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不做饭吗?”
李想试着问。
“我不是一直住这里。平时在学校食堂吃,过来这里点的话……”姜黎难得的犹豫,她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叠整整齐齐,但又五颜六色的宣传单,“叫外卖就好了。”
李想还想说些什么,姜黎已经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塞到他怀里,把他推进浴室。
“去洗个澡,把干衣服换上。”
而李想从浴室出来时,餐厅已经阵阵飘香了。
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李想不由有些怔然。
“看起来倒是不错……”坐到餐桌前,夹起一片生菜,放到嘴里嚼了嚼,“可吃起来味道也就那样嘛。看来以后我也可以开个小餐馆,到时候你的三餐我都包了。”
姜黎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手。
虽然他尽可能让自己神色如常,可他夹菜的手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想的手滞在半空,很快便若无其事,“土豆好像有点咸?”
长久的沉默。
像是有些疲惫,姜黎放下手机,长出口气。
“不能说?”
“我……”李想还想辩解,可当他看到姜黎的眼时已经到嘴边的话却再也无法出口了。他放下筷子,“没什么不能说的,不是大问题。就是右手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抖,不过平时没什么的,只有阴雨天才会这样。”
“是大一暑假那次吧?”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他有什么问题,她不会不知道。那就只能是分开后了……姜黎握住李想微颤的手,“看了医生吗?”
“看过的,医生说没什么根治的办法,多锻炼多补充维生素之类的。”李想重下夹起一块西红柿,强忍着颤动送进嘴里,“你看,我有听医生的话。”
“今天不要回去了。”姜黎放下碗,拿起手机,直接回了房间。
“本来也要等你好些了才回去啊。”
看着姜黎冷峻的脸色,李想小声嘟囔着。
一直到吃完饭姜黎也没再下来,李想把垃圾扔下楼,回到自己房间,看了眼时间,估计时间差不多,拨通了方蔷的电话。
明明只是半天没见,他已经开始想她了。
方蔷声音混沌,像是被从梦中吵醒,刚说了两句那边便没了声音,他也没挂电话,就那么听着对面的轻微呼吸,安心进入梦乡。
姜黎轻声把门关上。
李想房间的门只是虚掩着,她本来想再问些更具体的情况,一推开门便看到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以及睡得香甜的李想。
真的不会做噩梦了,不开灯也睡得着了呢。
这样,真好。
……
“小想回来啦。”
第二天早上,姜黎没课,李想做好早餐回了趟家。
“回来有点事,阿姨,姥姥姥爷在吗?”
李想换上鞋,小声问楼下收拾着桌子的阿姨。
“在的在的,都楼上看电视呢。”像是知道李想要说什么,他还没开口阿姨已经补充,“陈总去公司了,中午会回来。”
李想侧身躲着一楼的瓶瓶罐罐,还没到楼梯口姥姥已经在冲他招手:“还没放假呢吧小想?怎么跑到魔都来了?”
“姜黎前几天去鹭城玩,腿受伤了,我送她回来。”李想上前拉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脸色红润,看着极有精神,于是心情也随之开朗,“姥姥姥爷身体还好吧?”
“好好好,姥姥身体好着呢,就是你姥爷从……”
“我怎么了?我身体硬朗得很!”头发花白的高大老人站到李想身前,摸了摸李想的脑袋,“开学也没几天就长高了这么多。”
“你姥爷就是嘴硬,过年的时候都说让你妈妈去接你,他非要一起去。”姥姥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姥爷,也不顾及老人越来越差的脸色,“最近总嚷着不舒服。身上毛病一大堆,进医院都和买菜差不多了,还非得逞强。”
“够了啊死老太婆。”
姥爷顿时羞恼。
“就你话多!”
李想鼻子忽然有些酸。
老爷子脾气又硬又倔,对其他人从来没个好脸色,可就是从小宠着自己,从来都有求必应,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自己。
可时光本就是种很无情的东西,不知不觉间,他甚至都没发现,随着他的长大,老人原本挺直的脊梁有些弯曲,头发也都成了银白,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连出远门都成了一种奢望。
自己一年也来不了家里几次,他看得到每次自己回家时老人眼里的欣喜。
他们是不是每天没事的时候就看着窗外,盼望着孙儿来看看自己呢?
