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陌遥给了岳景辰一分钟缓冲的时间,然后才让他躺下,躺在那张柔软度适中,铺着水墨画床单的床上。

    “我能问一下,这是要干什么吗?”岳景辰躺下后又坐起来,看着白陌遥问她。尽管她越看越好看,可对他来说,那已经不重要了。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时间里,你就躺在这张床上。我会放一些舒缓的音乐帮你平静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做到尽量不思、不想就行。”白陌遥轻声说道。

    “然后呢?”

    “然后,我会帮你描绘出你心理的问题,并给你开一副药方,帮你调解。”

    “如果我说我没问题呢?”

    “有没有问题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只是个描绘者,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离开。”白陌遥说话的语气始终如一,但也婉转动听,这样便不会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岳景辰此刻不但不相信白陌遥,还担心她一会儿随便开出一副“药方”,向他索要钱财。这种骗子伎俩弱爆了,可怜他那个朋友还乐呵呵地躺着享受呢!

    他又看到这个房间的侧面还有一扇门。说不定门外站着许多打手,如果他敢反抗或是拒绝付钱,他们就会冲进来逼他就范。

    想到这里,他的手心都冒汗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只听一些小道消息就产生强烈的好奇心。现在该怎么办?

    白陌遥从事这个行业三年多以来,见过各种各样的咨询者,但是能思考这么长时间的,还是第一次碰到。

    她将播放器里的音乐调到一号——《幻想的婚礼》。

    这是一首非常有名、且非常容易听到的曲子。刹时间,房间的陌生感没有了,心中的距离感也没有了,一切都变得亲切、美好起来。

    他慢慢躺下,闭上了眼睛。

    她将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仪器放在他胸口,并为他盖上一条轻薄的毯子。

    方形仪器共有两个,用一根长长的线连接着。

    她走到窗前,扶着画架坐下,把另一个仪器放在自己胸口。沉思片刻之后,她拿起画笔,在一张4k的纸上快速描画起来。

    岳景辰以为过去了很久,至少有一个晚上那么久。因为在他睁开眼睛之前,他都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在他身体里面流淌,让他不愿意被叫醒,便一直赖着不醒。

    只不过看到手表的时间显示为五点四十分后,他才相信,仅仅过了十五分钟而已。

    “看来你休息得不错,”白陌遥手里拿着她画好的那幅画,站在床前对岳景辰说。

    岳景辰点了点头,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坐了起来,把毯子拿掉,并在白陌遥的指示下把胸口那个不知名的仪器拿掉,放在床头。

    白陌遥看他的表情非常放松,这才放心把手里的画交给他看。

    拿到画的岳景辰几乎倒吸一口凉气,刚刚放下去的一颗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这是一幅非常简单的水彩画,画得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她扎着两条低马尾辫,头发自然卷曲,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衫,下身是一条黄色的百褶裙。

    只是背影,就已经让他感到窒息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白陌遥,眼中已浮现出一丝恐惧。

    “得不到的,总觉得十分美好。放在心里未尝不可,但若形成一种执念,不仅会毁掉自己,也会毁掉别人的一生。”白陌遥非常认真地帮他分析他的心里的问题,她已经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岳景辰把画放在床上,穿好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一大片攀爬在竹篱笆上的黑眼藤焕发出勃勃生机,他不觉低下头,似乎默认了自己的问题。

    白陌遥从画架旁边的小圆桌上拿起一张便笺,走到岳景辰身边交给了他。

    “这就是我给你开得药方。你按着方子所写,每天早、中、晚各一次,坚持半年,半年后再来复测。”

    岳景辰看着白陌遥走出房间后,他才举起便笺看了看,看完后脸都绿了。

    上面写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生不会圆满,但求无愧于心。

    以上两句箴言,在心中默念三遍。切记,每天早、中、晚各一次,半年内不可间断。

    他把便笺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里,半天不敢大声出气。

    白陌遥来到贰号描绘室,助理刚好放完四首曲子。看到她进来,助理便出去了。

    郅波听到音乐声停了,便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睁开眼睛。当他看到眼前站着的人已经变成了“仙女”,便要坐起和她打招呼,却被她制止了。

    “我……”

    “你先不要说话,继续躺着。”白陌遥对他微微一笑,让他安心。

    她拿出一个摇控器按了一下,这个房间的屋顶和三面墙便都向一边移去,露出湛蓝的天空和周围的绿树繁花,就连不远处那条小河也可窥见。

    小鸟就从他们头顶上飞过,一只又一只,叽叽喳喳地叫着。偶有一阵清风吹来,花草的香气便混和在一起,时而浓郁、时而清新。

    郅波醉了,根本无瑕关心为何会变成这样。他也美美地睡了一觉,被叫醒后,发现房间又恢复原状了。

    他感到内心非常满足,便坐起来,再次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白陌遥同样拿着一幅水彩画交给他,让他自己看。

