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玉他们俩回到程家的时候都快晚上九点多了，单元楼里有大半人家都熄灭了灯，但程家却灯火通明。
他们俩回来都没提前打招呼，当然不是为了等他们才亮着灯的。
程家父母在骂小孩，隔着门板宋知玉听见了吕凤英压着嗓子的斥责声：“你一没本钱，二没本事，你说你要去做生意，你拿什么东西来做？”
“你以为做生意就和你想的那样，去买点东西回来摆个地摊就有人买了吗？“
“你也不看看那都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你跑去卖东西，等下东西没卖上人倒是没了。让你去上班有什么不好？有吃有穿每个月都能拿工资，你跑去卖东西，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程蝶与她争锋相对，半点没落下风。
“我自己攒了钱想去摆个摊不行吗？”
“我哪里就没本事了？那些摆摊的好多乡下来的，有些大字都不识一个，他们都能摆摊，我为什么不能去试试？”
“你就知道让我去上班，别人家都是在厂里干正式工，你让我去食堂跟着洗菜，还是个临时工，说出去他们要怎么看我？”
“什么怎么看你？”
吕凤英的嗓子差点炸起来，喊了一声后又反应过来不能让邻居听到，硬生生又把声音给压下去。
“洗菜怎么了？”
“你妈我难道不是这些年洗菜做饭把你给养大的吗？”
“我又不是说你不好，可他们都不是去洗菜的啊！“程蝶的声音小一点，但依旧坚定，”反正这个事情我已经和她们说好了，明天就去。“
……
门外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宋知玉用气声询问程煜：“咱们俩还分批进去吗？”
“进，”程煜给她做了一个“看我的”手势，他退后两步，故意踩出脚步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晃荡，到了门口也不自己开，而是直接张嘴喊：“妈？我回来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门刷地一下被打开了。
吕凤英的那张脸怒气冲冲还带着委屈，看着她儿子扁了扁嘴就准备诉说，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后面安安静静跟着的小媳妇。
她憋了憋，愣是又给憋回去了。
“你们俩这是一起出去玩了回来？”
她扫了两眼，目光就和淬毒了一样往宋知玉身上递。本来就忍了一肚子气，跟自己闺女不好撒，跟儿媳妇还不好说？
“也不要怪我说你们，年轻人爱玩我懂，可也不能跑出去好几天都不回来。”
“放着家里的老人不管，知道的说你是回娘家转了两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丢了呢。你媳妇要再不回来，我和你爸都准备去乡下接她了。”
后面那半句是说给程煜听的。
她伸手接过程煜手里的东西，把他们俩都让进家门后，然后才在程煜他爸面前小声抱怨：“知玉啊，你下次回家提前和我说一声。回娘家怎么能什么都不带呢？说出去到时候还以为是我们程家苛待了你。“
来了来了。
回来之后，再听吕凤英这样讲话，心情就已经变得不同。就算是听惯了那些风言风语，和以后各种婆媳争吵的事情，宋知玉也要说一声吕凤英说话很有一套。
瞧瞧她开门说的这些话，哪一句都不简单。
前两句是告诉程煜他一走她就跑了，跑到哪里不知道，说是回了乡下娘家，其他的……谁知道呢？一跑就没了踪影，表面是说她走之前不知道好好地把自己的行踪交代好，实际上还暗藏了说她不安分的意思。
都是从小媳妇做起的，谁不知道这个时候最怕是什么啊。
婆媳关系不好还能忍忍，和丈夫关系不好那可就出了大事。
后面那两句是说过程煜他爸听的，儿媳妇安不安分之类的，碍于身为公公的身份，程梢军肯定也不好说点什么，可这么一提就变成了他们老程家面子的关系。你要回娘家咱们不插手，可你回去也不能让我们程家丢了面子吧？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程家苛待儿媳妇，那他们在厂子里还怎么自处？
偏偏宋知玉还不太好回她。
说她确实是说了自己要回娘家，可她又没提前说，而且她确实是在娘家多待了好几天。本来没准备去那么久，这不是……赚钱的过程太快乐，让她根本就不想去打断，再加上还有她弟的事情坠着，能这个点回来已经是她在努力。
吕凤英说的，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事实。
甚至她做的还要更过分一点。
刚嫁过来就跑出去租了个房子，带着弟弟读书不说还要自己搞生意。这种事情说出去，好听点的就是说年轻人就是有活力，爱闯荡，不好听点的，那不就是不安分嘛。
宋知玉没的反驳。
她安安分分地听着，除了必要时嗯一句，半句反驳都没有。连吕凤英说她回娘家不知道带东西，她都不反驳。
