿时的记忆,招凝对这个一起祭祀龙王的同伴并没有太多的情绪牵扯。

    孟从意眨巴眼,想了想问道,“林姐姐的家是在江宜城?”

    招凝大概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只平静地点点头。

    “太好了。林姐姐,我们没地方住了,我们可以去你家借住吗?”

    还不待招凝回答,之前同她说话的男子就已经走了过来,招凝也是认识的,  好巧不巧今晚还提起过,  正是三皇子。

    不过见这般打扮和行事,  想来是隐瞒了身份。

    “从意,  这位是?”三皇子出声打断了她们的交流。

    孟从意介绍道,“皇甫哥哥,之前在罗田镇同我一起从大岳国来的那位林姐姐,你还记得吗?”

    而又跟招凝介绍道,“这是皇甫哥哥,皇甫皓。”

    三皇子只掠过招凝一眼,注意力完全没有落在招凝身上,只对孟从意道,“从意,我们可以去客栈,莫要打扰别人了,大不了就住在这,这里还有一间上房。”

    孟从意瞪了他一眼,而后挽住招凝的手,“皇甫哥哥,这是我一见如故的朋友,怎的是别人呢。”

    她又看向招凝,“对不对,林姐姐。让从意去你家住吧。”

    招凝这次并没有抗拒孟从意的亲近,她点点头,直接带他们往书坊去。

    书坊后院中有几间房间空着,秦恪渊在地下暗室中闭关,后院并没有他人。

    等到了书坊,招凝给他们指了几间房间,孟从意奇怪的问道,“林大哥不在吗?”

    “他有些事情。”招凝含糊道,又说,“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好。”孟从意点头,便选了一个招凝旁边的房间进去,三皇子也跟了过去,两人拉扯着小声说话。

    招凝没有多注意,她心底思忖着,三皇子,难道他是来亲自抓李巍的?

    “林姑娘。”这时身边忽而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招凝转头,却见是那侍从,灯光下,这人微微躬着身子,半面面具下刀疤伤痕延伸得更加明显了。

    “怎么了?”招凝问道。

    侍从便说,“不知此地厨房在何处,三皇子入睡前需要服用汤药。”

    甚少听过睡觉之前服用汤药的,招凝懂得一些药理常识却没有多问,只说“我带你去”。

    带着侍从到了厨房,侍从让他人取来随车携带的药材和药罐,熟练的忙碌着,不一会儿浓郁的药香就在厨房中溢开。

    侍从又说了声,“对不住,这药味重了些,可能会熏着林姑娘。”

    招凝嗅了嗅药味中的药材,微微挑眉,这些药材她竟是熟悉的,几乎有六成都是当年玉景珏炼制融灵丹的药材,只是年份不高。

    “不妨事。”招凝说道,正要转身走,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还不知阁下贵姓?”

    “林姑娘客气了,我不过是一个下人,跟在小姐身边,无名无姓。”

    “林姑娘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雁奴,就好。”

    第二天清早,招凝打开了书坊的大门,明显感觉到江宜城江湖人变得很多,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场决战,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惹得江湖人这般趋之若鹜。

    招凝坐在柜台后,像往常一般绘制着上古云纹。

    没过一会儿,孟从意从内院走了进来,抻着懒腰,看见招凝含笑着走近。

    她偏头瞥了两眼,“咦,林姐姐,你在画什么东西,看起来很是玄妙,像是字,又不像是字。”

    招凝一顿,孟从意明明是没有修为的,怎么能看出来上古云纹的本来模样,而且不受云纹丝毫的影响。

    招凝不动声色道,“我也觉得玄秘,从一本书中看到的,就模仿着绘制。”

    她放下笔,“孟姑娘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孟从意开心地点着头,“你这书坊清幽,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招凝慢条斯理地将绘制了太古云纹的纸张折起来,不想再暴露上古云纹。

    “昨天我看那皇甫公子跟着你进了房间,你们这是?”

