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清和,放了白榆,你还有回头的机会。”宋子都的声音异常冷静,只有微微泛白的指尖和坠落谷底的心才知道他此刻的疯狂与不安。

    他赤手空拳对上郝清和也有九成的把握,可是白榆在他手里。

    郝清和这个人偏执狠戾,冷血无情,骨子里住着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因为童年的不幸走上一条不归路,策划出一件又一件伪装成意外事件的杀人案。

    人命在他眼底不过是一滩烂泥而已。

    他要杀白榆,简直易如反掌。

    “往后退!”郝清和死死的盯住宋子都,直到现在眼底都不见任何情绪,好像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踩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白榆闭了闭眼,郝清和的刀尖又往她的脖颈靠近了几分,寒凉顷刻间经由颈间的皮肤贯穿了全身。

    宋子都握了握拳,眼底一片猩红,心有不甘却还是一步一步往后退。

    白榆的眼底氤氲了一层水雾,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像一只濒临绝境的兔子,不哭不闹静候未知的命运。

    她刻意装出来的镇静让宋子都的心揪成了一团。

    她现在该多么害怕,多么绝望。明明与死亡一线之隔却依旧用这种方式安慰他,告诉他她没事。

    白榆在给他机会,可是他太软弱了,他不敢拿白榆的命去赌。

    心爱的姑娘陷入了险境,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可他却束手无策。

    宋子都低垂下眸,藏在心中的情绪随时都要爆发。

    白榆不敢乱动,每一次呼吸锋利的匕首似乎都要刺破她薄薄一层肌肤。

    郝清和勒住她的力道很大,但胸腔里没有缺少过新鲜的空气。刀尖不偏不倚的对准了她的致命位置,却始终未伤她半分。

    只要他有所保留,就有机可乘。

    “宋子都,你知道你面对着什么吗?”宋子都往后退一步,郝清和就跟着前进一步。

    “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畏惧死亡,不敬重神明,可以为了理想不顾一切?”

    郝清和冷笑了一声,眸底的冷漠一如既往,情绪却高了几分,“少自视清高了,出身高贵的你从没有深陷过泥潭的你感受过绝望吗?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吗?你什么都不明白,所以你凭什么可以肆意窥探别人的生活?自以为是降临在人世的救世主,可到头来什么都不是,你真可怜。”

    郝清和情绪高涨,胸腔微微起伏,狠戾的瞪着低垂着头的宋子都。

    良久,宋子都沉着的声音在沉静的夜里响起。

    “我的人生的确如死水般一成不变,”宋子都缓缓抬起头,眸中一片平静,“可是那又怎样,我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在这个世界上有我爱的人也有爱我的人。”

    “我生在光明而心向光明,前方或许久不见坦途,但我永远不会堕于沼泽。”

    郝清和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盯着逐渐恢复理智的宋子都,似乎有一瞬间的迷茫。

    这世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杀人诛心。

    一直以来,他靠着自己在黑暗中凿出来的一道光苟活于世,私以为窥见了光的形状。

    当生命中那轮久违的太阳升起来时,他才发现那道光柱不过是自己的执念化成的虚影而已。

    郝清和扼住她的力道放松了些,白榆深吸了一口气后猛的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郝清和吃痛的闷哼了一声,用力抽出那只被咬的手,匕首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从郝清和手里挣脱后,白榆的身体由于惯性往前倾去,原以为会脸朝地摔个昏天黑地,顷刻后却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闭着眼,耳边是上方人温柔克制的安抚声。声声入耳的轻哄棉如细雨,却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湿润了她的心脏。

    离死亡那么近时她都没觉得害怕,此刻竟然很想哭。

    “想哭就哭吧,我在这儿呢。”宋子都低伏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白榆眼眶一红,溢在眼底的晶莹还没下落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郝清和的方向。

    白榆几乎没多做思索就一股脑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了整个身子都在断崖外的郝清和的手。

    就在前一秒,郝清和脚下的岩层忽然断裂,他没来得及躲开就往深不见底的崖下坠去。

    “宋子都,”白榆使劲将摇摇欲坠的郝清和往上拉,“你快来帮我一下。”

    宋子都眸中闪过异色,想起郝清和此前的所作所为心中就生起一股邪念。

    不过一瞬,他就压下那股不该出现的念头,与白榆一起将郝清和救了上来。

    ———

    深夜,狭小的屋子里从没有哪刻这么拥挤过,人们用同一种语调同一种态度对面前的人尽情辱骂。

    明明骨子里深藏着无情,却热情的仿佛死的是他们的亲人一样。

    白榆拦住了几个要上前打人的村民。

    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因挤不上前而在屋外张望的,也有想凑热闹却害怕杀人魔而站在远处窃窃私语的。

    郝清和望着眼前这群人,忽然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岁月让他们的容貌发生了改变,但看向他的那冷漠嘻笑的眼神却不曾变过。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虚伪的人类跪伏于人性的丑陋,永远不会放下自己的偏见。

    “你还敢笑?你怎么有脸笑得出来,杀人魔!呸!”

