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大灯早就被关掉，只有台灯依旧在勤勤恳恳的工作。
宋知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你也要跟着搬出去？”
这会儿可没有什么后世里结了婚，男方出了婚房后，小两口一起搬出去住，老人最好不要跟着一起，互相之间生活习惯都不一样，容易互相影响之类的做法。外头是开始造房子，搞商品房，花钱去外面买房子的人多了很多，但大部分人家还是三世同堂，几代人住在一起。
像程煜家这种，家里现在就他一个儿子。
哪怕是他提到了他其实还有个哥哥，已经过继出去，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操作的，但肯定是从法律方面来看，也不和他们在一个户口本上。
连分家的情况都不会存在。
程家父母就一定是会和他一起住在一起的。
所以当他说出他也要搬出去住的这种话，宋知玉就像是看到了小猪崽从猪圈里跑出来，开始在天上飞。
天方夜谭中还带着浓浓的荒谬味道。
“你确定吗？你爸妈能肯？别到时候闹出事情来。”
“能，怎么不能。”程煜老神在在，十分淡定，“我又不是要分家过，以前我在外面跑的时候，也不常回家，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趟都是常事。这会儿只是抽空在外面多住几天，又有什么不可以？”
“你说的轻松。”
“那也是没办法。”程煜叹了一口气，在父母面前没法说的话，在老婆面前倒是能说出来了，“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厂子里最近是效益不太好。要开人也是真的，不止我，老李他们都隐约能猜到点，这会儿估计都在想办法活动呢。”
宋知玉皱了皱眉。
这年头能有个稳定高薪能赚外快，看起来还风光的工作是真的不容易。程煜这个位置要是让出来，那绝对下一秒就能有人为了它打破头，这会儿要从他们中间裁掉一个，也许还不止一个，那绝对也是妥妥地暗地里撕开花。
“你……没把握能留？”
程煜年轻，也是高中毕业后才开始工作的，满打满算其实也没干很多年。根基不深，要开除人的话，他这种小年轻就是最容易被开的那种。
“也不是，”在床上躺了会儿，走动的那点热气早就散开，程煜扯开旁边的薄被给他们俩盖上，“我要是想留，那还是很简单的，他们开谁都不会开我。”
宋知玉：“尽瞎吹。”
能开长途车的人这个时候就算不多，仔细找也能找得出来。从来就没有人对公司是不可或缺的，除非他是老板或者是拥有绝对碾压级别技术的人才。
“这我还真不是吹牛。”
程煜笑了笑，那张俊脸看起来暗含得意。
“我们厂子里，和外头打通的那条商路，最开始是我带着领导去跑的。所有见过的人，去过的厂子，包括海市那边，都是我在跑。”
“不然我当时刚毕业没多久，是怎么能够从他们手里咬下来一个正式工名额的。和我同批进厂里的，基本都还在做临时工呢。”
宋知玉一惊：“你的工作不是爸妈给你弄来的吗？”
这是程家父母说了几十年的话。
他们说，他们费尽了半辈子的关系，帮着程煜疏通，这才让他在厂里做了正式工，拿下了那份让很多人艳羡的工作。
花了很多钱。
没有积蓄，所以他们没钱帮她养她生下的那个赔钱货。
程蝶也恨。
她说明明都是子女，为什么就光给她哥疏通，轮到她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哪怕只是一个正式工的名额都弄不到，如果她是正式工，她说她也不会对家里那么狠。
她那么做，都是被逼的。
所以她出嫁，明明知道家里没有钱，却还是逼着吕凤英他们去借钱给她弄嫁妆。要是不给她钱，她以后就绝对不会管他们两个。
因为吕凤英他们偏心。
这点就连宋知玉都无法反驳，毕竟程煜的工作是货真价实摆在那里的。如果不是他意外出了事情英年早逝，不管是她还是程家，接下来的生活都不会过成这样。
可是她现在听到了什么？
程煜的工作，是他自己弄到手的。
和吕凤英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宋知玉扯住被角，不让程煜看见她巨变的脸色。
那么多年下来，即使她早就对于这些事麻木释然，再也没有精力去反驳去管，也不会再憋到头疼胸口疼，可当真相被猝不及防撕开后展露在她面前时，她依旧会从心底感觉到透彻的凉。
到底是程家父母骗了她和程蝶，还是他们和程蝶联手骗她，这些在这一瞬间变得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宋知玉咬着牙，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回来之后她一直想着自己占据弱势地位，不要和他们产生冲突，等以后自己赚到钱了，这些人会反过来求她。
