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陆氏的宴会,就以顾氏总裁顾欣荣引发的骚乱为结尾,草草收场。

    顾清坐在回程的车上,想起顾父顾母那黑成一锅炭的脸色,忍不住幸灾乐祸,嘴角微微上翘。

    原以为只能在融资项目上打击到顾家,而现在这样堪比闹剧的一场戏,让他们里外的脸面都丢干净了,倒是意外之喜。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顾清看向身边的沈行舟,心情颇好。

    虽是阴差阳错,但对于这个结局顾清还是很满意的,连带着看沈行舟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清清?”

    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顾清转过头,“怎么了?”

    汽车后座的空间狭窄,前后排间更是设置了隔板,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

    更何况,他们本就坐的不远,顾清乍一转头,两人距离一下更近,甚至沈行舟略微偏过,就能碰到顾清的肩膀。

    沈行舟脖子僵硬地不敢动,一时紧张得连原先准备好的话在舌尖转了好几个来回,才说出来,“时间还不算晚,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对于顾清来说略显突兀,生怕让她觉得不适,便补充询问道,“如果你太累的话,不去也可以。”

    前排边开车边偷听的钱修心里“咯噔”一声。

    这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本来是要实行《带球跑替身——总裁再爱我一次》中的高光情节,将嫂子带到地方直接给惊喜的。

    现在来这一出预告,要是嫂子不答应的话,那他们这些天的布置岂不是白费?

    钱修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出汗了。

    嫂子你可悠着点答,你决定的不止是他沈哥的命运,更是他们这些社畜的命运啊啊啊。

    顾清看了看正襟危坐的沈行舟。

    其实她早就发现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上车后几次想和自己说话,却都来回反复地忍住闭了嘴。

    原来只是件这么小的事。

    顾清不知为何,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看你这么严肃,不会是准备把我卖了吧。”

    沈行舟立刻急切地否认,“不不不,就是带你去吃点东西,还有就是……”

    前座突然传来了钱修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钱修恨铁不成钢地腹诽,求您闭嘴,再说下去题都透完了,这还惊喜个球。

    沈行舟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张了张口,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被前排的咳嗽声打断,顾清没听清楚后面的话,“还有什么?”

    沈行舟默了默:“还有……吃点东西。”

    顾清:“……”

    她没忍住,捂嘴轻笑了一声。

    看沈行舟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顾清也就没追问。

    车子很快便到了地方,是a市的江边。

    沈行舟先下车,在后车厢里捣鼓了好久。

    顾清好奇地从车窗里伸出头,就见沈行舟拿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走了过来。

    按捺不住好奇,顾清打开车门就走了过去。

    然后就见沈行舟就用那坨黑东西将她囫囵一裹,从上到下整个包圆。

    顾清:“……?”

    参加宴会的礼服单薄,此时被这玩意儿一裹倒是温暖许多。

    顾清人被固定住,只能梗着脖子低头看去。

    罩在她身上的,好像是……一件羽绒服?

    还是男款的。

    难怪能将她整个人包成个球。

    顾清看着沈行舟将她从上到下裹得严丝合缝,直到寒风一点都透不进来,才直起身。

    清淡的香水味透过衣领钻入了顾清的鼻子,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冲散了江边的寒冷气息。

    顾清下意识将脑袋缩在了软软的衣领中,想说句道谢的话。

    可还没想好措辞,顾清突然感到双腿悬空,整个人一瞬间失去平衡。

    沈行舟竟然将她横抱起来了。

    顾清明白过来沈行舟是在乎她脚上的伤,瞬间有些失笑,“没事的,只是小伤,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沈行舟甚至都没有出声拒绝,直接抱起她向前。

    知道某人奇奇怪怪的别扭劲上头了,顾清无奈,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她想下来自己走,也并不只是因为不想麻烦沈行舟,毕竟江边的石子路高跟鞋也很难走。

    更重要的原因是,即使夜深,江边也偶尔有行人路过,看向他们的时候,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

