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明年便有省试,因此今年汴京贡院,对各军州解试的审核格外严。

    于是,原本九月底州试便应放榜,却硬生生被拖到十月下旬才放榜。

    来人正是那脸黑心热、不徇私情的任判官。

    他被秦家娘俩迎进门,笑容满面道:“恭喜孙娘子!小乙高中解元!”

    孙氏知道任小郎脾气,于是她笑吟吟地从屋里抱出一筐吃食。

    “小郎,辛苦你跑一趟,拿去给孩子们吃!”

    任小郎笑容更盛,他显然对这礼物极为满意。耿直如他,肯定是不屑要赏钱的。

    一把接过吃食后,他先谢过孙氏,随即看向秦小乙:“小乙,你要不要去看看?”

    秦小乙警惕地问:“老叔,那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在不在?”

    任判官笑出了声:“当然!她们就等着你呢。”

    秦琪捂住了脸:我特么就知道。

    任判官呵呵笑道:“小乙,你那首词的卷子,我也给你贴上去了,府城如今尽是《沁园春》吟唱之音。”

    秦小乙对此倒是没意见,反正他只是搬运工。

    孙氏却坐不住了,他连忙摁住任判官:“小郎,中午在俺们家吃饭!小乙,快去给你老叔做饭!”

    秦小乙耸耸肩,心知自己老娘已经迫不及待想进城显摆。

    是以,他煮了一大锅汤饼,又炸了不少肉酱。

    托秦小乙的福,秦二郎中午一般都会被任家子弟叫去酒坊吃饭,所以他中午不回家。

    匆匆吃过饭,孙氏便跟着任判官,坐上送给高继宣的马车进了城。

    秦琪则跑去调香作坊,调新出的酒。

    在表面的平静中,日子匆匆而过。

    汴京辽使的密奏,很快传到了契丹南京,也就是后世神州首都。

    年过半百的萧孝穆,拈须细细品着那几首词,眼中不时闪过精光。

    少顷,他拿起秦琪解试填的那首《沁园春》,又反复试了试那把宝刀,最后蹙眉苦思片刻后,匆匆提起了笔。

    只过了一两天时间,这几首词,便遍传于南京析津府。

    看官们不要被影视剧蒙蔽。

    契丹文风之盛,文化之强,在当世仅次于大宋,甚至远超高丽和平安后期的日本。

    他们绝非影视剧中那未开化的形象,不少契丹人作的诗词,水平也颇高。

    尽管他们那滑稽的地中海式髡发,确实惹人发噱。

    契丹中京与南京受燕山阻隔,相距约八百余里,且多为山路。

    耶律宗真如今正在永州广平淀进行冬捺钵,其位于如今翁牛特旗的一个镇,距中京不远。

    耶律宗真是个有文化的君主,而且他文化程度还不低,尽管他今年才十八岁。

    因此,他看过《永遇乐》后便呵呵一乐:“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哈哈!这是在暗讽南朝太宗皇帝!

    哟?四十七年,望中犹记,烽火幽州路?这厮胆子忒大!这是想收朕的燕云!

    凭谁问,哈哈,写得好!这厮是在鼓励南朝…嗯…应是定西夏!好小子!

    哈哈!所幸朕那位南朝义兄宽仁,没有治这厮胡言乱语之罪!”

    待他看过《沁园春》,便忍不住拍案叫绝。

    “好气魄!这厮敢对历代雄主评头论足,且极为中肯,有意思!”

    待他抽出御林军刀,连断十余柄辽刀后,他虎目中精光一闪而逝。

    “来人!送这几首词至临潢府!笔墨伺候!传旨!遣使至南朝贺正旦!”

    耶律宗真与他儿子耶律洪基,都是亲宋派。

    耶律隆绪在世时,宋辽偶尔在边境还有小摩擦,耶律宗真父子当政时,便始终相安无事。

    当然,大宋焦头烂额之时,他也不介意趁火打劫,不然何来重熙增币。

    但如今,他被秦小乙的御林军刀所震慑,决定提前对南朝示好。

    就在他于大帐之中奋笔疾书之时,一个姿容秀美、清丽脱俗的少女,咯咯娇笑着跑了进来。

    她盈盈一礼。

    “皇兄,妾听闻南朝又有佳作问世?”

    她虽是二八年纪,却已梳着高髻,显然已为人妇。

    耶律宗真头也不抬,继续伏案疾书,笑道:“小妹,你来得正好!那几首词正在案上,自己看便是!”

