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隆恩浩荡,璇儿还有三年就要行冠礼了。璇儿从玥国来,这几年怕叨扰,未曾给娘娘请安,还望娘娘不要怪罪才好。”

    榻上的贵妃娘娘慢悠悠饮了口清茶,似是在出神,并未回张才人的话。

    周旖锦的眼神仔仔细细在魏璇身上滑过,却无法从他如今的面容上看出未来那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的痕迹。

    感受到她的注视,魏璇微微抬起头来,视线撞上那光彩夺目的女子。

    一袭深紫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上好丝绸滚边绣了鎏金边的牡丹,裙摆蔓延到地上的白绒毯上。

    淡薄罗裙缭姿镶银丝环绕,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掩映着一副清冷似雪的面孔,仿若不染尘埃的仙子般,活生生是瑰姿艳逸。

    他终于信了,外人口中贵妃娘娘的国色天香。

    见周旖锦许久一言不发,张才人有些惶恐:“娘娘,臣妾内心有愧,无以偿罪,只带了些补品来,还望娘娘不嫌弃。”

    一旁的宫女将一盒人参呈上来。桃红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发笑。

    这人参或许是张才人最能拿出手的宝物,可这种寒酸的品质,连在凤栖宫的库房里积灰都不配。

    周旖锦这才回过神来,眼神在魏璇身上打量了片刻。

    人是清俊的模样,少年人的稚气未脱,甚至样貌有些太好了。

    她一路看下去,最后落在他袖口不明显的一块补丁上,不由得微微皱了眉。

    堂堂皇子,怎得落魄到连她宫里侍卫都不如,衣裳都要打补丁的地步?

    察觉到她的目光,魏璇心里颤了颤。周旖锦那眼神里掩不住的惊异和一闪而过的轻蔑,重重打在他心头。

    他深知贵妃娘娘是不好相与的,心思狠毒的蛇蝎美人,她掌管六宫,凤栖宫里奢靡华丽,可母亲宫里的份例却每次都被克扣大半,一到了冬日连炭都烧不起,穿了再厚的衣衫都冷的发抖。

    他怎么能期盼这样的人对他施以援手呢?

    一阵耻辱的感觉自心底泛起,魏璇不敢皱眉,面颊却烧的发烫。

    可意料中的嘲笑和羞辱却迟迟没有来。

    周旖锦忽然笑了起来,走下去,拉起了张才人的手寒暄:“快收起来,张才人如此破费惦记本宫,真是有心了。”

    她生的极美,却时常是冷冰冰的,忽而一笑,清眸流盼,照的整个宫殿都熠熠生辉。

    张才人的面上已全是感激涕零。

    谁不知道,这后宫三千,乃至皇帝极看重的瑶妃,在周旖锦这里从来是讨不到一个好眼色的。

    张才人那起了老茧的手忽然被周旖锦白皙细嫩的柔夷一握,惊得内心波涛汹涌,呼吸都要停滞了。

    周旖锦笑意愈发浓了:“我听闻质子如今还在太学读书,本宫这里方得了一台墨砚,本宫不擅字画,张才人若不嫌弃,便赏给他用,可好?”

    她面上假笑着,心里算盘打的响。

    这砚台是她父亲新得的,花了重金从一个大家手中买来,是顶顶珍贵之物,便是皇帝都用起来都合适。

    此等珍贵之物,顶得上那张才人两辈子的份例。想来他二人身份卑微,领了她的赏赐,自有下人们传出去,到时候她在皇帝面前随口侃两句,左右是她体恤皇子,宽容大方。

    虽过往慢待了她们母女,但转念一想,如今的质子最是落魄之时,反正她库房充裕,略施恩惠,便能轻易收拢。

    若那梦是真的,以后新帝即位,锦衣玉食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处,周旖锦愈发高兴了。

    张才人和魏璇走出凤栖宫时,二人脚步都有些虚浮。方才那一幕太稀奇,简直像做了一场大梦,张才人走了半晌,轻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母亲,疼。”魏璇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知自己卑贱之躯,为何就得了贵妃娘娘的心意,这一方宝砚,便是那最受宠的四皇子见了,都要当宝贝似的供起来。

    进来的时候匆忙,现下倒是不急,魏璇跟在小太监身后,打量着这一处辉煌奢靡的宫殿。

    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间嵌了熠熠生光的夜明珠,殿内不燃烛火,淡蓝的柔光撒遍珠帘,紫玉香炉袅袅幽香,走在其中,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住在这里的那位人,也是如谪仙下凡。

    无功不受禄,若那贵妃娘娘的赏赐并非是格外开恩,别有目的,他总要想些法子应对。

    魏璇微抿着唇,少年俊郎的眼眸熠熠生辉。他回想起周旖锦方才那泛着些许红晕的笑颜,心里有些忐忑,却也迟迟没有头绪。

    “白姐姐,你身体好些了吗?”

