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宗英选择在这个月份偷袭屏溪关,除了苏亦梨带来的防龟油能给赫野创造接近屏溪关的机会,便是天时有助于他。
每年这个时候屏溪关所处的位置都有连续一个月的阴雨。在第一次伏击屏溪关失败后,赫连宗英原地驻扎等待的就是这个雨夜的机会。
两军刚刚大战完毕,骊戎军甚至没有宿身的营帐,任谁都会认为,在如此雨夜运来辎重后,骊戎军会在这一晚搭好营帐好好休息以图再战,赫连宗英偏偏反其道行之,发起偷袭。
带着最后的两千七百人赶到屏溪关后,赫连宗英马上命令投石车开始发动攻击,掩护水性好的士兵带着云梯过护城河。
大雨之中,屏溪关的将士勉力反击,但被雨水浸湿的弓箭准头大受影响,杀伤力降低。更因为没有光亮,不少骊戎士兵摸黑爬上城头,并没有被屏溪关的士兵发现。
如此一拨拨爬上城头,屏溪关关门被再一次攻破!
然而,洞开的关门之后并没有祁军等待厮杀,等待骊戎军的,是一地竹扦陷阱和一排排的强弓硬弩!
秦其叔早已料到不肯撤退的骊戎军必定会偷袭,而仅凭他们几千人的数量,想要围城或展开强烈的攻城战都不现实,唯一能做的还是借外力偷袭。
上一次是借大火,这一次,便是借这连绵的阴雨天。
雨夜作战极其困难,看不清敌人,很容易误伤同袍。所以,秦其叔提前做好了准备,如果关门被攻陷,士兵们立即退到城门洞外一箭地处,以扇形包围住门洞范围。地面埋上机关陷阱,等待骊戎军触发陷阱跌倒后,□□齐发,将他们射杀在门洞之中。
地面上瞬间躺倒了一片中了陷阱而被竹扦钉住的蛮人,哀嚎声响成一片。后面的蛮人尚未知道前面发生何事,仍旧向前疾冲,准备进入关中,却不防脚下不少人在打滚挣扎,将他们也一并绊倒!
场面顿时大乱!
骊戎军大喊着“有陷阱”、“小心”,却止不住自己的同袍立功心切,仍旧向前拥挤。
即便有侥幸没有踩中陷阱也没有中箭的蛮人冲出来,人数到底太少,祁军互相提醒位置,很快便将漏网之鱼围杀。
门洞里的尸体越来越多,血腥味越来越大,哀嚎声听起来更令人毛骨悚然。
战势到此,赫连宗英已然知道自己中计,但屏溪关的关门被他们二次攻破,若这次仍旧无功而返,着实恼火。
尨驹正在攻城大军的最后,隐约听到前面的人的哀嚎与提醒,浓眉几乎拧成疙瘩。突然一提中气,大声吼道:“骊戎的汉子们,祁人狡猾似狐,并无战力!咱们死要死得有价值!就用咱们的同袍的尸身为后面的战士们铺出一条血肉之路来!跟着我,冲!”
霎时群情汹涌,前面的人山呼海啸地嘶喊着踏着同伴的身体向前推进!
秦其叔也想不到骊戎军会强横悍勇如此,竟然当真踩着自己的同伴的尸体冲进城来!
而此时,雨终于停了。
关中的火把亮了起来,贴身肉搏的血战正式开始。
蛮人的身形比之祁军要高大魁梧,力量更是超出许多,近身战对于祁军来说,极其不利。加之骊戎军在攻城时吃了大亏,几百战士横尸在门口,一腔怒火全部化为狠戾的士气,攻击力越发强劲!
已消耗了不少体力、仅剩的两千骊戎军对几乎毫发无伤的三千祁军,竟然慢慢扭转了形势,逐渐占了上风。
秦其叔看着战事,在箭楼上大皱眉头,对身旁的传令兵道:“转移后面营房中的将士家眷到关外。”
再转身对还在城头上向城外施放弓箭阻止最后蛮人进关的将士们振声道:“今夜是考验咱们弟兄本事的时候,为祁国百姓,为自家老小,咱们就是断了胳膊断了腿,用牙咬,用头撞,也要把所有敌人歼灭在这里!弟兄们,全部跟我来!”
他振臂一呼,城头上的将士立即应和,巨大的杀声霎时自城头冲下去,冲进混战的战团之中!
关门前的空旷之地,俨然已是血海尸山。
觊觎祁国丰饶的土地与物产,骊戎军像是闻到血腥的狼群,凶残狰狞,视之颤抖。
为保护自己的家园和亲人,祁军抵死反击。正如秦其叔所说,即便不敌,即便重伤,也要学着像狼一样,合身扑上去,撕咬下敌人的皮肉来!
然而,战况仍旧向屏溪关不利的方向推进。倒下的祁军战士比骊戎军更多,站着的越来越少……
赫连宗英在护城河外,看着城中最后的厮杀,嘴角隐隐上扬。
胜利就在眼前,赫连宗英缓缓闭上双眼,平复自己越来越激动的心情。
祁国最坚固的关隘,原来,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坚不可摧。
那个令他耗费无数心思寻找的藏粮地虽然始终没有找到,却仍不妨碍他攻下屏溪关。
大哥,我赢了!
