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昆仲带着秘籍急匆匆离去,孙氏则继续收拾院子。

    秦霄贤中午不回家,为节省时间,他直接在地头,就着凉水啃干粮。

    母子俩趁着他不在,很快便统一了说辞。

    这时代讲究天地君亲师,宗族的利益高于个人。秦霄仁和秦霄贤虽已分家,但他们毕竟是同胞兄弟。

    而且,秦姓在秦家村是大姓,秦琪未出五服的族亲还有不少,他家的欠债就是从较富裕的族亲那儿借来的。

    秦霄仁当年霸占了秦老爷子留给两个儿子的绝大多数家产。

    因为其是长兄,老实巴交的秦霄贤又没有意见,加上秦大郎承诺照顾胞弟,所以族老们对此也无可奈何。

    同样因为宗族原因,明知亲大伯是小人的秦琪,就算腹诽,表面也得对秦霄仁恭恭敬敬。

    考量到上述因素,母子俩不谋而合,都决定瞒着秦霄贤。

    因此,等秦霄贤从地里回来,心里有愧的孙氏便笑盈盈地迎上前,极尽温柔地为其擦去汗。

    秦霄贤有些受宠若惊,但他还是指着平整的院子,一脸肉疼地问道:“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孙氏笑嘻嘻道:“二哥,任二郎想做酱油,不但征用了咱家院子,还雇我做工。任二郎答应一个月给咱家3贯钱!”

    不算秦霄仁刚转来的地,秦霄贤家那七八亩地,辛辛苦苦耕种一年,收益最多才十一二贯。

    这还是秦霄贤勤快,种了三四亩蔬菜的缘故,不然只种粮食,收益会更低。

    加上农闲时秦霄贤卖力气,年景好时秦家一年收益最多十七八贯。

    在富庶的近郭村秦家村,他家这个收入刚过及格线,处于解决温饱但生活质量难保的状态。

    直到三四年前,秦琪跟着马太公读书识字后,孙氏起早贪黑进真定城摆摊卖菜,他家年收入才勉强突破了三十贯大关。

    以当前的物价水平,秦琪不生病时,他家每年都能攒下七八贯钱。

    即便在近郭之村,这也是了不起的成就。孙氏有多能干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每月3贯,对秦霄贤而言,不啻于一笔巨款。关键是,自己老婆不用再起早贪黑卖菜了。

    这个老实憨厚的汉子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走。

    孙氏吓得脸色腊黄,秦二郎真去找任二郎致谢,还不得当场穿帮?

    她连忙一把拽住秦二郎:“二哥,你去哪儿?”

    秦霄贤头也不回:“找任二郎去!他这么照顾咱家,我得去当面致谢。”

    孙氏正犯愁如何阻拦,突然听到屋内秦琪喊道:“爹,您莫急。二叔已出了远门,您还是等他回来再致谢吧。”

    孙氏暗暗给儿子点了个赞。

    任昭天当然还没出发,真定城距开封府足有近千里。

    即便他沿滹沱河至运河乘船南下,顺风顺水昼夜不停,也要走七八天才能赶到。

    所以,任二郎任昭天需要收拾行李,同时先给汴京城内的达官贵人们修书几封通过官驿寄出,等他到汴京时,正好方便办事。

    看官们问他要办什么事?

    前文说过,宋代酒与盐茶都是官营,雄州城和真定城都是禁榷区,不但不能酿酒,而且也不能榷酒曲。

    在宋朝,私卖酒和卖私盐是同等重罪!

    所以,手眼通天的任二郎要去找参知政事吕夷简吕相公,求墨宝的同时,求办买扑之事。

    此事办妥后,他才能去宜兴县烧制地缸。

    由于买扑之事至关重要,而任大郎又要前往雄州与州府、辽国商贾洽谈,所以任二郎必须亲自操办。

    看官可能又要问何为买扑,说白了,就是咱们如今的承包制。

    以真定城为例,假设官营酒坊一年的纯利是十万贯,那么任家每年便要上缴十万贯买扑钱充作酒税,才能拿下真定城的卖酒生意。

    拿下经营权后,他是自营还是收酒贩的酒税,都不再受限制。

    当然,这只是举个栗子,实情咱们要看后文。

    旅途遥远,药不能停,所以,我们可爱的任二郎还要备上补肾药。

    嗯哼,汴京酒楼,仅正店便有72家,白矾楼也就是丰乐楼,简称樊楼,和仁和店都是纸醉金迷之地,不带药能行?