她是带了。
但出去买东西，这种话了等下指不定还能招惹出来什么现在外面东西贵，她儿子赚钱不容易，她早就准备好了一些鞋子可以送人之类的话。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在程煜走后，程家的经济情况逐渐下滑，导致这种话出现的概率更大。
有过经验后，宋知玉一句话都不说。手里拎着程煜教给他的衣服，就当自己是聋了，反正吕凤英也不能说很久，等再过一会儿她没话可说了，就会自动安静下来。
“妈你这话说的，她回去是我让她回的嘛。”
她安静地等待吕凤英随便继续说，都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她没等多久，进门坐下后程煜就开口了。
“你让她回的？”
“啊，是啊。“
程煜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厂子里之前效益好，招的司机多，但这两年那边要求越来越高，我们厂子的生产线小，有些款根本做不出来。今年的单子都少了很多，再这么下去就得裁人。”
他看了一眼程梢军。
“爸你那边也有风声吧？“
在全家人的注视下，程梢军点了点头：“之前其实已经劝退了几个员工，隔壁车间的老李，上个月就退了。“
吕凤英：“他不是说是因为工伤出事再加上年纪大了吗？“
程梢军：“他那工伤就是伤了两根手指头，我们在生产线上是操作机器的，少两根又不是不能动，哪里就到了退的时候。这种借口，就是说出来，安大家心的。
吕凤英顿时就被拉走了所有注意力，打压儿媳妇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能做，但事关家里两个男人的工作，甚至还有她的。
都是在厂子里工作。
职工都要减人，那她们这种洗菜做饭的，不是更好削减吗？
“那可怎么办？”
“咱们都在厂子里干了一辈子了，不可能会说裁人就裁吧？”
“不可能全裁，慢刀子割肉，能力不够的肯定会走一点。”程煜表示厂子的情况还没有危险到那个程度，但确实稍微有点，“所以我这不是让知玉回去找人给我弄点好东西回来。”
“什么好东西？“
“乡下那边弄来的，他们能看得上吗？”
问完这个，吕凤英又转头看向宋知玉解释了一句：“我是怕那些领导吃惯了好东西，看不上别的，要不然去海市那边买点？”
“别，”程煜阻止了她这个想法，“领导们什么好东西没用过？当时打通到海市那边的路线时，稀罕的东西早就都买过一波，连我们都会去买点。你要拿这些东西给他们，不一定能讨得了好。还不如弄点山珍，有些东西，可是有钱都弄不到的。”
程家一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宋知玉身上。
宋知玉：“……”
你下次扯这种谎之前，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
换以前的她铁定圆不过去啊！
没有办法，她只能小声地表示自己家里有个叔伯，以前是老猎人，现在很多动物都被保护，不能下手，不过他们家时不时还会进山里淘弄点好东西。就是得看季节和机会，这两天她回去的时候问过了，人家说下次会帮忙进山里看看云云。
程梢军满意点头。
吕凤英也看到了她这个儿媳妇的潜力，阴阳怪气的话都被收回去了不说，她还亲切地问她有没有吃饭，饿不饿，要不要把剩菜给你热热，你再吃点？
宋知玉老老实实地摇头。
刚吃过，吃的还挺饱的。
差点就把红烧肉全部吃光，主要是肚子实在塞不下了，这才剩了小半碗回来。
吕凤英不知道这点，她觉得这个儿媳妇还算是识相。她也就只是问问而已，也不想大晚上的还给儿媳妇热菜，她儿子要吃倒是可以。
聊完了这个话题，他们各自散场，最开始争吵起来的程蝶早就被抛到脑后，一个人在房间里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宋知玉去洗漱完后回到房间里，看到程煜正在翻她拿回来的书和试卷。
做了一点试卷和旁边的纸笔明明白白地表示着她的想法。
出乎意料地是，程煜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啧”了一声。
“你这字还挺好看的，下次去海市的时候我再给你带只钢笔回来，听说那边的钢笔做的好，写起字来流畅又舒服。”
“……谢谢。”
“谢什么？”他抬头看过来，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脸看起来着实俊朗又出众，“我给你买东西，你说什么谢谢？要谢也应该是拿别的来谢。”
他靠过来，端起她的脸用拇指在她眼睛下面擦了擦。
“行，这回没被我妈气哭，有进步。”
宋知玉：“……”
她不说谢谢夸奖，应该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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