正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喜悦之中,斥候突然疾跑而来,低声道:“二王子,东面突然出现一个三百人的队伍,与屏溪关里撤出去的人相遇后,竟带着那些老老少少一同返回。”
“什么装束?”赫连宗英平静地睁开眼睛,问道。
“普通平民装束。”
赫连宗英眉头一动,追问:“可有兵器?”
“多是柴刀、斧头与棍棒。”
百姓?
赫连宗英心中纳罕。屏溪关附近没有村落,今夜偷袭更不可能被提前获知,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百姓来自哪里?而且,这些百姓是要凭借他们手中的家用物什来援助祁军么?
简直无知、愚蠢!
信念突然一转,赫连宗英又问道:“可知这些人从哪里而来?”
斥候一顿,咽了一口唾沫,低声老实答道:“尚未探到远处,便看到他们出现,不知从哪里赶来。”
“再探。不用再盯着那些人,只循着他们留下的足迹,追到源头。”并没有责备斥候,赫连宗英仍旧平静地命令。
等斥候离开,赫连宗英转头看着护卫在身边的一百护卫,沉声道:“这些百姓出现得奇怪,不可不防。你们留下三十人,剩余进城,助尨驹速战速决,抢下关隘。”
这一百人是赫连宗英自己的护卫,平时散在龙溪谷里不惹人注目,实则各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行,我们要保护……”
其中一人正要拒绝,已被赫连宗英打断,果断而坚决地说道:“抢下屏溪关,才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众人皆知这一战对赫连宗英的重要程度,互相看了看,到底还是领了命。
七十人刚要离开,另一路斥候又急匆匆赶回,身上还带着伤痕,未等到赫连宗英身边,已然气喘吁吁地说道:“二王子……有三百……祁国百姓……即将赶到这里……速度极快……身手……”
越说气息越弱,最后竟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而亡。
这么快!
赫连宗英瞿然一惊!
同时心中豁然开朗,那些人果然不是百姓,很可能便是他始终未曾找到的藏粮地的祁军。之所以以百姓服饰出现,便是掩饰他们的身份。
斥候行踪隐秘,行动迅速,仍旧能被他们发现并打伤,若是被他们冲进关中,面对早已鏖战得疲累的骊戎军,岂非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计划改变,你们去阻一阻那些援军,务必不能让他们靠近屏溪关。”
这一回众人皆知厉害,再无人反对,七十人气势如虹地向东方疾奔过去。
赫连宗英也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放在双腿上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只恨自己不能亲身上战场指挥杀敌,心中既无奈又紧张。
事态比赫连宗英预测得更加糟糕。
那三百百姓实则就在这斥候身后不远,赫连宗英的七十个护卫未等跑出屏溪关的城墙,便迎头与他们相遇,也领教了真正的厉害!
若骊戎军是狼,这些人便是猛虎熊罴,气势惊人。
那些黑暗中看似棍棒的兵器,皆是镔铁所铸,加之对方气力极大,骊戎军的战刀根本无法格挡,本就以寡敌众,兵器不占优势,身手也同样不占优势,立时便败下阵来。
很快,那三百凶悍的百姓便到了屏溪关门口。
不仅如此,屏溪关内也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这声音之中,还有为数不少的女子的声音。赫连宗英猜测,是那些退出屏溪关的家眷们返回了关中,一同加入到战斗中。
手心浸出了汗水,赫连宗英不着痕迹地摊开手掌,在裤子上抹了抹。
出城的那些家眷有一千多人,除了老的走路打颤的和小的提不动兵器的,其余男女有七八百人,这些人即便身手不济,也足以扰乱自己人的攻势,情势有些不妙……
情势确实不妙。
赫连宗英并不知道,屏溪关内上阵支援的,不仅有去而复返的屏溪关家眷们,还有斥候尚未来得及送回消息的一百人。
这一百人也都是少年少女和成年女子,与屏溪关的家眷不同的是,他们手中都拖着一根长长的竹子。到了关中,他们将长长的竹子伸到前面,胡乱挥舞着直愣愣地冲进战团之中。
竹枝看似柔韧,挥动起来却也凌厉,强势将混战的人群分成一个个小团,其他家眷再一哄而上,配合祁军将落单的骊戎军格杀,成功率极高。
战局马上被逆转,骊戎军情势岌岌可危。
尨驹虽然身处战团中,却时刻注意着敌军的人数变化。此时已得知关外还有祁军的支援,且已经重挫赫连宗英的护卫队,即将进关。
天色将明,如果再鏖战下去,屏溪关抢不下来,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若借着夜色的掩护撤退,等日后寻到机会再卷土重来。
主意既定,正要出声,不想关门外已经传来赫连宗英的命令:“撤退!”
尨驹暗暗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怨怪赫连宗英的命令抢了自己“体恤”战士的心意。然而他已无暇再多生怨责,只能护着剩余的骊戎军拼命撤出屏溪关。
刚冲出城门与赫连宗英汇合,那些穿着祁国百姓服饰的厉害对手便围了过来。
不仅有他们,从南方还有几百个人影也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这些人,正是从骊戎军驻地赶来的接应赫连宗英的精锐。
双方再一次陷入混战!
骊戎军不敢恋战,边战边向军营方向撤退,赫连宗英更是命人先赶去军营去开船来接应。
然而,来不及了!
进入战团的骊戎军里,突然有人挤到赫连宗英身边,举刀便向他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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