    顾清不忍直视,将脑袋往衣领里埋得更深了些。

    她现在被黑色羽绒服从上到下裹住,像根长条的圆筒。

    明明是很浪漫的场景,她被高大的男人公主抱着,在江边的夜风中缓慢行走,静静地听着江水拍打岸堤的声音。

    结果画面切近,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根本不是公主,而是一床黑色的被子。

    顾清将脑袋塞在羽绒服的大衣领里不愿面对,公主梦碎成一地玻璃渣。

    沈行舟感受到怀里的女孩自从下车便一言不发,以为她还是有些冷,心下不由疼惜,“抱歉,餐厅那里车开不进去,你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顾清身体缩在衣服里,默默地倒数自己的社死时间还有多久,连话说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重吗?”

    沈行舟摇头,“不重,而且我一直有在健身。”

    顾清:“……所以你是健了身才抱得动我了?还是在嫌我重。”

    沈行舟没能理解女人在体重这件事上莫名的脑回路,一时间直接懵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顾清的脑袋在羽绒服里扭了扭,闷闷不乐。

    沈行舟想了想,换了种解释的方法:“如果是你的话,我就能抱的动。”

    顾清一怔。

    她突然想到今天秦凌在宴会上提醒她的话,沈行舟可能喜欢自己。

    宴会上的时候,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力过大,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现在的情景,心里却依旧不能够平静。

    沈行舟见她不答,以为她还在生气,低头询问,“清清?”

    顾清听到头顶男人的声音,瞳孔微动,身上却有些紧绷。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莫名察觉无论再说什么,都不是她现在想要知道的答案。

    顾清只是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单方面结束了这段无营养的对话。

    夜晚的江景和白日里的截然不同,尤其是坐在临江的餐厅中,隔绝了冬日里微凉的夜风,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只需微微侧头,便能俯瞰整条江上的璀璨景色。

    皓月当空,点点繁星四散在周围,与明亮的月色交相辉映,在江水上反射出凌凌波光,宛若是被镶嵌在其中的摇曳灯火,一浪一浪地从远处将光辉送到岸边。

    餐厅里正放着顾清很喜欢的一首歌,轻柔舒缓,将刚才略显不愉快的小插曲完全冲淡,配合着平静柔和的夜色,在她眼里反射出熠熠的光彩。

    也许是因为时间已经很晚,整座餐厅里除了服务员,只有他们两个人。

    将点菜这种事全权交给沈行舟,顾清托着下巴,转头静静地看夜色,心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她其实很喜欢俯瞰夜景。

    从意识到顾家人的真面目开始,顾清就多了这样的习惯,亦或可以说是爱好。

    在很多并不愉快的晚上,她都喜欢坐在落地窗前,放一首自己爱听的歌,手边放上一杯红酒,然后静静地坐着。

    一口口酒抿下,好像能连带着所有的酸涩都吞进肚子里,一齐消化在城市的夜色中。

    只是今天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但不同之处,顾清却有些说不上来。

    厨房的速度很快,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被服务生端上饭桌时,才将顾清全部的目光拉回来。

    宴会上她的确没吃什么东西,此时闻到温热饭菜的香味,不由自主地便觉得有些饿。

    “尝尝看。”沈行舟夹了一筷子菜到顾清的碗里,“你口味比较偏甜,这家的粤菜做的还不错。”

    顾清尝了一口金钱肚和豉汁凤爪,果然口味正宗,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吃得很开心,一边吃一边对着沈行舟小声道:“这家店的装修明明像是做私家法餐的,原来是家粤菜店,真是深藏不露。”

    沈行舟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可能是店家的审美比较前卫。”他再给顾清夹了一个水晶虾饺,“你喜欢吃就好。”

    另一边。

    钱修拿着一张支票,递给了领班,“这是借来的粤菜厨师的工资,麻烦你到时候结转一下。还有,江边的布置准备好了吗?”