理智告诉她，程煜会帮她的话，再加上她对程家的了解，她绝对能够在他们家里混地风生水起，以后他们每个人都要看她的脸色。
但是心里涌现出来的怒火，让她恍然发现——她依旧恨着他们。
恨程家父母狠心，恨程蝶狠毒，恨老天爷不公，也怨恨程煜怎么那么早就去了，丢下她和晚晚，难道他在黄泉下就没有想过，她和晚晚要怎么活吗？
她拿着被角半盖住了脸，程煜没发现她的变化。
”司机的工作要能那么好弄来，也不可能会落到我手里。“他想起这次回来一起开车的那帮子人偷摸拎着东西回家的样子，程煜砸了咂嘴，”咱们厂一共四个司机，除了我和老李外，都是领导亲戚。老李是当年承了他爸的工，和几位老领导也都是熟人，他们几个就算是拎着东西上领导门被撞上，也是合情合理。“
“我就不行，要送东西也要找别的借口。”
“所以我本来没打算送。”
他们开大车的常年各地跑，别的不说，见识的新鲜东西绝对是最多的。能让他们看得上眼，拿出去送人的，那都是实打实的值钱东西。
程煜他毕竟上班没多久，底子薄，本来打算到时候想个招糊弄过去就行，这会儿倒是有了点别的想法。
“你那天让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百件衣服。”
“嗯？”宋知玉回的有点心不在焉，但提到衣服这种事关赚钱的事情，她还是追回来了一点心神，“当时就是开个玩笑，别的东西都买了吗？”
她没忘记，她当时让程煜带东西的借口是说乡下亲戚想要。里面还有一些她现在急需的化妆用品，整套的护肤品，粉饼腮红香粉之类的。
也不知道程煜能不能买对。
毕竟是化妆用的东西。
以后的时候，不是经常会有小姑娘吐槽自己男朋友送礼物买的什么芭比粉的口红，涂上去粉不溜丢的，其实在她看来还挺好看的。
就是确实不太适合上嘴。
比较挑人。
好在这个时候口红还没有整出那么多色号来，大部分都是比较规矩的红色。就算是程煜买的色号比较红，结婚的时候本来就是要上重妆，配上那个色也还不错。
“带了，放在车子那边，你明天和我去拿？”
宋知玉以为程煜不顺手拿回来，是怕等下被吕凤英他们看见了惹事，就像是他今天让她拎回来的那两件衣服一样。
但没想到程煜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突然问她宋知书现在去学校没，要是没入学的话，明天一起叫过来帮忙搬东西吧。
“搬什么东西？”
“我这次带回来的。”
“东西多，放在那边扎眼，得尽快把它们都给拿走。”
说到这，程煜都感觉是机缘巧合夫妻默契。
“本来我还在头疼要把它们都弄到哪里去，去的时候没这个念头，买回来了一下子要找个地方来安放它们又不太方便。“
“临时找仓库容易被人发现，我告诉他们是帮别的厂里顺路带回来的，到时候万一被他们说我一边在厂里干活一边在外头运东西赚钱，容易惹是非。”
“你先定了房子，咱们就直接把它们拿过去摆一段时间。然后再观察一下，到时候再找地方脱手。”
宋知玉：“？”
宋知玉：“你到底带了多少回来？”
程煜：“这不是正好半路就把货交给他们了，我又不用帮那边厂里运东西，整车都是空的拉回来多浪费油。正好你之前提到要带衣服，我就多带了一点。”
宋知玉：“……”
她有一种很微妙的预感。
“你不会带了几百件回来吧？”
赚钱大计又有了新的发展方向？
程煜嘿嘿笑了两声：“我没数，但我装了整整一车。”
“……”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骂他。
就算是那些刚开始做批发的人，都没有程煜这么大的手笔。他那个车，可是专门用来在厂里运送货物的货车，可以一次性装近万双鞋子的。
换成衣服拉回来，就算里面还有一些大衣之类比较占地方的衣物，加起来估计也能有四五千件吧？
这已经完全脱离她最开始想的随便找个地方摆地摊试试手的想法，都可以收拾收拾，冲击批发市场了。
“只是放一段时间，我能够处理掉的。”程煜知道她估计是被惊吓到了，他安慰道：“我认识百货公司那边的人，我带回来的这批衣服都是海市的新款，他们会收的。一来一回也能够稍微赚点，不至于亏本。”
“不能卖给他们。”宋知玉脱口而出。
辛辛苦苦从海市那边带回来的新款，不自己卖结果卖给百货公司，这不是入了宝山却不知道宝在哪里吗？
“我自己来，”她坚定地道：“我能把它们都给卖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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