    “哎呀,林姐姐不要误会了。”孟从意连忙反驳道,“我同皇甫哥哥是兄妹而已,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嗯,从十一二岁的时候,也算是在一起十年的好朋友了。”

    “皇甫公子身体似乎不太好?我会一些药理,可以帮他看看。”

    这些固魂养魂的灵药可不是随便能得到的,即使是凡俗皇朝的皇子,而且药方还是玉景珏花费大量时间改良的,招凝甚至想,要是南靖国有人会炼丹,这融灵丹怕是已经再炼了。

    孟从意却为难,“林姐姐不必忧心皇甫哥哥,他虽然看起来病弱,每天都要喝极其苦涩的汤药,但是他的身体格外好,我们听到这决战想着赶来围观,离得有些远,日夜赶路,皇甫哥哥脸色都没有变,而我却险些累瘫了。”

    “那不知皇甫公子得了何病,奇病巧医,我好长些见识。”

    孟从意一脸茫然,“也不知是什么病。前几年在南靖游山玩水,遭人暗算,跌落了山崖,当时耽搁了好久,下人都没办法上第一时间去找,那崖上有一只金鹏大鸟,人越多越狂暴。”

    “金鹏?”

    招凝一顿,在她的记忆里有一处情况与这很是类似。

    但就在这时,三皇子同雁奴走了出来,三皇子笑道,“从意在说什么呢。”

    “林姐姐说她精通药理,可以为你医治一番。”

    三皇子看了一眼招凝,颇有礼貌地朝招凝叉手礼了礼,“多谢姑娘挂心了,我这身体心中有数,不劳费心。”

    既然套不出话来,招凝只颔首应了。

    孟从意还想找招凝说话,可能当年命运交集的交叉感让她格外的亲切,但三皇子这时却说,“从意,你昨晚不是说要去江宜城逛一逛吗?”

    孟从意最喜在街道中走动,闻言心中兴奋,转头就问招凝要不要一起去。

    招凝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口,一位老伯拘束地走了进来。

    “我……我想写信。不知道可不可以。”

    招凝站起身,迎道,“自然是可以的,老伯这边坐。”

    而后顺带拒绝了孟从意,孟从意知道招凝有生意,便没有多做邀请。

    老伯坐在座位上就说,“我家儿子被喊去了前线,说要去打武鸣,我实在放心不下。”

    这几天似乎这种信件格外的多,招凝铺开纸张,“老人家莫急,您慢慢说。听说武鸣最近洪涝饥荒,想要从中恢复,势必要在乱中发动战争的。”

    “姑娘这就说错了,我儿子说,是我们南靖主动去打的,你说这不是凭造杀孽吗!”

    招凝一顿,同时攻打大岳和武鸣,这南靖确实有点太疯狂了。

    但老伯也不知道那么多,他儿子也不过是个小兵,更不知道军中谋略,接下来便是絮叨一些嘱咐的话。

    这般一连过了两日,江宜城的人肉眼可见的增多。

    白天的时候招凝还看见了何丘等人,他们垂头丧气着,话语间叹气着,别说李巍,就是妖女陈珠儿也没有看见。

    这一场轰动整个南靖武林的决战,两个主人公好似就这般消失在南靖了。

    直到夜里,月亮高挂,月色皎洁。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的打更声响了一下。

    静悄悄的江宜城中,无数个面对南城门九临塔的窗户都是敞开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决战的开始。

    何丘和任决等人藏在了南城墙下,屏气等待着主人公的出现。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打更声再响了一下。

    忽而之间,城墙之上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夜风吹拂着她的衣摆,她抱剑而立,格外的飒爽,也不急躁,就微微闭目,站在塔顶。

    九临塔为双塔,她站在一塔顶上,等待对面塔顶另一人的到来,倒是当真有一副巅峰对决的气势。

    可是所有人在等,等到第三更的声音敲响。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仍旧没有看到来人。

    南郊外平邑庄,这是最好的观战位置,但是由于这里闹鬼闹了多年,没有人敢靠近,显得格外寂静。

    但若是有人在这里,必定会吓得尖叫,无他,在那无形的光幕内部,无数鲜血正在涌动,黑雾弥漫着,好似想要从屏障中冲出去,又好像在犹豫。

    直到最后黑雾和鲜血裹成了女鬼的身影,她就坐在屋顶之上,哀戚地看着九临塔。

    “你想他来吗?”

