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接待他们的总裁办主任目不斜视,像是根本没看到适才的暗流汹涌:“小李总,陈总已经知道您来了,开完会会马上过来。”

    李想不自然地扭扭身子:“我们不急,她先忙没事的。”

    总裁办主任一离开李想就站起身。

    这沙发太硬了,他硌得慌。

    方蔷扫了他一眼,显然看出来了。她在身下的沙发上“咣咣”敲了两下:“黄花梨还嫌硬,小李总挺难伺候嘛。”

    她心里就是不爽,就是想找个发泄口。

    无视目光冷然的姜黎,也没有理会重新坐下的李想,方蔷四处瞎转着。

    陈若男办公室极大,办公桌只占了小小一块,空旷到让她想起学校操场,又自然想起他围到雪人颈上的那条围巾……她不想再想了。

    兜兜转转着,方蔷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指着办公室角落虚掩着的一扇小门,轻轻推了下:“快看,这竟然有间佛堂。”

    李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等跑过来首先听到的却是隐隐约约的禅唱,他往前凑了凑,偌大的屋子里依旧空空荡荡,只有靠墙的中央位置供奉着一尊佛像,佛前的香火还没燃尽,看得出每天都有添。

    “怎么不供财神呢?”方蔷不解地问。

    李想手指紧掐着指间的肉,痛入骨髓,他却无觉。

    这六年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夜不能寐,就算勉强入梦可依然是无数次的惊醒,现在他只能通过药物的帮助才能勉强得到休息。

    陈若男呢?

    他摆手示意跟过来的姜黎自己没事,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佛堂,看着房间里的菩萨和没燃尽的香火,听着耳里的禅音,李想已经明了。

    “可能是为了心安吧。”他说。

    怕陈若男突然回来,李想把一个劲往里拱的方蔷强拉出来,小心把门掩好:“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呢?”

    “松手。”方蔷语调狠狠。

    “我没看到……”李想猛地松开手中的柔软,“是故意的……”

    “故意的?”

    方蔷张牙舞爪地冲向李想。

    “都第几次了?”方蔷拿起手边的包就扔了过去,是因为心中的郁结,更是为了掩饰自己来到这里的局促,“我让你故意!”

    “不是,我意思是我不是……”李想拉门想跑,包重重落在办公室的单层玻璃门上,门外传来一个疑惑的女声。

    “小想,嗯?”

    那是陈若男。

    “妈你开完会了啊。”李想尴尬地收回刚迈了一半的步子,无措地指着身后已经飞快站定,一副淑女模样的方蔷,“这是我的同桌……方蔷。”

    “方蔷?”陈若男眉头紧拧,她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用笔敲了两下头,可就是想不起来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她摇头,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太累了,可还是强撑着精神,“听小想说……”

    陈若男顿了下,看李想急得耳朵都红了才笑着继续:“小想说你帮了他很多。”

    “没有的阿姨……”方蔷虽然强作镇定,可脸依旧是烫的。她虽然从不在意别人对自己怎么看,可欺负人家儿子被人家老妈抓个现行,特别是别人老妈还跟个没事人似的调侃她帮了自己儿子这种事,她也是从没遇到过的。

    可她不知道陈若男无意间竟一语中的。

    高考刚结束那几天李想跟陈若男说起了方蔷的存在,也告诉陈若男方蔷帮过自己很多,陈若男以为是学习上或者生活上,可不是的。在未曾遇到方蔷前李想在那黑不见底的无边深渊里夜不能寐,而重逢方蔷后,李想还是会做噩梦,但比起曾经已经少了太多太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他的药。

    “姜黎,你也来啦。”李想感觉陈若男看向姜黎时比看自己还亲热许多,可他也只是撇撇嘴,早就司空见惯。自两家人初成为邻居陈若男就格外喜欢姜黎,李想曾跟李允文恶意揣测这是出于学渣对学霸的仰望,还被李允文转手在陈若男那边打了小报告,被陈若男追杀了好久好久……

    “我来这边看看学校。”姜黎轻声应了句。

    “不去清北吗?”陈若男放下手中的文件,去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换了件碎花小马甲,不解地问,“姜黎你的成绩来魔都多可惜。”

    “这儿有我想读的专业。”姜黎的眸子早已恢复如常,深如一汪不见底的清潭,“我想来这儿。”

    “医学心理学?”陈若男在魔都土生土长,也知道魔都医学院这个专业在世界上也是顶尖的,“虽然还是有点可惜。可别说,这专业蛮适合你。”

    “你姥爷把这备用钥匙放哪了?”陈若男絮絮叨叨着,在办公桌里翻找了好久,李想和方蔷也帮着翻找,可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反而把办公室弄得一团糟。

    “看我这脑子。”就在陈若男打算联系王叔时姜黎却在窗台上找到了备用钥匙,陈若男放下电话接过钥匙,无奈笑笑,“太忙了,脑子里根本记不住事。我们先去吃饭,吃完到李想姥爷市区那套老房子里休息,明天再带你们好好转转。”