    “当初就该把这个瘸子扔到山沟里,白眼狼就是白眼狼!”

    “杀了人就该偿命!”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表面上看是对杀人魔的深恶抨击,私底下或多或少都在借此机会宣泄因琐碎的生活而积聚在心底的焦躁。

    听着耳边的叽叽喳喳,宋子都只觉得有些可笑。

    这些冷眼旁观的村民是助推郝清和走上这条路的罪魁祸首,作为帮凶此刻却可笑的占据了制高点痛击凶手的残暴,妄图以数量的压制掩饰自身的罪行。

    不知道在寂静的深夜辗转难眠时,他们有没有后悔过,在那年晚冬亲手将一个才五岁大孩子的一生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或许他们的确该死,但这也不该成为郝清和随意践踏生命的理由。

    他只是以童年的不幸为借口来填满内心深处因不断叫嚣着不甘而愈渐放大的空虚而已。

    白榆有些不在状态,宋子都在路上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她看着沉默寡言的郝清和,总觉得真相不是这样。

    也不该是这样。

    若是他真的想杀她,早在到达山顶的那一刻就该把她推下去。细节可以通过伪造从而达到瞒天过海的效果,可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郝清和的情绪从不显露半分,但眼底总藏着光亮。背刺黑暗的人,又怎肯与黑暗为伍。

    不久,三个妇人被人群挤到了最前面。

    看清了他们的面貌后,郝清和低下头等着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

    出乎意料的,她们只是红着眼眶盯了他几眼,却什么也没说。

    反倒是她们身后的村民,依旧喋喋不休的对他进行谩骂,用尽他们毕生所学到的脏话不管不顾的对其人身攻击。

    他们凭什么自以为是的去随便定义一个人?

    仅凭两个刚进村子没多久的外来人之言?

    还是凭一些他们甚至全程都不知情的调查得到的“所谓的证据”?

    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郝清和环视了一圈屋里站着的自视清白心却比他们口中的杀人魔还黑上百倍的“人”,眼里尽是鄙夷与嘲讽,“你们都是凶手。造成今日这种局面的,你们一个都逃不掉干系。”

    人群中传来嘀咕声,他们的脸色变了几分,似是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事。

    有人推脱说:“当年的事也不能怪我们,如果你……你活泼一些,整天别那么阴郁。一个正值活跃旺盛的年纪,整天丧着个脸,还以为是心理黑暗,谁敢靠近你啊?”

    “对、对。”众人纷纷应和。

    郝清和冷笑了一声,因畏惧一个仅仅五岁大的孩子而对其遭遇不闻不问,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不过,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我倒是很想杀你们,”郝清和的语气平静到极点,“可是你们的血不配溅到我身上。”

    一群人大惊失色,冲着他大声嚷嚷:“你什么意思?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去王兰香家,去亲眼瞧瞧你们的罪行。”郝清和露出不屑的笑。

    他的眼中是历经诸事之后的疲惫,少去了遮掩与疏离,更显话中的真实。

    没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也没有人行动。

    一抹淡黄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身旁人不见了踪影,宋子都也跟了出去。

    一出闹哄哄的屋内,偶尔传来几声犬吠的村庄在今夜显得异常安静。

    宋子都步子大,三两下就跟上了白榆。

    一段煎熬的沉默后,宋子都忽然敲了敲她的脑袋,轻声骂道:“笨蛋。”

    白榆皱起小脸,委屈地摸了摸脑壳。

    宋子都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被他弄疼的地方。虽然只是想让她长长记性自己也有控制住力度,但到底还是舍不得。

    “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当时那把匕首就架在她脖颈,如果因此受到什么伤害那该如何是好?

    白榆闷闷的“哦”了一声,瞥了眼在黑暗中五官依旧分明的宋子都。

    他好凶。

    她只是不想让他受到威胁而已。

    方法笨了点,但似乎也没有搞砸?

    她要努力变强,变得能与他站在一起,而不是永远站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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