    面前的小宫女轻轻推了推她,白若烟没有搭理。

    来这儿这么久,她才理清头绪,自己原来是穿书了。

    她原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实习生,晚上十一点多下班,走在马路上看书愣了神,被一辆大卡车撞飞出十米远。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她如今穿进了那本小说里的世界,还恰好成为了小说中金手指最粗的同名同姓女主白若烟。

    这本《白月光替身上位记》是本玛丽苏宫斗文,白若烟的原身出生于农户家,入宫当了个普通的洒扫宫女,但巧就巧在,她与当朝皇帝心里的白月光——昭明先皇后有着极其相似的面容姿态。

    先是在马球会上被皇帝一眼看中,暗中互通有无,紧接着凭借除夕宫宴上一舞惊艳四座,被皇帝越级亲封为美人,特赐封号“昭”,以示荣宠。

    这书里白若烟的形象最是甜美无辜,豺狼环伺的后宫里,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摆出一副柔弱善良小白花的姿态,有万人迷的属性加持,上到九五之尊的皇帝,下到宫里的侍卫,通通对她呵护有加。

    而这本书里最大的反派——出身名门,恶毒善妒的淑贵妃是个典型的无脑疯批美人,对她百般刁难,可这种恶女人,不论使出何种手段,都只能碰一鼻子灰。

    给贵妃撑腰的周氏最终还被她的枕边风吹的家破人亡,她白若烟让皇帝爱的死去活来,当上了名正言顺的皇后,而昔日金尊玉贵的贵妃娘娘只得在冷宫里了却残生。

    只可惜没看到这本小说的结局,想必是复仇虐渣,得罪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生为凤命,简直是天助我也!

    虽然还穿着宫女的粗布衣裳,但想到这里,白若烟不由得心情大好。

    “白姐姐,你没事吧?”旁边的小宫女见她这一副痴笑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别碰我!”白若烟皱着眉,用力将她的手打下来。

    女主在书里能引起皇上注意,全凭这一张漂亮脸蛋,这小宫女不知道洗没洗手,就敢往她头上摸。

    面前的小宫女眼睛红红的,快要哭出来了:“阿柔......阿柔只是想关心一下姐姐。”

    “你叫阿柔?”白若烟愣了片刻,试探问道:“苏新柔?”

    “是啊,姐姐这是怎么了?”

    金手指遍地都是,白若烟简直要笑出声来。

    这苏新柔在书里,原是先帝流落民间的最小的公主,当朝太后的亲女儿。

    太后子嗣稀薄,苏新柔一被寻回,便赐了万千荣宠,念着白若烟与她同为宫女时的姐妹旧情,私底下帮衬了她许多。

    “没什么,好妹妹。”白若烟立刻换上和蔼面孔,向苏新柔笑起来:“刚刚是姐姐病糊涂了!”

    魏景刚接到周旖锦醒来的消息时,正在御书房,名贵的茶具四分五裂砸在地上,皇帝盛怒,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把几个大臣骂得面红耳赤。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群大臣怎么一个个都跟废物似的,这么简单一件事都办不好。

    边关匈奴起战乱,回京的探子上报,对方只有区区几千人,王朝兵马粮草充裕,剿灭平乱如捏死一直蝼蚁一样简单。

    他本想提拔四皇子,便将亲征平叛这简单又讨赏的活丢给他去做,又念着四皇子才不到十五的年纪,特特派了几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做随,到时候班师回朝,在朝堂乃至民间都能积攒不少声望。

    却没想到,这草包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他邀功心切,不顾老臣劝阻,携精锐部队冒险直追了几公里,中了匈奴人的埋伏,精锐尽损,四皇子堪堪逃命,还折损了一名颇有声望的老将。

    几千名匈奴人在边关蹦跶了几个月,还使上万的大军重挫。无论是军中还是民间都怨声载道。

    几名老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他们既不敢违抗四皇子的命令,那四皇子自以为看了几本兵书,目中无人,又是首次带兵出征,全然不听劝。

    如今触了圣怒,却是他们几个挨批,老臣们不禁内心十分怨怼。

    魏景对着这一片狼藉,重重叹了口气。

    若是沈秋月还活着,大皇子还在世,他的嫡长子,绝不会像四皇子这般无用。

    只无奈,四皇子的母妃是瑶妃,昭明皇后的亲妹妹。

    “不论如何,朕回来前,你们想出个办法!”

    魏景一声令下,不禁有些头痛,叫了小福子来:“摆驾凤栖宫,朕去看看贵妃。”

    桃红去内务府领新制好的秋装了,周旖锦身体已无大碍,正和宫女下棋。

    底下的人,无不对她战战兢兢,想方设法故意输给她,玩了几局,她便觉得十分无趣,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还有小半月,就是她能回娘家探亲的日子了。

    母亲向来是对她百般心疼,听闻自己落水,不知道是否夜里要偷偷抹眼泪。

    再想到梦里周氏被无端套上谋逆罪名,年过半百的父亲在街头被公然斩首,母亲不堪受辱,一把火与丞相府同去了。

    那火烧在身上,该有多疼啊。

    周旖锦想着,紧紧咬着牙,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平日里千娇万宠,自然是嚣张惯了,从未想过前朝后宫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或许便是周氏的催命符。

    忽然,耳边响起小太监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魏景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屋内棋盘散乱,美人独坐窗前,泫然欲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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