    “走得开吗?”虽然是第一次来陈氏建设,可李想已经隐约知道陈若男到底有多忙,也知道为什么就算是过年时候也只能陪他一天了。他怕耽误公司的事情。

    “陪儿子的时间还是有的。”陈若男带着几人下了楼,车就在楼下停着。陈若男等几人坐好直接七拐八绕地上了高架,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不是高峰期,陈若男车开得飞快,不一会就看得到魔都的地标——东方明珠了。

    “没事,东西就在车上放着。”把车停到江边的一家西餐厅门口,陈若男把钥匙给了侍应生,示意方蔷可以把包放回车里。

    方蔷没再坚持,想来能来这里的人是不会在意她包里的钱的。

    从黑色小汽车身上收回目光,方蔷转而望着眼前高大的哥特式建筑,风格复古,服务生穿着黑色礼服自其间穿梭,像是来自中世纪。

    “您来了陈小姐,老位置早给您留好了。”一身白色笔挺燕尾服餐厅主管在门前等候已久,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方蔷跟在主管身后进了餐厅。

    餐厅里人不多,但从衣着谈吐看得出来都非富即贵。白色燕尾服的主管带着他们穿过大厅,顺着楼梯继续向上。方蔷嗅了嗅,知道这种味道,那是由香樟木造就的。地上铺着华丽的红色地毯,墙壁上的画方蔷不懂,但看得出是些宗教画作。

    她觉得格格不入。

    看着一如往常的他和她,她开始恨这种格格不入。

    好在总算来到楼顶的露台,方蔷松了口气,顺势坐到天台旁,看着身侧触手可及的霓虹。看得出陈若男确实是这里的贵客,偌大的露台除了他们四个再无他人。

    “那就是东方明珠吧,跟电视里一样,江两岸真的是金色的呢。”随着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方蔷开始兴奋。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近乎不真实,原来只能在电视里出现的场景真切出现在眼前,甚至近在咫尺。

    如果不是因为想看看这里,她大概是不会来的、

    姜黎从头至尾都没在酒店的陈设和四周的景致上多看一眼,而李想也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下便收回目光,“都是灯,老家也有的。”

    “你这人真扫兴,老家的灯和魔都的灯能一样吗?”方蔷张口还想再说,可总算意识到他亲妈就在眼前,赶忙住了嘴。

    陈若男倒是不以为意,她当初的性格不知比眼前这个女孩任性多少倍,但到最后俱被李允文的柔情抚平。

    她觉得李想和李允文某些方面极像,柔和的性情更是如出一辙。于是笑笑,把菜单分别递给方蔷和姜黎:“先点餐吧。”

    “哦。”方蔷看着菜单一脸纠结。她去过最高端的地方就是平安大酒店,像这种餐厅别说来过,她在电视上都没看到过。而且这个价格……方蔷微微张嘴,她所有的钱加起来都换不来一份点心。

    “妈你点吧,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李想看了眼菜单,明显也没看懂,干脆直接放下了。

    “是啊阿姨。”方蔷跟着放下菜单,“我们是客人,客随主便嘛。”

    “这几样吧。”陈若男所以在菜单上勾了几下,冲身旁的服务生点点头,“每样四份。”

    “牛排几分熟呢?”服务生问。

    李想和陈若男都要了七分,姜黎只点了份甜点,方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就十分?”

    “九分熟。”陈若男笑笑,跟方蔷解释,“老外叫法跟我们不一样,九分熟就是全熟了。”

    先上来的是鱼子酱,方蔷学着陈若男的样子把餐巾对折放在腿上,举着汤匙就直接下了口。

    “呸呸呸,什么鬼东西这么腥。”方蔷冲着纸巾开始干呕。

    陈若男尴尬笑笑。

    她本来想着儿子难得肯来,而且还带着喜欢的女孩,她平时太忙了,除了应酬也没什么私人活动,干脆把晚餐安排在了平时跟客户吃饭的地方。

    可几个小孩明显不大适应,不只是方蔷,李想只是凑近闻了闻,压根一口没吃。

    方蔷吐完了,看着陈若男不自然地拢了拢火红色的长发:“阿姨,不好意思,我……”

    “没事,其实我也不喜欢,不过经常会来这边应酬,这里的夜景是魔都最好的,想着你们可能会喜欢。”

    “这样啊。”

    方蔷对李允文满是仇恨,对从前的李想也充满敌意,可对陈若男她却难得的生不出什么厌恶。

    一个女孩子为了喜欢的人来到平安县这种穷乡僻壤,为了他从云端坠入烂泥塘……这样热烈的、不顾一切的喜欢她以前没有过,未来应该也不会有了。

    她不会原谅,但她开始理解李允文为什么会做出那种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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