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看着地上衣衫凌乱,不成人样的萧美人,脸上厌恶之情难掩,低声吩咐道:“还不快扶萧美人去休息。”

    “皇上!”见萧美人被下人带走,瑶妃忙走上前来,跪在地上,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哭的悲痛万分。

    闻讯而来的妃嫔不少,已经在储秀宫围了一圈,不免都有些感慨。

    瑶妃不依不饶:“淑贵妃掌管六宫,却做出这等下作事情来!萧美人与本宫情同姐妹,如今她被害成这样……皇上,您一定要为她主持公道啊!”

    虽然已有准备,周旖锦心中还是咯噔一下。

    “本宫没有下毒,任凭皇上搜查,还萧美人一个公道。”面对瑶妃咄咄逼人,周旖锦的语气并没有慌乱。

    魏景阴沉着脸,一时没有说话,周旖锦抿着唇,努力稳住心神,回想起当日的事情来。

    这些补品,原是内务府往她宫里送的,若非有人早在那下好毒,阴差阳错害了萧美人的子嗣,便只有当日在内务府的人知情了。

    崔公公被革职后,她嘱咐把当日的宫女太监都赶出宫,安插了些自己的人手,这么短的时间,仅凭他们,手也伸不到萧美人这处。

    那知道这一事的,就只能是......

    周旖锦的眼神,慢慢落到人群中的文婕妤身上。

    一旁的瑶妃大怒,斥责道:“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就是!”人群中,几个平日里与瑶妃交好的嫔妃乘机站出来煽风点火:“依我看,淑贵妃就是入宫三年无所出,嫉妒萧美人罢了!”

    “姐姐小心些,淑贵妃可不比瑶妃娘娘,在府邸里就生了皇子,她最听不得旁人说自己子嗣缘薄,上次有嫔妃这样讲,在凤栖宫就被杖责了......”

    周围嫔妃们想起周旖锦往日里的名声,彼此交头接耳起来,纷纷小声说着周旖锦的不是,又害怕地斜眼瞥着周旖锦的神色。

    见魏景迟迟没有动手,人群中的文婕妤心领神会。

    他无非是对周旖锦的母家忌惮,不肯做这个恶人,需要人替他烧把火罢了。

    文婕妤鼓起勇气走上前,作势求饶:“皇上,您就饶了姐姐吧,我相信姐姐只不过是一时嫉妒,求宠心切,才犯了错误。”

    她不理周围窃窃私语,继续拱火:“姐姐往日里行事任性惯了,我猜姐姐只是一时没有收敛,才做了这糊涂事。萧美人这个孩子保不住,以后还会有子嗣的,可姐姐的母家是百年功绩的臣子,扶持皇上登基的重臣啊!”

    魏景眉头一震,似乎被戳到了痛点,怒吼道:“你的意思是,朕的皇嗣就比不上一个臣子的功绩?”

    他面色发寒,额角的青筋跳动:“这江山到底是朕的,还是他周家的!”

    龙颜大怒,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四周一片寂静。

    “传朕旨意,贵妃周氏残害皇嗣,褫夺位份,打入大牢!”

    几个侍从早有准备似的快速跑出来,把周旖锦按住。

    “慢着!”

    周旖锦百口莫辩,只得被压的跪在地上,装腔作势地挤出两滴眼泪:“皇上您可知,这补品原是要送到臣妾宫里的,臣妾不过是心疼萧美人养胎不易,还被克扣了份例,这补品碰都未碰,当即便转送到储秀宫中。”

    她抱住魏景明黄的衣角,言辞恳切,作势求饶道:“臣妾惶恐,若不是这阴差阳错,如今中毒之人,岂不就是臣妾!如今真凶还未查明,便要治臣妾的罪,还请……还请皇上彻查!”

    贵妃娘娘向来骄傲,甚少服软,众人看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纷纷也起了疑虑。

    平日里她行事是张狂了些,也确实膝下无出,可宫里人人都知道,最有可能扶成储君的是瑶妃所生的四皇子,往日里对着四皇子,贵妃都以礼相待,这萧美人从前不过是瑶妃的婢女罢了,身份卑微,哪怕生了皇子,又岂能威胁到她地位半毫。

    魏景抿着唇,沉默了半晌。

    这事本就是文婕妤向他提起的,说此事十拿九稳,必能一举搬倒周旖锦。

    愚蠢妇人。魏景低着头,压抑住内心的烦躁。

    且不说此事跟周旖锦无关,她母家根基深厚,哪怕这事确是她所为,他也不敢贸然大加惩罚,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周旖锦这样辩解,没有实证,再如何也不能驳了丞相府的面子。

    他无奈犹豫了许久,终是松了口,吩咐道:“放开贵妃。”

    周旖锦心中紧绷的一根弦松了些,整理好衣物,缓缓站起来,但一旁的文婕妤见状,却有些乱了阵脚。

    “那补品可还有剩?”事关皇嗣,魏景也不能坐视不理。

    不一会儿,小太监将剩了大半未煮的补品呈上来,太医用银针一探,脸色却犹豫了起来。

    “有什么你直说便是。”

    太医行了个礼,答道:“回皇上,这补品里无毒。”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片刻。

    瑶妃不信,忙上前问道:“可是萧美人早上起来只吃了这一个呀!补品无毒,萧美人又为何会小产?”