他仰起头,掩饰着眼角的湿润,强行挤出一个笑。
“等姥爷好了我就带姥爷去鹭城,那里山好水好空气好,坐在家里都能吹海风,看日落。”
“好好好,等姥爷好了就去。”老人满脸欣慰。
“今天中午加份鱼汤,对恢复好。”姥姥边拉着李想絮叨,边招呼着阿姨,“姜黎就是上次国庆你妈妈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吧?听你妈妈说跟你青梅竹马。”
“姥姥,我妈瞎胡说的。”李想摆摆手,满脸无奈,“我有女朋友的,叫方蔷,下次带给你和姥爷看看。”
“那样好。”老太太拉着老爷子,笑得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下次一定带给姥姥和姥爷看看,你们要是抓点紧,姥姥姥爷还能帮你们带重孙。”
站在老爷的储藏室里,李想开始对“人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子”这句话深有感触。
这是李想每次过来的固定节目,收藏品鉴赏。姥爷不在乎李想是不是对此一窍不通,就像极度想要炫耀自己新玩具的小屁孩,他不需要李想懂,只需要李想以赞叹的眼光对他的藏品大点其头就可以。
除了藏品鉴赏,从上次开始,他的固定节目又加了一项祖孙对弈。
“将军!”李想下了最后一子,完成包抄。
“不行不行,姥爷年纪大了,记性不行了。”老爷子无比自然地把李想的车放回原位,重新上马,“本来想好下这个位置的,可手就是不听使唤。”
李想瞬间傻眼:“姥爷,你连三步前的位置都能记住,下棋能放错?”
“姥爷都多少岁了,哪能跟你比。”老爷子理直气壮地瞪了他一眼,施施然继续复原被包抄前的棋盘,“再说了,姥爷白疼你了?你让着点姥爷怕什么。”
“我都让了一车一马一炮了。”
李想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老爷子放下手里的棋,瞪着铜铃似的大眼看着李想,“姥爷耳朵不好,听不清。”
李想举手投降。
“我说姥爷说得对,姥爷就是下错了位置而已。”
老爷子给了李想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将军。”
十分钟后,李想一锤定音。
“妈妈好像回来了,我听到楼下汽车响。”
姥爷的手又伸向棋盘,李想站起身就往楼下跑。
“以前也不见这么热心,你还怕姥爷玩赖不成。”
看李想已经跑出了门,老爷子没好气地在身后冲他喊。
“哪有的事,我就是想妈妈了。”
李想嘴上说不是,心里默默吐槽者您老人家可不就是玩赖玩上瘾了嘛,可脚下却更快了。
黑色的车子缓缓停靠在小楼门口,李想却犹疑地停下脚步。
他看不到车里的场景,但知道这不是陈若男常用的那辆车。
“小想!”
车门被推开,陈若男从后座下了车,脸上是止不住的欣喜。
今年李想十九岁,陈若男也过了不惑,可时光对陈若男像是格外优待。
她刚从公司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穿着一套黑色西装裙,内衬一件白色蝴蝶领衬衫,头发盘起,脚下踏着黑色高跟鞋。可能是长期发号施令的缘故,虽然容貌依旧清丽,但她的气质却锋芒毕露,使人油然而生一种威慑感。
但在看到李想的那一刻,她锋芒自然收敛,浑身洋溢的都是见到儿子的喜悦。
“可以啊妈,越活越年轻了。”李想勾住陈若男的肩膀,献上一记彩虹屁,“难怪店员说我们是兄妹呢。”
“去你的,就会打趣你老妈。”
陈若男直接给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
“哪有,我说得比真金还真。”李想指着小楼前的车子,啧啧赞叹,“劳斯莱斯?看着挺豪华,就是有点老气,配不上老妈你。”
“那你觉得妈妈该换什么车?”陈若男挥挥手,示意王叔先把车开到车库。
“兰博基尼啊法拉利啊宾利啊,还得是红色,那才配得上老妈你的气质。”
李想扳着手指,把自己知道的豪车都算了上去。
“那些妈妈年轻时候都开遍了。”可能是想起那时候的时光,陈若男神采飞扬,可不过片刻便又消失,“这车妈妈也不喜欢,可没办法,生意人就认这个。”
“妈,你淘汰下来的旧车给我用呗。”
像是想到什么,李想挽起陈若男的手臂。
“你要那个车做什么?都老掉牙了。”陈若男扶着额头想了想,像是恍然大悟,“都忙忘了。你驾照也下来也有小半年了吧?喜欢什么车,妈妈买给你。”
李想摆手拒绝:“我一个学生要车干吗,拿那辆老爷车练练手就行。”
“你还知道你是学生呢?”陈若男上下两眼李想,一副老妈最懂你的表情,“没放假又不是周末,来魔都……逃学了吧?”
“我又不是老妈你。”李想知道陈若男当初的光辉历史,可他也没想瞒着陈若男,苦笑着解释,“姜黎前两天来鹭城,摔伤了,我过来照顾她几天。这不是从家里到学校有段距离嘛,我就想着弄辆车将就两天。”
“什么?摔哪了?严重不严重?你也真是的,都不知道保护好我儿媳妇!”看着李想渐渐发青的脸色,陈若男自知失言,“我是说干女儿,都不知道保护好我干女儿。”
“你把姜黎接过来吧,这里有电梯,有阿姨,也有医生。”
她一挥手,很有种挥斥方遒的味道。
李想没直接答应,虽然他也觉得这样很好,可他从来不替别人做决定。
“我问问姜黎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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