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衣服最后以一百成交。
拉着李想雄赳赳气昂昂出了小店，方蔷情绪突然低落。
“李想，你会不会看不起……”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女朋友好厉害。”李想随手丢掉换下来的旧衣服，伸手扯去方蔷衣服上的吊牌，“其实我也想试试跟老板砍价的，可脸皮薄，开不了口。”
“真的？”
方蔷明显不信。
“肯定啊，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想一脸认真。
跟大风刮来的又有什么区别方蔷内心默默吐槽，向他伸出手。
“那把你钱包给我。”
李想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还无比热情地讲解。
“钱包里有张卡，我不知道额度，但到现在还没有它刷不出的东西。”
李想虽然迟钝，但也发现了一些东西。
昨天上了这趟列车到现在，不管是那两张车票、火车上的零食、公交车的车票、爱情麻辣烫还是小店里的情侣装，无论是大是小，是多是少，她都倔强地不肯让自己出一分钱。
他不知道是因为女孩的自尊，还是单纯想要完完全全地请自己出来玩一次。
虽然他觉得不需要分那么清楚，但既然她想这样，那就这样好了。
方蔷当然没有接那个钱包，只是句玩笑罢了。
仰头看着天，她不想让自己的眼睛下雨，这应该是一次开心的、快乐的出游。
天空蔚蓝，白云朵朵，她努力平复着情绪，拉起他的手走向车站。
“傻不傻，开个玩笑你还当真啦。”
去景区的车座位快坐满了，两人在最后一排找到两个位置，看他又开始睡觉方蔷不由有些气闷：“睡睡睡，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知道睡，跟只猪一样。”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李想无意识抱住她的腰。
“方蔷，别走”
方蔷轻轻拍着他的背。
“不走，我不走，你好好休息，到了我叫你。”
于是他又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时车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班车沿路停靠，一路都是景点，或许是看他太累，方蔷也一直没喊他，一直快到终点。
让李想不爽的是明明都有那么多空位置，一个背着单反的青年还在方蔷身旁喋喋不休。
“你们是第一次来吧？算上这次我已经第三次了。我们可以结个伴，我能给你们讲解。”说着他还晃了晃手中的相机，“如果还能帮美女拍照片的话就太荣幸了”
青年相貌不是十分英俊，波浪卷，一副金丝眼镜，但身上却带有几分流浪艺术家气质，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名为自信的味道。
这种气质和味道对涉世未深的小女生来说自有其诱惑力。
他虽然嘴里说的是你们，但眼睛却紧盯着方蔷，丝毫没有理会李想的意思。
“老婆，我们走吧，马上到站了。”
李想直接站起身，牵起方蔷的手，用身子隔开青年艺术家的目光。
“老婆？”
青年艺术家不可置信，方蔷同样怔住。
“不是夫妻哪里有这样穿的？”李想强词夺理着，“好意心领，导游就不用了。我们是蜜月旅行，不带电灯泡。”
青年转头看向方蔷。
方蔷瞬间明了，脸上忧愁尽去，笑再抑制不住。
她直接探起身在李想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老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青年艺术家遗憾离开，方蔷探究地看向李想。
“吃醋了？”
“吃醋了！”
李想重重点头。
“什么人嘛，穿上龙袍就以为自己是太子，背个单反就把自己当艺术家了？油头粉面，大男人还扎个小辫子。”
方蔷强忍着笑，抱住他，在他背上轻拍着。
“老公不生气，老公不生气。”
……
“怎么学生证都不带。”
售票厅前，方蔷不满地抱怨。
“五折呢。”
“这不是不知道嘛。”李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方蔷也只是随口抱怨，他又不知道自己的安排，所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他反而跟做错事一样。她买了一张全价票一张半价票。
“下次一定记得啊。”
“江岭被称为中国四大油菜花海之一，有十万亩梯田油菜花海，是中国春季‘四大花海’之一，被人们赞誉为天上人间。它不仅是世界级摄影基地，更是婺源田园风光的经典代表。”
山顶观景台，李想被方蔷拉着不远不近地跟在旅游团身后蹭着导游的讲解，不仅不觉得难为情，反而有些白嫖的快感。
李想不由自我反思，一个三好少年原来可以堕落得这么快吗？
他们只跟了旅行团一站便拐上了另一条小路。
