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踱回座位,一把薅下了俞歌的耳机插进自己耳朵。

    耳机线缠在贺子白手腕上,俞歌下意识去拆,贺子白就裹着手腕不让他碰。打闹间,他的指尖不自觉触碰到了俞歌的掌心。

    微凉,有些温,意外的,很软。

    贺子白有些跌撞地落进俞歌眼底,一下子就潜入了他眸中清澈无鱼的海底。

    “能不能和你竭尽全力奔跑,向着海平线……”

    突然那只耳机烫耳朵似的,贺子白猛地拽下来却温柔地按在俞歌耳边:“那个……你,你想不想去海边?”

    俞歌的眼睛陡然一亮:“好呀,我没去过,哥带我去吗?”

    “那就明天,”贺子白来了精神,咬了一口炸鸡,“咱们回天津。”

    俞歌兴奋极了,他甚至喝了小半杯啤酒。酒精熏得他脸颊绯红,目光涣散了,但眸子仍是亮晶晶的。

    吃过了东西,两人就骑着自行车顺着车马的方向漫无目的地骑行。十月下旬的晚风凉丝丝的,吹到人身上像是裹了一层清凉的被子。俞歌两手扶车把,两只脚悬空掠过地面。

    他从未如此开心过。

    俞歌转过头望向贺子白,风撩起他的头发,某一刻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远离了暴戾的亲生父亲,躲开了自私的继母,这个城市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就一直向前跑,跟着哥哥,跟着光。

    翌日午饭后,俞歌穿戴整齐后匆匆下楼,忽然背后响起一声清脆的喇叭响。他蓦然回首,那阿斯顿马丁车主朝他比了个心。

    “上车!”贺子白探出个头,为了去趟海边他特地找人从家捎过来驾照,破天荒地洗了头喷了发胶。

    他上午在外面折腾小半天的造型,回来时俞歌差点被他四射的光芒闪瞎了。俞歌难以置信地上了车,双手抱着挎包不肯撒手。

    “系安全带啊。”贺子白话音未落手都上去了,他突然凑到俞歌面前,呼吸间还带着清爽的薄荷味。

    那一刻,时间停滞了半秒。俞歌眼睛都瞪圆了,贺子白离得太近了,近的他心脏下坠无所遁形。贺子白轻轻替他扣上了安全带,他敛目扫了一眼俞歌的嘴唇,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好香。”

    俞歌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从包侧兜掏出一根黄瓜凑到他面前:“吃吗?”

    贺子白忍俊不禁,拿过那根乳瓜就咬了一口。咬的时候眼神还不从俞歌脸上挪开,呢喃了一句:“你的黄瓜还挺甜。”

    “这是你买的。”俞歌的牙齿松开自己下唇,无辜地瞅着贺子白。

    “别看我。”

    “哦。”见他脚踩油门,俞歌紧张地抓紧了安全带,“你真有驾照吗?”

    贺子白扔给他一个小本本:“六月份新下来的。走啦弟弟。”

    跑车一溜烟地冲上大道,俞歌听着隐约的发动机声音就害怕。贺子白这水平大概率是个马路杀,他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睁。

    “你晕车?我开慢点?”贺子白看他一脸苦大仇深,贴心地减减速。

    “我没买保险……”

    贺子白被逗笑了,伸手安抚似的摸摸头:“怕什么,我保证你再也找不到我这么稳的车手啦。”

    跑车从北京飞驰到天津,等到四个多小时后,贺子白揉醒俞歌说:“睁眼看看,咱到海边了。”

    俞歌试探性地睁开半只眼,宽阔的海面闯入眼帘,他正襟危坐的模样稍稍放松。

    贺子白炫耀似的手指点点方向盘:“其实开车没那么恐怖,遇到麻烦就把眼闭上,一脚油门踩到底。能活算命大,无了也正常,你看我不就是这么练起来的?”

    谈笑间车子就已经稳稳停在东堤停车场,贺子白嘴上说自己是马路杀,其实从十六岁就进赛车训练营,车技稳得很。

    傍晚的渤海,汹涌的都是浪漫。

    晚霞从西边烧到了东边,纯白轮渡停在港口,夕阳霸道地将天海染成它的颜色,也澎湃了两个少年的心。

    海风掀起他们的刘海,俞歌扶着栏杆,贪婪而新奇地望着周遭一切。他伸出手,风像一只柔软的兔子钻进掌心,弄得他心飞扬。

    贺子白递给他一束火红的扶桑,俞歌抱着花,满目都是欣喜。鲜红的扶桑花仿佛少年搏动的心脏,是他未名的爱意。

    落霞,飞鸥,扶桑,少年。

    大海热烈而放肆它的爱,用不息的浪潮将少年未诉的心事带向远方。

    “回头。”

    俞歌闻言一回眸。刹那,风撩起他额前的软发,海的蔚蓝与扶桑的绯色落在他白皙的面庞,给他打了一层落暮限定的滤镜,恰好有一只掠过的海鸥,贺子白咔嚓摁下快门。

    拍立得徐徐吐出一张胶片,小少年慌乱着笑意,让贺子白久挪不开眼睛。

    “什么啊。”俞歌看见他拿着自己照片,伸手也想看一看。

    贺子白却一副被摸了猴屁|股的模样,紧张地把照片塞进裤兜:“刚才那张糊了不算,再拍再拍。”

    俞歌很少拍照,要真让他特意对镜头摆表情比pose还浑身尴尬,不是像老年人旅游打卡就是闭眼歪嘴,贺子白废了大半胶卷都没一张能看的。

    弄得俞歌自己都不好意思:“要不别拍了,我能看看这个相机吗?”

    贺子白把相机给他,指了指右上角的快门:“想拍什么就拍,车里还有好多胶卷。”把玩具给小孩,自己就溜到离俞歌稍远的位置,默默点燃一支烟。

    尼古丁让他快速进入贤者时光,他发觉自打跟俞歌搬到一个宿舍之后,自己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他,竟然都到了觉得他美,觉得他比谁都好看的地步。

    甚至一时血吻了他。

    我不对劲。

    基于那段跟sig古早狗血的失败感情经历,贺子白感觉自己好像又掉进陷阱了。

    他曾经百分百确定自己是个直的,甚至还崆峒,但现在他动摇了。如果,如果那个人是俞歌……

    也可以。

    这三个字紧接着问题蹦出来,贺子白被自己吓了一大跳。遇到难解的迷题他一般会选择相信直觉,而关于俞歌的答案,让他一瞬间有些动摇。

    这个世界不允许delta与sig相爱。二者之间只能是对手,一方征服另一方,从来就没有相互成全包容的例子。贺子白可以像大多数delta对sig那般把俞歌当做一个“营养品”玩玩,但他不愿意那么做。

    他不想欺骗俞歌。

    俞歌的爱那么纯粹,怎么忍心辜负?

    贺子白不明白:既然天神已经不允许delta与sig产生敌意以外的情愫,那为何要赋予他们爱人的本能,让人爱而不得,再抵不过现实而分开?

    贺子白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他曾循规蹈矩地活着,自从遇见了俞歌,他就生出了反抗一切的勇气。

    不知不觉抽了少半包,直到俞歌过来夺走烟盒他才缓过神。

    “别抽了,天黑了,我们走吧。”

    “啊行。”贺子白抖抖身上的烟味,便驱车往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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