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看着永璂,有些心疼。
“十二阿哥,更深露重,您小心身子。”
永璂望着夜空,没回话。
“不管如何,总是要早些睡吧,明日还得继续上课。”
小安子继续劝道。
“你先睡吧。”
小安子哪儿敢走。
只得在这处陪他生熬着。
这么干熬着,小安子很快就上眼皮绊下眼皮了。
宫里人打更人,打了三更。
小安子睁眼,才发现,十二阿哥不见了。
他心咯噔一下,深觉大事不好。
他心头安慰自己,“十二阿哥许是已经回寝宫了。”
他快速朝着十二阿哥寝宫小跑过去,因着紧张,脚步歪歪扭扭。
寝宫卧室床帷幔未放下,榻上的被子枕头都规规整整的躺在那儿。
小安子忐忑不安,慌慌张张地出了翊坤宫,四处寻他。
心中祈祷十二阿哥只是心情郁闷,在宫内遛弯。
没寻到。
小安子头皮发麻,掌心汗渍渍的。
护城河处。
趁着夜色,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河中游了过来,上了岸。
宫中有暗河直通护城河。
永璂自得了明晚的信儿,就想去找明晚。
他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他的皇阿玛。
昨日,连番被他亲爹看不顺眼,没事找事地训斥他,他心情丧到极致。
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去钱塘寻皇额娘。
出了护城河。
永璂换下了包袱里的干衣服。
他没找客栈,去坊市上买了匹马和干粮。
南下了。
慕容婉坐在镖局楼下的院子里发呆。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今日下雨,出来练功的伙计少了三分之二。
慕容婉打了油纸伞,准备出去买点吃食。
刚出了门,就见得一少年站在门口。
手中牵着白马,看着镖局的牌子。
见得出来一女子,他朝她作揖。
“姑娘。”
这小男孩长得倒是帅气,但是慕容婉直觉他来者不善。
“你是谁?”
“从哪儿来?”
“来我镖局有何贵干。”
“我来寻人。”
“这处,没有你要寻的人。”
“姑娘,我还没说,我要寻谁,你怎知……”
慕容婉没等他说完,摆了摆手,示意他住嘴。
“没有就是没有。你要是不信,自己进去找吧。我饿了,我要出去买饭吃。”
慕容婉说完了,撑起油纸伞,绕过他,径直离去。
到了街上。
找了个店家,买了一篮子油条包子,挎着篮子回到镖局。
李莫愁看着拿着吃的回来的慕容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显然是怨怪她放了这么个“神仙”进来。
“我挡了他。没挡住。”慕容婉吃着包子说。
“皇额娘。”
“我不是你皇额娘。”
突然冒出来个半大儿子,弄得李莫愁心烦意乱。
“您是。”见到李莫愁,永璂就笃定她是。
甭管李莫愁怎么证明,永璂不改初心。
“随意吧。”
李莫愁见他油盐不进,不再搭理他,从慕容婉手里取了食物,快步离开。
李莫愁拿的熟练,这种理所当然的抢食态度,慕容婉习以为常。
永璂一方面惊叹于皇额娘竟然不嫌弃吃路边摊,另一方面惊讶于最讲究礼节的皇额娘,竟从她人手中抢食物。
李莫愁懒得管永璂,拿着从慕容婉那顺来的食物,回了屋子,准备先填饱肚子再说。
吃完饭,她要去给镖局众人上课了。
做镖师的这一个月,李莫愁有镖必上,走了很多趟镖,那种难度系数高的镖,她百分之百、必定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上一任卷王虞修然也甘拜下风。
镖局卷王很快易主。