    太医结结巴巴:“萧美人的确是中毒症状……”

    “接着查。”魏景脸色阴郁得打断他,忍不住气,看着周旖锦的目光有些冷厉。

    下人端上茶给魏景消气,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凤栖宫、储秀宫都要查!”

    见事态不如她所料,闹到要彻查的地步,文婕妤心里十分不宁,忙趁乱走到一边,挥挥手叫来一个宫女,低声耳语几句。

    听见补品无毒,周旖锦松了口气。她虽脱险,但一直注意着文婕妤,见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当即吩咐柳绿跟上去。

    柳绿随着那不起眼的小宫女,一路穿过人群,那宫女走的极快,脚步如同鬼魅,似乎对这储秀宫的路线十分熟悉。

    绕过前厅和走廊,那宫女在后院的一处偏僻柴房中停下。

    柳绿紧张地抑着脚步,轻轻凑到一边,透过木窗的缝隙往里看去,蓦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宫女手里拿的,正是已经用过的变黑的煮具,还能看见残余的补品渣子!

    看到这些,柳绿心中顿时了然,正要躲开,那宫女却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房门,余光正巧看见一旁的柳绿。

    见状不妙,那宫女撒腿便跑!

    她显然对这周围的构造十分熟悉,一路左躲右窜,霎时便出了储秀宫。后门口分叉小路很多,柳绿不熟地形,追了一会,便已经气喘吁吁。

    最多再过两个门廊,或许就再也找不见人影了。

    柳绿正心急如焚,忽然看见一旁路上走来一男子,她救周旖锦心切,顾不得那么多,忙冲他大喊道:“快!快帮我拦住前面那个宫女!”

    魏璇方下学,今早五皇子刻意捉弄他,带着几个世家子弟拿墨泼了他的策论,他辩解不得,夫子大怒,罚他回宫抄书。

    正路过储秀宫边上,便看见一个宫女满脸通红,急急要他帮忙。

    凤栖宫里的柳绿他认得,魏璇第一次去那里,便是柳绿姑娘在外头接应的他。

    他眉眼一动,二话不说便放下书箱,急追前面那宫女而去。

    魏璇身强体壮,身手了得,不肖片刻便提着领子将那宫女拎了回来。

    那宫女跌在地上,捧着手里的煮具,吓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

    魏璇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一眼便看出其中的蹊跷。他走上前,一把夺了那煮具,本是银色的煮具如今底部泛着异样的黑,还有些粘在上面的补品渣子。

    “这煮具上有毒。”他断言道。

    玥国皇室的人都精通医毒两术,正因此,皇室斗争尤其惨烈,亲兄弟间手足相残之事屡见不鲜,亦有无心皇位的闲散宗室子弟,因精妙的医术,无论去到哪儿都被奉为座上宾。

    魏璇从小长在玥国,医毒一事算得上是精通。

    “果然是那文婕妤搞的鬼!”柳绿匆匆忙忙跟过来,扶着腰大口喘气:“那文婕妤以贵妃娘娘名义私自克扣宫中份例,被娘娘罚了之后便怀恨在心,竟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陷害娘娘!”

    听到这话,魏璇愣了片刻,前阵子内务府给翠微宫发份例时,不但不像往日般缺斤少两,还暗暗增添了许多,他本心里怀有疑惑,如此一听,从前倒是他错怪贵妃娘娘了。

    “什么陷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柳绿。

    柳绿一脸愤恨:“娘娘今日好端端的在宫里,便有人通传萧美人中毒小产,说是娘娘送的补品有问题,险些被下了大狱!质子殿下,我们快去储秀宫,给娘娘讨个公道。”

    魏璇立刻明白了其中周折,将那煮具递给柳绿,自己则拎起地上那身子瘫软的宫女,一路便往储秀宫走去。

    宫女已被吓得没了魂儿,竟也没做几分挣扎便被带走了。

    快到了正殿,魏璇忽然停了脚步。

    他这样的身份,参与进皇嗣一时里,恐怕冤屈没洗清,又更遭魏景疑心。

    “你自己去吧,不要提我的名字。”他吩咐柳绿道。

    柳绿提着这宫女气喘吁吁走进来,还未发话,那宫女见了皇上和一众嫔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禁浑身颤抖,吓得哇哇大哭,引起一片惊诧,众人面色各异。

    “怎么回事?”魏景皱眉。

    柳绿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细细道来:“回皇上,奴婢方才看到这宫女脸色不对,便一路跟着她,竟发现她进了后院,想带着这带有补品渣子的煮具逃跑!”

    “奴婢恐其中有蹊跷,便将她带回来,望皇上明察秋毫!”

    柳绿犹豫了片刻,还是未将有毒一事说出。

    闻言,文婕妤如坠冰窖,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屋内的空气骤然凝固了起来,连一直咄咄逼人的瑶妃都噤声。

    魏景示意一旁的太医去查看,那太医左右一番查看后,说道:“这煮具上确实抹了剧毒,与萧美人中的毒应是同一种,多半是煮时一加热,那毒便渗进补品里去了。”

    听了这话,众人都面色一僵。

    周旖锦一直攥着的手终于松开,安定了许多,忍不住抚着胸口平息方才的心血涌动。

    她站起身,轻轻咳了一声,脸色恢复了平静,向那宫女问道:“你刻意下毒谋害皇嗣,背后是谁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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