    这幅画上画得是一颗心的形状,不是桃形的爱心,而是真实的心脏的形状和颜色。只不过这颗心外面一大圈被点上了数不清的小黑点,只剩下中间不到五分之一的面积还保留着原本的色彩。

    他瞬间就明白了。

    那些黑点点,不就是他非常看重的金钱、房子、车子等物质的东西吗?而中间剩下的一点可怜的位置,才是自己和家人。

    他惭愧地低下头,默默思考了一会儿。

    白陌遥没有多说什么,依旧拿出一张便笺交给他,并对他说:“把那些健胃的药、补肾的药暂且放一放,按这个药方,早饭前、晚饭后各服用一次,半年后,你的身体情况自会好转。”

    郅波听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看那便笺上写着:

    早晨六点起床,健身一个小时;晚饭后陪妻子聊天,陪女儿阅读,增进家人之间的感情。十一点准时睡觉。

    实用,太实用了!

    他穿好鞋,抽出一张湿巾纸擦了擦手,想和白陌遥握手表示感谢。

    白陌遥没有拒绝,非常高兴地和他握了握手。

    这是她遇到过的悟性最高的咨询者。

    他们出来后,看到岳景辰已经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他们了。

    白陌遥看了看时间,然后对岳景辰说:“还有五分钟时间,岳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岳景辰慢慢地站起来,心情特别沉重。可是当他看到郅波的状态似乎不错,还露出了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开心笑容时,他想要问的话,便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白老师,我有一个问题,”郅波看岳景辰不说话,便问出了他们两个人共同发现的问题:“院子里靠近大门的那枝月季花,到底是枯萎的,还是盛开的?”

    白陌遥知道他说得是哪枝花,所以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让他们出去时自己再看一眼。

    郅波边高兴地和她们说“再见”,边迫不及待地向门外走去。

    岳景辰看了白陌遥一眼,看到她脸上带着神秘的、甚至有些迷人的微笑,但却没再说一句话。他也只能转身,离开了这个描绘厅。

    来到院子里,看到郅波已站在那株月季花前,并兴奋地朝他招手。他便皱着眉头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朵花,并无任何变化。

    但是郅波却异常兴奋地喊起来:“快看,快看,它活了,变成浅灰色的了。不对,应该是浅粉色,是线粉色的。景辰,你呢,你看到的是什么颜色?”

    “和你一样。”岳景辰说完,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园子。

    “只此一遇”还真是没毛病。大部分来这里的人都不希望来第二次了吧?

    坐到车上后,岳景辰问郅波,对这次治疗是否满意。

    郅波说非常满意。不过那不能叫“治疗”,应该称作“安抚”。现在他相信,确实有“心灵按摩师”这个职业了。

    “她不过是让我们更加清楚地看到我们的内心,用看、听等方式让我们接纳自己,和周围美好的事物融为一体。等我们完全相信了,她再给出一剂‘药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非常有用。说也奇怪,平时这些自己都懂,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管用了呢?”

    岳景辰听好朋友侃侃而谈,他却只有苦笑的份。不等好朋友系好安全带,他便踩下油门,汽车“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一路上,车里都放着摇滚音乐,而且音量开得特别大。

    看到老朋友这个样子,郅波多少猜到了一些。

    白陌遥那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岳景辰心里有问题,想来是说了一些他不愿意接受的话吧!郅波可以理解,因为他原来就觉得,他这个好朋友身上的问题比自己多。

    生在一个商业王国,却不务正业,整天拿着家里的钱做一些别人都看不懂的项目。理由居然是:他是家中老二,父亲的事业不用他继承。可他们家还有老三呢,老三就知道为家族企业卖力。

    很多时候,他只能用“有钱任性”来形容他的朋友。

    还有,他明明是个高富帅,却到三十五岁还不结婚,连个正牌女友都没有。家里哥哥弟弟都有两个孩子了,唯独他,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这些问题,估计白陌遥都帮他描绘出来了,而且说得话比较犀利,否则他现在怎么是这副德性?

    岳景辰心里确实有说不出的苦楚。本来他只是听说有个长相极美的心理专家,住在一个风景极美的园子里,就想来见一见。正好他的朋友需要心理疏导,他便以此为由带着朋友去了那个园子。

    园子是极美的,人也极美。只是没想到面相清冷的白陌遥,内心还挺热情,非要给他这个“局外人”诊治。

    这一诊不要紧,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全被她发现了。

    他欲哭无泪,却又无处发泄。那个药方,或许是救他的良药,但他更愿意沉浸在现在的幻想中醉生梦死。

    如果按他的计划,他的幻想很快就会变成现实。虽然有些冒险,但他一定有办法做得滴水不漏。

    现在该怎么办?那个白陌遥当真不会以此做为把柄来威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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