慕容婉象征性地跟着李莫愁走了几趟镖。
后面就瘫在镖局,继续她的悲恸的咸鱼生活,死活是不跟她一道走镖了。
当初那感天动地地说要给李莫愁当独一无二的趟子手,早就被她抛诸于脑后。
李莫愁揶揄,她脸不红心不跳道她没说过。
无凭无据。
打死不认。
李莫愁工作起来若是闲散有度,别那么拼命,她也可以一直给她当趟子手。
只是李莫愁这个女魔头,干起活来,不要命。
镖局的伙食是不错的。
只是最近厨子回家探亲了,所以她们就自己解决伙食。
李莫愁吃相不算难堪,没狼吞虎咽,却也是飞速。
慕容婉吃得优雅,缓慢。
永璂站在一旁干看着。
人来人往,注意到永璂的人慢慢多了。
吃完饭。
李莫愁去练武场。
几个镖师已经齐聚一起。
这一个月的时间,李莫愁的名声算是在江湖中打响了。
慕震天,让李莫愁给镖师们讲讲走镖心得。
慕容婉前世是讲师,从小到大又一直听课。
她爹妈也是医学院的讲师,她生在象牙塔,死在象牙塔。
在象牙塔里度过了她的大半生。
除了寒暑假,天天看讲台。
她着实是厌烦了。
导致现在一上课,她就犯困。
因着这事儿,没少被她爹骂。
自从跟李莫愁报了马甲后,她的真实年龄被李莫愁知晓,她再在李莫愁面前叫慕震天爹,心理上格外别扭……
练武场每月上中下三旬,各抽出一天的时间,讲课。
有理论课、实践课、鸡汤课。
当然硬货,肯定是来自实践的。真刀真枪上战场和听是不一样的。
毕竟讲一百八十次各种劫镖的手段,也比不上亲自经历过一次。
这个跟外科手术、法医解剖一个道理,听一百百十遍人体骨骼构造,不如亲手上台手术,亲自割皮,看到血液呼啦啦地流,看到皮下脂肪,筋脉肉皮骨,最后亲自缝合。
不是说理论不重要,而是有些行当,脱去了实践,理论一文不值。
而实际,学生学到的大部分理论,都一文不值。
因为他们学的这些东西,并不会去实践。
前世她讲了一生诗词歌赋,对这个世界的贡献,可能真不如种地的农民。
百无一用是书生。
所以来到这个世界,镖局的伙计看不起她。
偏生腐儒们还看不起农民。
能对世界真正有贡献的酸腐书生的数量绝对少于农民。
每个农民产出的粮食,绝对不是只喂饱一个人。
大部分酸腐书生剥削了农民还不自知,觉得他们寒窗苦读十年应得的。
农民蠢笨是谁让他们不读书。
高考考不好,只能回家种地。
呵呵!种地到底怎么了?现在已经到了粮食可以不用人而凭空出现么?
她的学生、她的同僚中,不少人有这种想法。
她嗤之以鼻,却也不会犯贱挑明了。
毕竟眼下这种生活安逸。
所以她也被她家人诟病。
她的堂弟,还揶揄过她,躲在象牙塔里良心不会痛么。
练武场空地上,桌椅板凳摆得整整齐齐。
慕容婉坐在最后一排。
还是标准的单手撑桌,眼皮子上下打架。
旁边是走廊,风格朴实,木头料子、搭建构造都是结实安全,只是没有花里胡哨的好看纹理。
慕震天就在她侧后方。
永璂被他挡在了走廊口处。
“小伙子,你不是镖局的吧。”慕震天笑眯眯地看着永璂。
永璂点了点头。
他不会因为这事儿撒谎,这事儿他也撒不了谎。
“小伙子,您来我们镖局有何贵干?”
“我要应聘镖师。”
慕容婉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支棱起耳朵。
她不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她想低调地走完一生。
可不想让个阿哥到镖局当镖师。
她要让她爹拒绝永璂这个建议。
慕震天背对着她,她扭过头,视线正对上永璂。
慕容婉冲他礼貌性一笑。
慕震天上下打量永璂。
“你多大岁数?”
“十二。”
慕震天点了点头,“嗯,岁数还可以。”
“学过武?会用什么兵器。”
“学过,大部分常见的兵器都会用。”
“功夫如何?”