    就在这时,招凝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女鬼的身后。

    女鬼骇然,一转身,就看见招凝抱臂站在不远处,她甚至不知道招凝什么时候出现的。

    “仙……仙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招凝低眸看她,这个女鬼模样好似收拾了一番,已不是那夜恢复清醒时候的狼狈模样。

    血染的长衣披在她身上,鲜血欲滴的红唇,比那九临塔上的妖女还妖艳。

    “哦?看来是我问错问题了。”招凝不咸不淡地说着,“那我换一个问题问你。”

    “瞧见有人冒充你,你难道不想出去杀了她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似莫名,但是女鬼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看着招凝目光落在那塔顶女侠身上。

    她知道面前的仙人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她还强行狡辩着,“仙人说笑了,我只是一缕亡魂了,做不得杀人之事,我只想……只想再等等……就去轮回转世。”

    “等谁呢?等他来?”招凝淡淡地说着,“可是他来了,他面对的就是正阳观还有无数武林高手的围剿,他会死的。”

    “他不会死!”女鬼突然爆喝出声。

    但这一冲动彻底暴露了她的身份,她其实才是真正的妖女陈珠儿。

    九临塔上的妖女是假扮她的,目的只是引李巍出来。

    她不想让李巍来,可是又害怕李巍不来,若是李巍不来,是不是说明那几年的情谊都是假的,可若是李巍来了呢?就像招凝刚才说的那般。

    这一刻女鬼捂着脸无比痛苦,她想哭,可是魂体根本没办法流出眼泪。

    就在这时,更夫敲了第四声,已经到了约战的最后时间了,而李巍还没有出现。

    女鬼闭着眼悲恸着,“原来,原来,我果真只是个过客,呵呵,呵呵呵。”

    就在这一刻,女鬼的身形开始涣散,她似乎在这刺激之下失去了对来世、对活着的欲望,她宁愿消散在这世间。

    一点灵光弹入她的魂体中,阻止了涣散。

    “为什么?!”女鬼尖叫着,“你为什么死都不让我死。”

    招凝神情没有半丝的波动,只是平淡地跟他说,“你当真以为,他没有来吗?”

    女鬼一惊,顺着招凝目光锁住的方向看去,却见踏外树林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猛地扑身向前,但是无形禁制阻挡了她的闯出。

    而同一时间,九临塔上的女子也发现了树林中的人影,微微一挑眉,“你还是来了。”

    她甚至没有动,南城墙下藏匿的正阳观之人便直接冲去了森林。

    一瞧见正阳观人动作,女鬼惊慌失措,不断地敲打着禁制,“不不不,快逃,巍郎快逃。”

    人影确实是李巍,模样和正阳观中那副画一模一样。

    不愧是在李氏家族在凡俗留下的血脉,再加上白云仙师当年赐下的丹药,在正阳观多人的围攻之下,他并没有落在下风,只是却无法逃脱。

    而就在这时九临塔上的人直接飞身冲去,她的加入让整个局势倒转,李巍一步一步地陷入困境。

    眼睁睁地看着李巍被一脚踹飞出去,女鬼哭嚎着叫着“巍郎”,而后转头看向招凝,“仙人,仙人求求您,救救巍郎,我知道你们仙人并不插手凡俗中的事情,可是正阳观那群有法术的道人也参与了,求你一定要主持公道。”

    招凝低头看着她,李巍服用过白云仙师的丹药,这点伤连李巍的皮肉都伤不到,这般缠斗或许只是因为李巍想要确认那女子到底是谁。

    女鬼同李巍几年的情谊,即使不知道丹药,也知道李巍身体的神异,现在这般情况想来是担忧过度,已经意识混乱了。

    就在招凝沉默的这一段时间,女鬼像是害怕招凝不答应,又说,“仙人,只要您能救下巍郎,我什么都说,任您处置,求您了。”

    招凝瞧她这般为李巍的模样,心想这陈珠儿大抵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

    指尖微微一动,林中忽而起了风动,地上的杂乱之物腾空乱舞,瞬间迷了围攻众人的眼睛。

    李巍借此时机向后疾速褪去,直到大风边缘,又转头深深看了一眼那红衣女子,这才钻进了林中,消失不见。

    大抵李巍最后一眼给了女鬼一丝回应,她半撑着瓦片有些难过又有些开心。

    “巍郎,莫要再记得珠儿了,珠儿与你已经是阴阳两隔了,若是有下一世,下一世,珠儿一定会去找你。”

    她哽咽着,好半响才回身,跪在招凝面前,将她的经历和知道的一切说给招凝听。

    陈珠儿和李巍是一段狗血的故事。

    李巍为报杀父之仇,同十大帮结怨,十大帮起初轻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毛小子,但谁知道这家伙打杀不死,反而越挫越勇,不到一年的时间尽数屠杀了三个帮派。