“旅行嘛，本就是一件兴之所至的事情，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李想牵着方蔷，小路空无一人。可能是时间还早，也可能甚少有游客跟他们一样随意变道，以至于现在落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方蔷气喘吁吁，语气满是抱怨，但眼睛依然是笑着的。
“都怪你，就喜欢跟别人不一样。”
李想瞥了她一眼，看着她不住地大喘气不由笑道。
“你得多锻炼了，以后早上跟我一起跑步。去年去塔公，你适应高原可比我厉害太多了。”
“那时候跟现在能一样吗，那时候出门就有车坐，哪里需要自己走路。”
方蔷揉着酸痛的腿抱怨。
“还锻炼？谁跟你一样，晚上不睡，早上早起。”
“我就是不想像当初那么差劲，不想让你看不起。”
李想停住脚，蹲下身，方蔷自然地趴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听着他轻柔的语调。
“这不就有了。”
恍惚间她像是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整座城市都像是要在暴雨中倾倒。
那时她虽然意识不清，但她还记得这个不甚宽广的背，这个不是十分高大的身体。
他就是这样一步步、一步步地把她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
她秀气的鼻子轻轻抽动着。
这是他的味道，她要牢牢记住。
李想不满地嘟囔着。
“喂喂喂，别把口水流在我的新衣服上啊。”
她咬住他的耳垂。
“耳朵不想要了就直说。”
方蔷从李想的肩膀旁伸出脑袋往山下看，梯田层层环绕，线条优美，道路曲折。
山谷中央是片盆地，青山遮掩间小河穿山而过，十余座小小的白房子随意散布，白墙黛瓦与黄花绿树相映成趣。
“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听着耳边的声音，方蔷恍惚想起初中背了无数次都背不过的《桃花源记》，于是一巴掌直接拍在他脑袋上。
“我让你落英缤纷，我让你鸡犬相闻。”
……
山的那边还是山，可山的脚下是云海。
方蔷原本树袋熊一样挂在李想背上，她身子轻轻一跃便跳了下来，完全没有半点气力不济的样子。
她冲上观景台，双手在嘴前并拢成一个小喇叭。
啊……啊……啊……
李想吓了一跳，好悬没直接坐到地上，站稳身子，他没好气问。
“发神经呢你？”
“还记得吗？”
方蔷回过头看着他，笑靥如花。
“你教过我的，把烦恼喊出来，烦恼就没有了。”
山谷幽深，云海漂浮，他沉默了好一会。
“我都忘了。”
“那我教你啊。”
她强拉着李想来到观景台边，把自己的小喇叭放在李想嘴前。
“快点快点。”
李想还是张不开口，他嗫喏着。
“我自己有手的。”
“我告诉过你。”她看着他的眼，带着万种情绪，“恋爱本来就是自己能做的事偏偏要让对方做。”
“啊”
李想犹犹豫豫地张开口。
“大点声，你又不是蚊子。”
方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李想有些尴尬，他一咬牙一闭眼。
“啊……啊……啊……啊……啊……”
山谷那边依稀传来“啊……啊……啊……啊……啊……”的回声。
“这就对了嘛！”
方蔷捂着耳朵，如是说道。
……
李想觉得自己跟民宿大概是有缘的，从鹭城到塔公，从塔公到婺源，到最后每次都是民宿。
他蛮喜欢这种氛围。
民宿多是由当地民居改建，虽然他不懂建筑美，但看到塔公藏式民居的金碧辉煌，亦或是眼前这种小桥流水的江南风典型徽派建筑他就有些不自觉地开心。
李想倚着门框昏昏欲睡，他不看方蔷和老奶奶怎么商量，也不听他们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
白色的墙壁，青色的砖瓦，依稀还看到屋脊上的黑色“福”字，老奶奶正在院子里整理着生活的木柴，头顶的挂绳上是一条条风干的腊肉。
他不由笑笑：“倒是有口福了。”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种浓郁的生活气息了。
菜市场此起彼伏的叫卖，楼下阿姨的交谈，甚至是小孩的哭闹声都会让他感到由衷亲切。
明明大学都没毕业，却像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不再贪恋那些轰轰烈烈，反而对生活中的小确幸以及别人给予的微小善意格外在意。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老了吧。
激情没有了，活力也没有了。
但他还是格外珍惜和方蔷腻在一起的日子。
这辈子大概很难再有如此轻松惬意的时光了吧？
他忽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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