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这次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转身来到方蔷身旁,他蹲下身,认真看着方蔷的眼睛。
方蔷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从她的眼睛里你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的心情,知道她开心或是不开心。
现在的她满是悲伤。
“李想,你很讨厌这样的我吧?我知道不应该这样,也不想这样的。”方蔷同样看着李想的眼,他的眸子里是不解,是畏怯,闭上眼,声音近乎呓语,“可是李想,我快要错过你了啊。”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最近不开心带我出来的。这几天我感觉自己像是挣脱了囚笼的鸟儿,看什么都是美好,怎么做都是自由。”
“每天睁眼都跟你在一起,每天都是要面对各种未知。于是我开始忍不住想,这样的日子太让人迷恋了。像第一次吃到冰淇凌的小孩儿,吃完一个,又想再吃一个,再吃一个还想再要一个,永远没够,永远不满足。”
“昨晚我们被困在那里,我本来应该害怕,可是看着身边的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甚至会觉得就这样也很好。”
“那一刻我忽然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抛却了一切顾忌,所以不顾一切地表白。”
“因为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我想要每天都这样过。”
“方蔷,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李想下意识想伸手帮方蔷拂去眼底的晶莹,可又无力地松开。
“李想,你不要说,你听我说。”方蔷仰着头,目光仿佛透过房间的石窗看到欢快的溪水,看到跳跃的鱼儿,“今早醒来本来想一直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可我突然就觉得时间过得怎么能这么快,我想攥住它,可它反而在指缝不断溜走。”
“看着金色的草地我会想,已经是出来的第三天了呢。看着流淌的小溪,我掐着指头算着时间,离假期结束还有四天。看着路边成群的牦牛我却发现我们已经大二,离毕业只剩两年。那时候我们要多久见一次呢?一天?一周?一月?一年?还是永远不见?”
“你不该留下的,李想。”方蔷睁开眼,任由那抹晶莹滑落。她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这样我就不会一想起这些,就心痛得像是要死掉了。”
“方蔷,其实……我有些怕。”李想终于松开紧紧攥着的手,手抚在方蔷脸庞。
“怕?”方蔷感受着从面庞传来的透心冰凉,于是心也冰冷,“怕什么?为什么怕?”
“因为我很自卑啊……”他终于艰难出声。
“好啦,不要安慰我啦。我是说过你孤僻无趣,可拜托,你可是钢琴系的系草啊,英俊高大帅气,做得一手好菜,弹得一手好琴,有车有房人还温柔体贴……”方蔷顿了顿,从未有过的心口不一,“是姜黎吧?”
“我知道她更适合你,也知道她才配得上你。她只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好,我只会伤害你。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她的。”终于无法再压抑,于是歇斯底里,“可还是会不甘心啊!明明我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我才是……明明曾经幸福那么近,那么唾手可得,可却被我亲手丢掉了啊!”
“方蔷……”
“没事的,李想,没事的,我只是想发泄而已,发泄了就好了,真的,发泄了就好了……”方蔷真的如自己所说,她拉上窗,把窗外的美好小溪、草地、牛羊统统隔绝在外,“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拟,世界从来不会这么美好,可在这种美好被戳破前……李想,我们做一日情侣吧!”
“一日情侣?”李想不解地咬着这个字眼。
“在这一天里,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做女朋友应该做的事,你做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怕他为难,可更怕他拒绝,“放心,一日情侣只在这里有效。离开这里,我们就忘了这里。”
看出他的踌躇,方蔷轻轻握紧拳头:“你不是陪我来散心的嘛。就当满足我一个愿望,愿望满足了我就开心了,我们就能离开了。”
“好。”李想伸出手,拇指微微弯曲,“那拉钩?女朋友。”
小指相勾,拇指相触。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方蔷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她重重把自己包裹在巨大的床里,“男朋友。”
李想本想说些什么,可方蔷已经沉沉睡去。
他看着方蔷的脸庞,她眼角挂着泪痕,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果然啊……”李想伸手抚平方蔷紧皱的眉头,自嘲笑笑,“跟自己这么丧的人待在一起,连方蔷这样阳光的人都会变得不开心。”
“李想。”
可睡梦中的方蔷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拉起李想抚在自己眉尖的手,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找到了依靠,舒展开身子,微微张开嘴,呢喃着,呓语着,展颜睡去了。
李想心被触动了一下,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方蔷的睡颜,好久好久……
……
“我饿了。”下午五点,方蔷睁开眼睛,又补充,“男朋友。”
“那下楼抓鱼?”李想指着自己的胳膊,笑着说,“女朋友。”
“我从小就被妈妈骂不好好睡觉,总喜欢抱着什么才睡得着。”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李想的胳膊,方蔷脸微微红了下,“不累吗?怎么不睡一会儿?”
李想站起身,甩着酸麻的胳膊:“我也得睡得着不是。”
楼下,藏族大叔听着楼梯里踢踢踏踏的轻快脚步声,抬起头,冲着他们紧拉着的手暧昧笑笑,冲他们招着手:“来,一起吃火锅。”
一个看起来就很有些年头的老式铜火锅正腾腾冒着热气,方蔷向来自来熟,没给李想推脱的机会,直接拉着李想走过去,抽动着小鼻子嗅着:“很香嘛,老板。”
得了方蔷的夸赞,老板颇自傲地挺直腰板:“这可是我们当地的传统藏火锅,纯牦牛骨汤,加上牦牛肉、藏香猪肉片、野山菌,再配上特色滋补药材,要味道有味道,要营养有营养。”
“厉害啊老板!”方蔷冲老板竖起大拇指,自然地拉开凳子把李想摁上去,“特意为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的?”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住我们家的客人都有免费的晚餐吃。”老板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吃饭呢。”
看到老板把筷子递过来,李想伸手想接,可手还被方蔷紧紧握着。
“一只手也可以。”方蔷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她单手夹起一块最鲜的牦牛肉放进嘴里,又给李想夹起一块,“喏,张嘴。”
李想稍一犹豫,方蔷眉头一皱,李想张大嘴巴。
“啊……”
牛肉进了方蔷的嘴巴。
“我……”李想紧紧闭着嘴巴,眼看第二块牦牛肉在自己眼前忽隐忽现,就是无动于衷。
“刚才是跟你闹着玩呢,别这么小气嘛,男朋友……”
方蔷拉着长长的尾音,李想看看目瞪口呆的老板,再看看仿若他不张嘴便不松手的方蔷,终于屈服。
“啊……”
“老板,肉有点老吧?”
“是吗?”老板强忍着笑夹起一块,“这不是很鲜吗?小姑娘,饭可以不吃话可不能乱说。”
“再信我一次,男朋友。”方蔷看着脸鼓得跟个包子似的李想,赶忙夹起第三片举手发誓,“最后一次。”
入口是很鲜香的味道,还略带点药材的苦涩。
李想低着头,忽然想。
他们今天,是情侣呢。
“小情侣感情真好,吃饭都不肯撒手。”藏族大叔端着两个碗,给他们一人面前放了一杯,“来尝尝。青稞酒,本地青稞加上雪山融水酿的。”
“甜的唉。”看着方蔷眯成月牙儿的眼睛,李想微微抿了一口,初入口有点苦,但随之而来的一股浓郁的植物清香,让人想起雪山脚下清冽的山泉和一望无际的青稞田。李想拉住嚷嚷着要老板给自己把酒满上的方蔷,“少喝点,别醉了。”
方蔷举起手,晃了晃两人紧紧相握的十指。
“没事,男朋友在呢。”
看着方蔷娇憨的面容,李想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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