    他显然极为宠溺这绝美少妇,是以侍卫们对其毫不阻拦。

    那绝美少妇蹦蹦跳跳地跑到案前,一把抄起汴京辽使的密奏。

    她显然也是个有文化的少妇,登时便赞叹不已。

    “皇兄,此君好大的气魄!这《沁园春》竟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随即她又看向下一首。

    “嚯!好大的口气!他还想收复燕云不成?”

    这是《永遇乐》。

    “哟?妾还以为他是豪放派?没想到他也能填出如此婉约之词?”

    这是秦观的《鹊桥仙》,没跑了。

    最后,她居然哭了起来:“这人一定受过情伤!这首词太凄婉了!”

    这是晏几道那首《临江仙》。

    耶律宗真抬起头,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无奈之下,又递过去一张纸。

    “一首词而已,你至于嘛!看看这个!”

    那绝美少妇哭声顿止,她惊呼出声:“皇兄,这是两首《鹧鸪天》?有意思!”

    “不系虚舟取性颠。浮河泛海不知年。乘风安用青帆引,逆浪何须锦缆牵。

    云荐枕,月铺氈,无朝无夜任横眠。太虚空里知谁管,有个明官唤做天。”

    鹧鸪天属于小令,简单易填,但也因为填这首词之大咖众多,要从其中脱颖而出,殊为不易。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这两首均为朱敦儒所作,且一首比一首豪放,这绝美少妇一时竟痴了。

    耶律宗真写好了批奏,见小妹痴痴地念着这两首词,只觉好气又好笑。

    “小妹,这就痴了?来,给你看看这首!”

    他又递过去一张纸。

    那绝美少妇瞪大了美目:“好豪放的词!而且…此君还带着勘破世情的洒脱不羁,皇兄,他是个老头子吧?”

    耶律宗真哂笑:“老头子?他比你还要小一岁!”

    那少妇瞠目结舌:“皇兄,不可能!一个少年如何能填出这种词?”

    耶律宗真指着案头的酒坛:“小妹,这酒如何?”

    那少妇颔首:“甘醇且甚烈!”

    耶律宗真笑了:“长驻南朝的耶律先允说,这酒便是填词之人所酿!”

    他又抽出御林军刀,以雪亮的刀锋指了指案上的奏报。

    “耶律先允说,此刀亦为填词之人所造!舅父的奏报称,此刀锋利无俦,且甚是坚韧。”

    他见少妇俏目越来越亮,便笑道:“驸马何在?”

    那少妇指了指帐外:“皇兄,驸马正在野外策马。”

    耶律宗真笑着颔首:“耶律先允许诺南朝义兄,愿以五万匹良驹换南朝八百万坛美酒,小妹,你觉得如何?”

    那少妇不假思索:“皇兄!当然甚善!今冬格外寒冷,若无烈酒,牧民如何御冬?

    皇兄,那耶律专使当真了得!他居然将烈酒之价压到这么低!”

    耶律宗真哑然失笑:“小妹,你不怕咱们卖给南朝五万匹良驹,他们反过头来攻打咱们?”

    那少妇可爱地摇了摇头:“不会的皇兄,咱们与南朝多年交好,南朝那位义兄又极为宽仁。

    再加上西夏一直滋扰南朝西北,南朝怎么可能对咱们倒戈相向?”

    耶律宗真笑着颔首:“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朕已准耶律专使之奏。

    小妹,你若对那填词、酿酒、造刀之人有兴趣,可与驸马同去析津府,舅父欲带马匹至南朝榷美酒。

    对了,你再看看这个,你们这些小娘子们,或许会对这个感兴趣。”

    他拿起《荆钗记》的剧本递给少妇。宋语、汉字为通用语,因此,契丹人起来毫无障碍。

    那少妇匆匆读了起来,少顷她赞叹不已:“皇兄,这剧本可谓雅俗共赏!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曲谱。”

    耶律宗真显然也颇遗憾:“耶律专使说,这曲子是以奚琴配梆子演奏,听来格外悲壮。

    这剧本和曲调,也是那人所创作。小妹,你去不去析津府?”

    绝美少妇当即颔首:“好啊皇兄,几时动身?”

    耶律宗真将批奏交给她:“越快越好!你若能将那人带来咱们北朝,咱们国力将更强盛!”

    那少妇摇了摇头:“皇兄,从他的词来看,此君颇有气节,又已勘破世情,恐怕不好招揽!”

    耶律宗真遗憾地长叹一声:“那如何是好?南朝有此人,恰似如虎添翼!”

    少妇灵动的美眸滴溜溜一转:“皇兄莫心忧,待妾见到那人再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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