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尉迟穹的带领下,穿过一道道宫门,随着内侍的一声声宣见,周季衍终于在御书房见到周季雍。离去长安前的殷殷嘱咐似在昨日,此刻的重聚显得尤为不真实。周季衍毕恭毕敬地行完礼,正欲问安,一双手却已经将他扶起。
“让阿兄好好看看,三年未见,我的好阿弟已长得这般高大。”周季雍言语激动。
原本还算平静的周季衍也不由跟着激动“三年来,臣弟时常牵挂皇兄,不忘皇兄嘱托,勤于政务,心怀百姓。习文练武,亦不敢废。如今回来了,定当恪尽职守,为皇兄分忧!”
“好好好,你在益州的政绩卓著,百姓爱戴,我都有一一知晓。给你的五万大军,短短三年竟然也壮大了一倍,听说你离益州之时就有数千人参军追随,可见你深得人心。沿途更是美名远扬,不断有人参军追随。吾弟如此优秀,如今回来了,就定有为我分忧的时候。”周季雍欣慰地拍了拍周季衍的肩头。
“皇兄过誉了,百姓参军并非为了追随臣弟,而是拥护皇兄,愿为我北周抛头颅洒热血”还未说完就听见殿外一道气势如虹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季衍回来了,本王这做叔叔的也该来看看!”周文安迈着大步走进御书房,言语亲近,可这脸上却没有丝毫温情。
周季衍和周季雍闻声双双褪去了笑容,看着周文安站在他二人面前,面对陛下他也只是点首为礼,可见态度傲慢。
“参见摄政王”周季衍很快收敛了情绪,朝着周文安认真的行礼。
“免礼,你我叔侄不必如此见外,叫皇叔便是了。”周文安的目光始终在审视周季衍,周季衍坦荡地与之对视,不曾想周文安倒笑了“季衍如今真是仪表堂堂,十七了吧?”
周季衍“是”
周文安却皱起了眉“十七了!陛下,我与你这做阿兄、做叔父的失职了!”
此言一出,周季雍和周季衍都露出一丝惊讶,周文安看着二人的反应,慢悠悠地接着说道“陛下十五岁可是连皇儿都有了,季衍如今都十七了,竟还未曾婚配!陛下您说,你我是否失职啊!”
周季雍扯出一丝笑容“呵,皇叔所言甚是,不过婚姻大事,不知阿弟自己”
“哎,婚姻大事,自然是长辈做主,我麾下孙雄将军有一女,年岁与季衍相当。知书达理,姿色秀丽,年岁正与季衍相当。可谓良配,如何?”周文安盯着周季衍等他回答。
“这”周季衍低头似有犹豫,余光朝周季雍递了一个眼神。再抬头面上只有几分少年的拘谨,温声道“自然是任凭陛下和皇叔做主!”
“好,既然如此,陛下快快下旨赐婚吧,稍后为季衍的接风宴上正好宣读!”周文安口气不容置喙。
周季雍始终面无不悦,反而耐心地说道“如此着急,恐怕不妥,怠慢了孙将军。还是找机会先问过孙将军,寡人再下旨不迟!”
周文安听完显然有些不快,刚要开口,被周季衍抢了先说“臣弟听皇兄的。”说着又对着周文安解释“我一回长安,赐婚的旨意便匆匆而下,恐怕有心口舌者,混乱猜测,以为我与孙姑娘有些什么,更有甚者,传出些大逆不道之语,伤了几府名声,我和孙将军府事小,万一牵连皇叔,那这过错就大了。所以还是先问过孙将军,再赐婚更妥当!”
周文安冷哼一声,目光深沉的望着两人,许久慢慢缓和了神色“既然你们兄弟已有共识,我这做叔叔的也不好多管,马上开宴了,臣先走一步。”周文安毫不掩饰话语间的不屑,草草行了个礼,转身掀袍走了出去。
周季雍与周季衍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对视沉默良久,周季雍厉色难退,最后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周季衍却忍不住开口“一直知道皇兄处境艰难,却没想到”
周季雍摆手打断周季衍接下来的话“刚回来,不说不愉快的。”周季雍看着周季衍,这才露出一些真心的笑意“再艰难,好歹这次把你召回来了。虽是借着开战的由头,不过与北魏一战不过迟早。寡人也确实无人可用,上阵杀敌,阿弟可有信心?”
周季衍拱手“男儿自当披甲上阵保家卫国,臣弟为皇兄更是万死不辞,死而后已。”
“兄弟齐心,寡人相信,眼前之困俱可解!”说到这里周季雍忽然脸露喜色“说了那么久,有件顶要紧的事寡人一直忘了说,你听了定然高兴。”说着唤内侍拿来一卷明黄帛卷,递给周季衍说“寡人把之前父皇的旧府赐给你做王府!旨意都写好了,就等待会儿宴会上宣读。你还有什么要求的?皇兄一并写上!”
周季衍打开帛卷惊喜异常,旧府中有阿娘的居所。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阿娘最为心爱的,如今成了他的府邸,不仅可以长久保留下来,他还可以踱步其中缅怀思念。周季衍举着帛卷激动地跪下行了个大礼“谢皇兄,再没有更好的赏赐了,臣弟感恩涕零,没有其他可求。”
“看来寡人这赏赐很是合阿弟的心意。好了,快起来吧”周季雍拿过帛卷递给内侍,上前虚扶了周季衍一把“为你备了接风宴,正好随寡人一道慢慢走去,路上给寡人讲讲益州的事”
然而这场宴席注定不能太平,刚宣读完赐府的旨意,周季衍还没来得及谢恩,就听周文安道“陛下是否忘了将赐婚季衍和孙雄将军女儿的旨意一并写上?”说完又抚着额一脸懊恼“瞧本王这记性,忘了陛下说要先问过孙将军意思,以示尊重,再下旨的。这怪臣多嘴了。不过,今日孙将军就在场,何不直接问过?陛下就可下旨成其好事了。”说着似无意瞥了孙雄一眼。孙雄像是激动极了,连滚带爬跪倒在地说“能和晋王殿下结亲,是微臣高攀了!微臣自然自然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孙雄连忙又行一个大礼,颤抖着说“微臣听凭陛下做主。”
周文安开怀大笑“甚好甚好!孙将军,结束了宴席就回府等着陛下赐婚旨意,可别高兴得忘了谢恩啊。”说着目光森森地看向周季雍“陛下,臣说得可对啊?”
方才两人一唱一时,可丝毫没将他这位陛下放在眼中,现在倒是问起他了。周季雍内心愤怒不已,可抬眸不见丝毫情绪,反而十分和煦地说道“皇叔为小辈婚姻大事用心良苦,怎会错!孙将军千万记得回府等着赐婚的旨意,万不可错过!”特意咬着牙加重了“错过”两字。
“微臣,谢陛下皇恩!”孙雄声音不由打颤。
周季雍侧目看了一眼始终颔首坐着的周季衍,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叹息。季衍自小与他亲近,所以他很了解。季衍不爱发脾气,气狠了,就是这样垂着眸,不看任何人,不说一句话,十天半个月都能一直这样。可眼下这事,出自皇叔之手,他贵为帝王,仍实权有限,难以做主。季衍更是无从反抗。
自己的婚事做不了主也就罢了,连话都轮不上说,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这种被摁着头硬塞给你吃的感觉当真不好受极了!周季衍只觉得憋屈!愤懑!可他除了在桌下握紧自己的手掌,面上甚至连一丝不悦的表情都不能表露。有人举杯祝贺他,他还要笑着还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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