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行人继续往定阳城方向驶去。

    四五天之后,看到定阳城巍峨的城楼,那大夫并未骗大家,城门早就关闭,上头的守军拿着箭矢,不知是为了防备敌人还是防备灾民。

    城楼上还悬挂着几颗脑袋,应当是被捉来的土匪。

    这时候的百姓对于官兵有着天然的畏惧感,大半人见此场景,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王李氏就说:“城楼上守着的官老爷们竟如此厉害,咱们千万别再跟着靠近了。”

    王李氏不经意抬头,看见有官老爷手里拿着锃亮的大刀,

    被太阳一照,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看着怪骇人。

    那光芒跟家里菜刀的光芒完全不同,一瞧就知道是见过血的。

    她着实给唬了一跳。

    应对家长里短,王李氏有着足够的智慧与经验,但因为她的人生轨迹局限于王家村和李家庄之间,王李氏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一样,没有见过太多世面。

    赶车的王宝山同样犹豫,他下意识看向王宝兴的位置。

    大家都等着王宝兴发话,在他们眼里,王宝兴是童生老爷,是队伍里唯一见过大场面的人,他肯定比自己有见识。

    灾民们看得清楚,

    相比于武城县,定阳城的防守显然更为精细,官兵们对于灾民的态度同样更加坚决与冷漠。

    当初路过武城县,虽说不准灾民入城,大家伙却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而且武城县还曾施粥救济灾民,那时候过路灾民并不像如今一般胆战心惊。

    大家看到定阳城守城官兵大刀反射的光芒时,心里十分惧怕,生怕它砍到自己身上。

    就在此时,一支箭镞从城楼上射下来,落在距离王宝兴五米来远的地方。

    王宝兴的牛车在车队最前头引路,所以他最先被威吓:“莫要靠近城门,不然你们就是这般下场!”

    说话的官兵拿着刀指向城楼上悬挂的人头。

    定阳城里头尚有存粮,三番五次遭遇土匪攻击,或者有土匪抄小路钻空子溜进定阳城去,官兵们一见到大规模的车队,管他是土匪还是平民,先将他们拦在外头才是正经事。

    王家村车队一百五十来号人,在逃难的人群里着实太过显眼,甚至有官兵怀疑他们是一路逃荒一路抢劫而来的。

    官兵们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许多难民刚出发时可能还是举族逃荒,队伍里或许能有上百人甚至大几百人,后面又是舟车劳顿、又要面临没水没粮食的窘境、半路上或许还会遭遇土匪打劫,走了大几个月,怎么可能还剩下这么多人口。

    有二百来口人一起出来逃难,走到这里还能剩下四五十人已经十分了不起,人一多就很容易被怀疑是打劫而来的。

    而且想在灾民堆里保住那么多粮食,寻常百姓恐怕很难做到,王家村车队的异常难免让人生出怀疑。

    箭镞距离他有几米远,绕是王宝兴再冷静,在那一瞬间他也难免被镇住。

    勉强镇定下来,他大声喊道:“老爷,我们是良民!良民!”

    “我还有官府发的童生文书。”

    他从怀里把文书掏出来,在上空中晃悠。

    王宝兴距离城门有几十米,官兵压根看不清文书,然而对待他的态度稍微客气一点:“朝廷有令,不准灾民入定阳城,你们还是往旁处去吧。”

    定阳是联系东西的枢纽,不管往北还是往南,都需要经过定阳城,灾荒发生一两年来,定阳城三番五次生乱,朝廷就下令封堵了定阳。

    而且如此一来,灾民被挡在定阳以西,会大大减少来到京城的灾民数量。

    王宝兴听罢,立即调转车头,往后退了上百米才停下。

    既然无法从定阳通行,他们唯有从定阳北或者定阳以南绕过去。

    木槿看向远方,北面一片苍茫,仿佛永远望不到尽头;而南面,则是好大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因为山脉过于高大,即使隔着不近的距离,仍能瞧见它模糊的影子。

    南北两个方向仿佛都蒙着面纱,里面充满机关,就看他们愿意选择哪一边。

    木槿也往王宝兴那里看。

    如果大夫可信,她心里更倾向选择没有土匪的地方,毕竟车队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平民,即使人多,仍旧没办法和狡猾的土匪相抗衡,怕就怕大夫欺骗他们。

    木槿知道自己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是荒年里人性的恶被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她苁翟诓桓仪嵋紫嘈疟鹑恕

    如今就等着王宝兴拿主意了。

    王宝兴年纪大又见多识广,他的判断应当比自己更靠谱。

    假如王宝兴知道木槿的想法,他恐怕能苦笑出声。

    他又不是神仙,没有千里眼,根本猜不到两边具体的情形。

    如果那郎中骗自己,那么听从他的话无异于羊入虎口;假若他真没骗人,车队因为多疑而往反方向走,就是自己找死了。

    王宝兴一时间纠结无比,不知要往何处走。

    跟他商议的族老们皆等着他拿主意呢。

    这时候,有人说:“看面相,那人是个忠厚的,要不咱们就听他的往北走?”