    其他七个帮派一见这种情况,心里都没有底,结成联盟,势要把这个杀不死的怪人剿灭。

    但是以一人之力将十大帮逼到这个地步,十大帮的脸面也过不去,于是暗中想要施展手段,要让李巍不战而降,然后将他折磨至死。

    于是便安排了七大帮联盟盟主家的千金,一位在南靖江湖上亦正亦邪的女子,这位女子少以真容露面,江湖上都不知道她的模样,再加上她是盟主的女儿,深得信任,再也没有比她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在陈珠儿刻意与李巍接近之中,李巍这人当真同他的剑一般油盐不进、无情无心。

    陈珠儿一度感觉挫败,但是在一次七大帮暗中围剿中,陈珠儿假意舍命救下李巍,不知道怎么就触动了李巍。

    李巍带着陈珠儿遁入山林之中,为陈珠儿疗伤。

    陈珠儿在一日日的相处中逐渐沦陷,等到七大帮的消息传递过来,她爹告诉她是时候收网了。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人,陈珠儿犹疑不定中,等到了七大帮埋伏的那一天,但陈珠儿却临时将这一切告知了李巍,李巍震惊不易,面上显出不可置信和愤怒,陈珠儿不敢去看,直把李巍推了出去,希望李巍就此能得到一条生路。

    而她却被父亲带了回去,数月之后,陈珠儿得到父亲的消息,让她再出去找李巍,只要把李巍带回来,他们不会杀了他。

    陈珠儿比谁都了解自己的父亲,这绝对不是他的善心。

    那日夜里,她听到父亲和正阳观中人的交谈,正阳观的人让他哪怕动用人海之术也务必要把李巍找出来,说这李巍对三皇子非常重要,他是三皇子成就大业的关键。

    陈珠儿好奇这个大业是什么,毕竟在将近三年与李巍的相处中,她知道李巍的身世,知道李巍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三皇子的大业。

    可就当她想近一步去听的时候,才刚听到几个荒诞的词,就被正阳观的人发现了。

    陈珠儿扑身在地,正阳观的人冷漠而视,停止了刚才的交谈,并威胁道,“陈盟主,三皇子这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你可是知道下场的。”说着,直接背手离去,从始至终看都没有看一眼。

    直至正阳观的人离开平邑庄,陈珠儿惊惧不解地看着父亲,“爹,你难道信他们这么荒诞的话,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人……”

    但她质疑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掐在了她的脖颈上,陈珠儿窒息地拍打着父亲的手臂,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恐惧,可回应她的却是不断收紧的手。

    “对不住了珠儿,你之前本就犯下大错,如今为父为了整个帮派,只能牺牲你一人了。”

    陈珠儿死了,被自己的父亲活活地掐死了,从此之后平邑庄也被封闭了,陈珠儿的牵挂和怨念让她的灵魂无法及时投身轮回,化成鬼物逗留在平邑庄中。

    死前的那些经历更让她几乎被怨气操控,完全疯癫,使得整个平邑庄都被她的怨念影响,每到晚上,时而阴森,时而甜蜜,时而狂躁,时而天伦。

    陈珠儿跪伏在屋顶上,说出这段经历让她浑身都颤抖。

    招凝面色平静,只问,“你听到了什么?”

    陈珠儿至今都觉得那话荒诞,以致于她的回忆都只用荒诞二字替代,但招凝问起,她只能一五一十地复述原话。

    “李巍是祖师爷转世重生的关键,他身上具有的人皇之力将帮助祖师爷抵消天道惩处,必须将他活生生带到三皇子面前!”

    祖师爷?正阳观的祖师爷是何人,难不成是紫焰宗,但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若是紫焰宗寻找李巍又何必这般麻烦。

    “仙人,我知道的已经全都说出来了。”女鬼仰头看招凝,“李巍他只是一个为报父仇的平凡江湖人,怎么会是什么人皇呢?这些都是正阳观的阴谋,他们表面上奉行着与人为善、为苍生做事,实际上背地里许多祸患都是由他们挑起的,他们不过是假得民心!”