“不好不坏,差强人意。”
听着他俩的交谈,慕容婉心头警铃大作,这怎么还面试上了。
瞧这段谈话,面试结果,很可能是,通过面试。
这……可不大行。
慕容婉再次转过身,用手扯着慕震天的褂子后面。
慕震天专心跟永璂聊天,压根儿不搭理她。
慕容婉心头发冷。
用脚踹了她爹。
慕震天仍然不搭理她。
慕震天看着永璂越发欣赏。
“行,你先寻个地儿,坐下,听听李镖头讲的。”
慕震天这话证明永璂进入镖局这事儿尘埃落定。
慕容婉深感绝望而无可奈何。
永璂在慕容婉身侧坐了下来。
慕容婉皮笑肉不笑地冲他笑了笑。
“李莫愁,你没甚资历,来镖局不过区区两个月,何德何能做镖师。”
自由提问的环节。
虞修然这逗比,又开始了他的傻逼生涯。
李莫愁扬了扬眉。
“凭这!”
话一出口,一阵罡风从她掌心而出,穿过整个空堂,罡风所过,众人七倒八歪。
正冲虞修然的那张俊俏的脸。
一个红色的巴掌印,打在了他的脸上。
慕容婉闭上了眼,没眼看啊。
不过赤练神掌还可以隔空打?别骗她,她理科不好,不懂原理。
“虞修然,这个脑残,当真是记吃不记打!都多少次了。”
慕容婉说完,看了一眼身侧的永璂。
“你可别跟他学,闲着事儿,去找李镖头的茬。”
看到李莫愁这一手,永璂瞪大了眼,心中更是震惊!
他内心原本坚定地认为——李莫愁是那拉明晚,是他娘亲。
在李莫愁露出这一手后,原本坚不可摧的认知动摇了。
他皇额娘,应该不会这个吧……
慕容婉从他的表情中,精准的读出了他内心的os。
摇了摇头,唉,还是少年啊,少年还是年轻啊。
到了中午。
慕震天叫住了李莫愁。
“李镖头,镖局来了个新人,你带带他。”
说着就把永璂介绍给了李莫愁。
李莫愁觑了一眼他。
“我不带。”
“为何?”
“我不带新人。”
“为什么不带新人。”
“因为我自己还是个新人,镖局的活儿,我都没完全整明白,没那个精力去带小孩儿玩儿。”
永璂听到李莫愁这话,弱小的心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皇……”
他下意识准备喊出皇额娘,喊道第一个字,就改了口。
“李镖头,我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李莫愁摇头,“不行,你换个人带吧。”
说罢了,就扬长而去。
慕震天看着他,“你就让虞修然……”
说到这,就想到了虞修然眼下的脸肿的跟个猪头一样。
“纪子墨,你过来。”
慕震天大喊一声,纪子墨马上过来。
“镖局来了个新人,你带一下。”
“好。”
纪子墨打量一番永璂,点了点头。
慕容婉刚准备回闺房,睡午觉,被慕震天喊住了。
“慕容婉,你跟我来一下。”
她跟在他后面,到了他的书房。
“你今天,怎么回事。”
慕容婉知道他说的是,他面试永璂的时候,她在他背后捅他。
“爹……艾时而,是来找李姑娘的。”
慕震天听到慕容婉这话,虎目一瞪,“你怎么不早说呢?”
慕容婉心塞地看着他。
慕震天瞬间读出她的表情——“我当时对你又是捅又是踹,也没见你回头一下啊。”
慕震天心虚,“你先回去吧。”
慕容婉点了点头。
路上,慕容婉还在心里念咕着永璂给他自己取的名。
艾时而。
读起来,跟“碍事儿”一个读音。
在众多皇子中他排行十二,时而跟十二谐音。
永璂胡乱给自己取个行走江湖的艺名,其中逻辑,倒也不难猜。
轻而易举揣摩出来这其中的关窍,也不耽误慕容婉觉得这名字取得差劲。
胡思乱想了一会,穿过空中走廊,从她爹的书房,走到对面楼她的闺房。
看到她的床,就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一切的一切都是虚的,唯有睡觉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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