    领班恭敬地接过支票,“都准备好了,您放心。”

    钱修满意点头,“那就行,相信你们的专业水平。还有几件事情要注意一下,和彩排的时候不一样。”

    领班微微躬身,仔细听着每一条注意事项,心中腹诽这客人的要求真是奇怪,要不是酬劳够足他都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钱修交代完一切,长舒一口气,准备功成身退。

    领班松了一口气,却突然被揪住命运的脖子,只见刚刚转身的钱修不知什么时候回过头,靠近他的耳朵道:“所有事情,千万要对那边那位顾小姐保密!否则我们两个明天都得去睡大街!”

    吃饱喝足,顾清放下筷子,看向面前的男人。

    沈行舟还在吃东西,一身黑色的西装板正,不得不说,他不开口的时候,教养好得像是一幅画。即使是吃凤爪这种很难吃的好看的菜品,他也能吃出自己独特的优雅。

    但一开口……

    不知为何,顾清想到了在家门口等主人回家的可怜狗狗。

    她不禁莞尔一笑。

    沈行舟见面前的人没了动静,便放下筷子,“吃饱了吗?”

    顾清点头,“吃饱了,谢谢款待。”

    “你喜欢就好。”沈行舟有些羞赧,但明显被她的话取悦,顾清甚至能看见他背后疯狂摇晃的尾巴。

    顾清忍不住想要顺毛撸,“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儿?”

    沈行舟道:“我觉得你可能会很喜欢这里。”

    “猜的?”

    “不是猜的。以前晚上回家,常常能看见你坐在落地窗前看夜景喝酒,我以为你会喜欢。”沈行舟微微低头,没有直视顾清的眼睛,有些忐忑地问道:“所以,你喜欢吗?”

    顾清一愣,没有说话。

    今天一晚上,沈行舟好像问了好多次自己喜不喜欢。

    像是在确认她的喜好,又或者……是在确认某种心意。

    顾清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心跳很快。

    事情似乎在朝着自己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竟让她生出了一种想要逃的错觉。

    沈行舟捏紧的手心已经微微出了汗,“抱歉,你不喜欢的话我们下次不来了。”

    “没有,我挺喜欢的,谢谢你。”顾清勉强笑了笑,拿起椅背上的羽绒服起身,“时间有些晚了,我们回去吧。”

    “等等!”沈行舟有些着急地拉住了顾清的胳膊,“再等一下。”

    顾清被他焦急的语气吓得一愣,“怎么了?”

    沈行舟抬起手看了下表,“再有十分钟就好。”

    他歉意地看向顾清,“我想给你过个生日。”

    顾清有些怔地回到了座位上,这才想起,明天是自己的生日。

    多年不过生日,她早就忘了,沈行舟……竟然会记得。

    她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眼底的情绪不明。

    这么多年在顾家,别说是生日了,一天安生的日子都没有好好过过,她自己本也不在意这些。

    刚开始宋寒琳和秦凌会给她过生日,但她自己拒绝过,甚至有几次还在出差让他们扑了个空,久而久之,除了信息上的祝福,便也没人会特意给她过生日。

    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正在她思忖的时候,餐厅一下变暗,紧接着,点点烛光亮起,伴随着明快的生日歌,侍应生们将蛋糕从走廊尽头推了出来。

    “生日快乐。”沈行舟将蛋糕推到她的面前,“闭上眼睛,许个愿吧。”

    顾清本想拒绝这样幼稚的游戏,但不知为何,在沈行舟殷切的目光下,她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蜡烛吹灭,刚睁眼的顾清,就对上了面前男人柔和的目光。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想要道谢。

    耳边却突然传来烟花的声音。

    顾清到嘴边的话一卡,不可置信地侧头看去。

    绚烂的烟花一朵朵飞升上天,炸开在黑色的夜空之中,仿佛是老天安排的一场精彩的皮影戏,以天空为幕布,上演精心准备的仪式。

    绚烂的烟火中,面前的男人拉住她的手,深深的看向面前人的脸颊,眼底暗藏着的翻涌情绪,最后到嘴边,化作了最简单的一句话。

    “我喜欢你。”

    手心贴紧手掌的滚烫热度传来,顺连着手腕上的脉搏,直通心脏。

    漫天烟火声中,顾清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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