    她闭着眼哀戚,“可是我已经不能为巍郎做什么了,只求巍郎能够平安度过此劫。”

    招凝垂眸看她,“你的时间快到了。”

    女鬼显然是知道的,当执念抚平,怨念散去,她终究还是要入轮回的。

    她忽而捧心,一圈黑雾聚集在她手心,而后幻化成一只护身符,她交给招凝,“这是我幼时,路过的道人所赠,我知它可能只是寻常黄符,但希望有一日仙人遇见巍郎,能把它交给巍郎。”

    招凝接过护身符,这护身符并不是符箓,只是包裹着一团头发,应该是女鬼儿时的。

    “如若有缘,我会……”

    招凝本要答应女鬼,却忽而一顿,幕得抬头看江宜城方向,话都未说完,直接瞬身远去。

    有人进入了地下暗室。

    明明地下暗室外设有禁制,为何还有人能如常进入。

    书坊地下暗室,孟从意半撑着雁奴。

    她斥责着,“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晚上找你的时候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还不让我去找皇甫哥哥。”

    雁奴一句话都没有说,孟从意打量这处暗室,石壁光滑,几颗夜明珠嵌在石壁之中,“若是被林姐姐知道,我们闯进了书坊暗室,她必是要生气的。”

    可现在也无法顾忌了。

    “你便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也去帮那无情剑李巍逃脱了?”

    雁奴看了她一眼,好半响才应了一声“是”。

    孟从意道,“我就知道,那无情剑何等的厉害,正阳观的道人又是何等的神仙人物,怎么能让你暗中相助。你瞧瞧我们被正阳观的人追着,只能藏进暗室之中,希望他们早些离开,否则林姐姐和皇甫哥哥回来后,我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雁奴另一手撑着墙,即使在孟从意的搀扶下也有些站立不稳。

    他嘴角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来。

    孟从意吓了一跳,拿出手帕为雁奴擦拭嘴角的鲜血,雁奴盯着她,直把孟从意看的不自在,嘟囔了一声“干什么”。

    雁奴虚弱地说道,“雁奴半年前得小姐相救,本就无法偿还,如今再得小姐庇护,此生怕是做牛做马都不够了。”

    “谁要你做牛做马,自己给自己起个‘奴’字,当真把自己看做奴了。”孟从意将手帕塞到雁奴怀里,“你自己擦吧,我扶你找个地方休息。”

    孟从意走的很慢,右手上手镯却在这时动了动,竟变成首尾咬合的黑蟒。

    “大黑,怎么了?”孟从意惊讶问道,就见黑蟒挺起半身,朝某个方向看去。

    孟从意撑着雁奴往黑蟒注视的方向走了几步,忽而见到一扇石门,孟从意微微惊讶,让雁奴扶着墙壁,小声说道“我去看看”。

    她走到石门前,掌心触碰到石门上,浅淡的灵光在石门上泛起波澜。

    石门忽而自动升起,孟从意并不奇怪,她往后退了半步,石门内的微光洒落出来,她看见一张石床,看到些许垂落的衣角。

    她正惊讶着石室中难道有人,便听到身后一声怒喝。

    “孟从意!”

    孟从意一惊,转头看去,招凝面色极为不好看地站在石室入口。

    石室此刻恰好升到一半,露出秦恪渊的身影,他已经睁开了双眸,看了一眼外间的情况,朝招凝微微示意消失在了暗室中。

    “对……对不起,林姐姐。我们是实在不得已才闯进来的。”她看着招凝,自知理亏,“我不知道里面还有人。”

    她再一转头,石门已经完全打开了,但刚才看见的那片衣角却消失不见,“咦,刚才明明有人。”

    “孟从意。”招凝冷声打断她,“我好意让你借住,你便这般私闯我家暗室,可知什么是为客之道,什么是做人之礼!”

    孟从意没想到招凝会这般生气,她的印象中招凝一直是平平淡淡的,少有情绪波动,本其实是良善的。

    她张张嘴刚想解释什么,雁奴却拦住她,自己解释道,“实在对不住,林姑娘。是我受伤遭人追击,不得已才借宝地藏了起来。我们对暗室中的情况并不知悉,更没有窥探林姑娘隐秘的意思。我们这就离开。”

    “可是……”孟从意担忧地看着雁奴。

    雁奴无声地摇了摇头,直接走了。

    孟从意只得耷拉着脑袋跟上,路过招凝时,目光还偷摸地看向招凝,瞧她怒气未散的模样,登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出了暗室,雁奴和孟从意松了一口气,追逐他们而来的正阳观几人都不在。

    但雁奴的伤显然非常重,刚走了几步,就摇摇晃晃欲跌倒。

    孟从意紧张地搀扶着,回头看了一眼招凝,那目光有一丝恳求。

    但招凝眸色很冷,没有半分松动。

    孟从意哀戚着,就在这时忽而听见脚步声,有人从正屋走进来。

    “孟姑娘和这位公子明日再走也不急。”

    孟从意登时惊喜,瞧见来人,喊了一声,“林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恪渊没理她,视线越过她落在招凝身上,招凝神色些许不满,他轻声唤了声,“影儿。”

    招凝知道秦恪渊这般出现必有他意,绕过看她脸色的孟从意,走到秦恪渊身边,这才跟他们说道,“夜深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孟从意面上露出喜色,雁奴也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小步往房间去。

    招凝和秦恪渊直接去了正屋,招凝语气略带情绪,“秦师叔,这孟从意强行闯入,打断了你心境修炼,若是在闭关,五识封闭,她这般闯入,便是要你走火入魔。留她在书坊中,招凝觉得膈应!”