    “上回那个老翁只管更忠厚,还不是做了匪徒!”

    他口中的老翁是刚逃荒时想劫掠木槿跟王李氏的那人。

    话音一落,竟没人接茬。

    大家心里头都在打鼓,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

    他们不能停太久,不然城楼上的官兵说不准还会放第二箭。

    无奈之下,众人干脆破罐子破摔:“既然无法知晓前路如何,咱们便赌一把,从北面过去,假如真的遇见匪徒,那也是命不好。”

    说话时,一张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尽是无奈。

    现在委实没有好的法子,只能赌一把,从北边过去。

    从去年就收成不好,周围好多人早早被饿死,他能活到今日已经是上天保佑,接下来能不能活就看命了。

    而且北边看着更荒凉,行走的人应当少些,土匪如果真的在北边安营扎寨,说不准连东西都抢不到。

    做完决定,浩浩荡荡的车队往北边行去,带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去应对无边的考验。

    而跟他们距离近的灾民,见车队往北走,带着一家老小跟在后头。

    也有灾民嗤一声笑出来:“北面一看就没有水,渴死你们算了。俺就往南走,反正俺家没水没粮,土匪总不能把俺捉去煮了吃……”

    面对跟随车队的灾民,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只要数量不多,大家伙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晚上停下来驻扎时,再离灾民远一点就是。

    毕竟一路上又是劫匪又是袭击人的野狗,十分不太平,有人见木槿她们车队人多势众,每次出发时就会默默跟在后头,隔个五六米,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也是车队里的,见到车队人多势众,只好歇下打劫的心思。

    野狗同样如此,这群畜牲有灵性,若只有几条野狗,碰见规模巨大的车队,都会避开,然后再寻形单影只的灾民攻击。

    有对带着个七八岁孩子的夫妻,已经跟在他们后头一个多月了,这是跟着车队时间最久的人;而大多数灾民跟着跟着就倒在半路上,再也没法起来。

    ——

    越往北走景色反而越荒凉,一度让人觉得自己行走在沙漠里。

    虽然由于缺乏地图、信息传播途径有限等原因,木槿穿越以后没办法弄清楚自己具体的位置相当于现代什么地方,不过她根据周围人的话语以及当地的气候、农作物等,能够大致推测出王家村位于中原稍微偏西北的位置,在经历数月的逃荒以后,现在已经完全处于中原腹地。

    按理说气候应该越来越湿润才对,可不知为何,竟跟西北一样,土壤出现沙化现象。

    地上的树木早已枯死,从别的地方尚能看见枯死的野草,在此处却很难见到。

    已经适应白日赶路节奏很少哭闹的吉祥如意也罕见哭闹起来,吓得王宝山赶紧停下牛车。

    由于缺水的缘故,双胞胎早就没有尿布使,一到休息时间,木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双胞胎把尿,刚开始时,两个孩子并不适应,等到后来,他们居然慢慢适应起这种节奏,每回哭闹,不是饿了就是想解手。1

    木槿和王李氏一人一个将孩子抱起来,可双胞胎没有跟以前一样排泄,反而继续哭闹不止。

    王李氏摸摸孩子的头,良久才说道:“别是热的吧。”

    此地特别像木槿前世见到的沙漠,她在抵达定阳城以后就发觉昼夜温差增大,白天气温升高,夜晚温度则像夏初一般不冷不热,自打经过定阳城,白天气温越发高,她感觉午间应该已经超过四十度,即使现在稍微好一点,也得将近四十来度。

    木槿用手摸摸孩子,指着竹筐对王李氏说:“先将他们放进去吧。”

    孩子被放到竹筐里以后,木槿又把帘子放下来。

    外头干热,有帘子遮挡的话,不仅可以躲避猛烈的阳光,而且还能通过遮阴略微降低温度。

    赶路时木槿又趁王宝山和王李氏都疲惫之际,装作摸孩子的模样,迅速将手伸进竹筐里喷上点水,得亏牛车赶路声不小,木槿的动作声被顺利遮掩过去。

    喷上水至少可以稍微提高一下湿度,也有一小部分降温效果,孩子可以好受点。

    毕竟孩子还小,免疫力不如大人,在极端的环境里,他们面对的健康风险更大,木槿不得不利用手中有限的资源提前做预防措施。

    否则照如今的形势下去,孩子根本没办法活到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1走到这里,孩子已经快一岁零三个月了,虽然在现代还用尿布,但是小说里我给他们设定的是由于没水,女主特地多给孩子把尿。可能跟现实稍微有一丢丢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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