    遑论任二郎在汴京还有个别院。至于那别院中有谁…咳咳,不用多说了吧?

    樊楼内王公多如狗,朱紫遍楼走,是吕相公每天打卡之地。

    就在这个月,穿龙袍垂帘听政的刘娥挂了之后,一向与她不对付的吕夷简被赵祯重用。

    在此之前,政治投资的任二郎,曾以晚辈身份连续多年给吕夷简送钱,如今总算是用上他了。

    如今的平章事虽为张士逊,但老爷子已年至古稀,而且他明哲保身不愿招惹是非。

    所以,买扑虽直属三司管辖,但像这等小事,圣眷正隆的吕相公一言可决。

    秦琪不喜欢吕夷简这个蔫儿坏的糟老头子。

    他劝任二郎进京后,与隔壁赵州的老乡宋绶多走动走动,甚至不妨将otc,啊呸,成药这一利民的计划告诉他。

    历史上宋绶很快便会拜相。而且宋绶品格高洁、才华横溢,人家的道德、文章能甩吕夷简至少三条街。

    此外,宋绶的墨宝那可真是宝!人家那行书颇有王右军之风,黄庭坚对他评价极高。

    宋绶唯一的缺点就是活得太短!不求他如张士逊老爷子那么能活,至少也得学学人家晏殊吧。

    因此,任二郎将秦琪的叮嘱都记在了小本本上后,便与任大郎匆匆离去。

    任大郎已经产生了庄生梦蝶般的梦幻感:莫非小乙真的在梦中见到了老神仙?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幸好北宋没彩票,不然这厮一定会问他哪个号码能中头等奖。

    因此,任大郎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跑去雄州。

    秦霄贤得知任氏昆仲都已出远门后,长长叹了口气:“娘子,小乙,咱们欠任家太多了!”

    秦琪趴在窗口,笑道:“爹,您不必唏嘘。大伯不是也请您做工了?您多卖卖力气便是了!”

    秦霄贤哑然失笑:“还是我儿看得明白!娘子,你去准备菜米,我在院子里支个炉灶,咱们以后还在院中烧饭。”

    孙氏心中大石落了地,家中又有粟面和羊肉,她喜孜孜地准备做饭,秦霄贤则笑眯眯地收拢砖块、和泥搭灶。

    在金色的夕阳里,秦琪趴在窗口看着这一幕,泪水再次奔涌而出。

    这,才是简简单单且安安稳稳的幸福。

    家中的危机陆续解决,自己的命也算保住,明日任二郎会送钱过来,一切的苦难,即将过去。

    秦琪阳明病虽已大有好转,但他仍不敢吃羊肉。

    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将小米粥喝得有滋有味。

    只要家人都安好,小米粥也能品出燕窝味儿。

    翌日一大早,干劲儿十足的秦二郎便出了门。

    他险些与任二郎打个照面儿。因为他刚走没一会儿,任二郎便跟着一辆马车跑来了。

    不赶马车不行,二百贯钱足有两千斤呢(看官们别忘了,咱们设定一贯千钱)。

    吩咐伙计们将钱搬进屋后,任二郎便打马欲走。

    秦琪连忙隔着窗口喊住他:“二叔,千万记得给宋大学士那幅《快雪时晴帖》!往后十年,咱们在四京的生意就全倚仗他了!”

    恰如后世的得京沪者得天下,在大宋则为得四京者得天下。

    然而,四京水太深,没有紫袍大佬看顾的话,生意极难开展。秦琪对吕夷简不放心。

    《快雪时晴帖》是王右军存世不多的真迹,他的模仿小达人宋绶一定无法拒绝这份厚礼。

    而且,赵州与真定毗邻,看在同乡份上,宋绶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份善意。

    只要宋绶记得有他这个小神医,那么他一定不会在几年后病死。

    任二郎回过身啧啧称奇:“小乙,你就这么肯定宋学士能拜相?”

    秦琪回答得斩钉截铁:“二叔,不止如此,宋大学士最晚7年后便会得重病!搞不好还会一命呜呼!”

    任二郎打了个寒噤:“我懂了!小乙,自古医不叩门,这事儿交给二叔便是!”

    他不待伙计们出门,当先打马离去。

    他前脚刚走,任大郎便匆匆赶到,他未下马便喊道:“小乙,我险些忘了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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