    “留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位。”秦恪渊解释道。

    招凝微怔,但踏入正屋侧门看见书坊中何丘的身影,招凝便明白了,必是刚才秦恪渊瞬身出去的时候,撞见何丘,何丘将这几日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秦恪渊。

    见到两人过来,何丘拱手见礼,又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没瞧见人有些不解,“晚辈同几名弟子一路追寻那无情剑李巍的身影到前辈书坊,便没有追入,不知这李巍可打搅了前辈休息。”

    即使招凝从第一眼看到这雁奴开始就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今晚这一插曲完全将雁奴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招凝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她手中捏着陈珠儿给的护身符,瞧雁奴和孟从意那般亲近的模样,倒有了几分为陈珠儿不值之感。

    “师叔可知我今天听到了一个古怪的传闻。”招凝对秦恪渊说道。

    秦恪渊问,“和这李巍有关?如何说的?”

    “三皇子要捉拿这个李巍,为的是借用他身上的人皇之气,复活正阳观的祖师爷。”

    “什么?!”何丘下意识地惊喊出来,招凝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隔绝何丘,何丘自觉自己反应惊扰了堂前两位前辈,立刻掩声道,“晚辈见识短浅,不知道这人皇之气还可以将死人复活。”

    “的确没有。”秦恪渊却肯定了他说法,但又加了限定,“仅仅靠人皇之气是不够的。”

    “上古纪元转世重生的阵法和秘术罕见但是并非没有,但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且还要遭受天谴,而人皇之气是少有的能庇护天道惩处的方法。”

    招凝略思,“师叔这般说,我忽然想起万骨唤魂阵,说是灵童觉醒,但其实是召唤虚空天魔成为灵童地魂,其实也算是一种转世重生?”

    “没错。”秦恪渊点头,“既然南靖这位三皇子在抓李巍,这就说明他手中还有转世重生的阵法或者秘术,但施展开的代价却是巨大的,轻则举国倾覆,重则生灵涂炭。”

    何丘听秦恪渊这般说,惊愕地直冒冷汗,又冷不丁想起一事。

    “对了,两位仙师,今日我在任道友那打听到一个消息。据说他们一行人去武鸣清陌江源头的时候,还带去了一个东西,据说剧毒无比,只要靠近就会瞬间毙命。

    我追问之下,任道友才说,那东西回来时就没有了。这般剧毒的东西若是放在清陌江源头,会不会也会造成仙师所说的那种代价。”

    招凝和秦恪渊一眼对视,不约而同地明白了“东西”到底是何物——敦水鱼肉。

    竟然也是正阳观去放的。

    招凝忽而意识到什么,“师叔,先不说正阳观从哪里弄到的蜚之角和敦水鱼肉,单就正阳观这种暗地大乱两国根基,明面上又以普度众生之名义拯救百姓,他们到底是为了振名声,还是为了收民心,得两国气运,不,加上南靖国,应该是三国气运。”

    “若是以三国气运做献祭,以人皇之气做屏障,那这转世重生是不是也有可能?”

    何止是可能,这几乎是一条转世重生的通途。

    两人对视,不管这正阳观祖师爷到底是谁,这般以三国之运谋划复生,那必不能让李巍被抓去。

    三人在书坊中静了半晌,何丘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牵出这么庞大的真相,他无措地站在原地。

    这时秦恪渊忽而问道,“你可记得,书坊里有一本千年前讲述九州东部游记的古书。”

    “记得。”招凝点头,她阅遍整个书坊,每一本书的情况都是了若指掌,她微微招手,书坊木架上飞来一本几近破损的古书。

    秦恪渊翻看着古书,“可记得南靖国千年前叫什么?”

    招凝略作思考,“似乎叫齐阳国。”

    秦恪渊翻书的手一顿。

    “昊阳上人那五十万大军便是出自齐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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