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不好了,郡王殁了。”

    婆子喊她的时候,慕容婉还在睡梦中。

    听得声音,立马睁开了眼。

    扎萨克郡王死了,死于刺杀。

    慕容婉进了他的卧室。

    只见一把梅花匕插在他胸膛上,血迹已经干涸。

    慕容婉行走江湖年岁不多,也是见识了不少尸体。

    神色还算平淡,眼里还是带着悲戚。

    鼐布坦常忠听到这消息,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见得索诺木喇布坦的尸身,一脸骇然。

    鼐布坦常忠是嫡子。

    不过不是索诺木喇布坦的亲生儿子,是他从兄弟那过继来的。

    鼐布坦常忠皱着眉头,在那处怔了半天。

    他由索诺木喇布坦抚养长大。

    索诺木喇布坦护着他,丝毫不逊于他的亲阿布。

    他也不会拘着他,不让他见亲生父母。

    鼐布坦常忠对于索诺木喇布坦素来敬重。

    只是自索诺木喇布坦病重,阿巴嘎部的治务全落在他肩上,日夜繁忙,无法在他跟前尽孝。

    慕容婉过来后,大大缓解了他心中愧疚。

    许久,鼐布坦常忠才道。

    “阿婉你是阿布唯一的血亲,丧事便由你来主持吧。”

    “好。”

    慕容婉没推诿,应承下来。

    蒙古族人也没有出面阻挡。

    挑于礼不合的毛病,对女儿家来主持郡王丧事说三道四。

    索诺木喇布坦一生只有慕容婉母亲一个女人,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同在草原上驰骋。

    慕容婉的母亲是个聪慧的女子。

    更是草原上的传奇。

    这对有情人最终结局意外相似,都是被害身亡。

    鼐布坦常忠吩咐人,快马加鞭去京都,将此事上禀圣上。

    按照蒙古风俗,死后七个时辰不能挪动尸体。

    祈求“回生”。

    七个时辰后。

    慕容婉给索诺木喇布坦换上黑白新布做的丧服。

    丧服不带扣子,慕容婉给他系上带子。

    用布帛裹起尸体。

    吩咐人将他放入红色棺椁中。

    守丧时,已经入了夜。

    专人吟唱挽歌,悲戚哀婉,游荡在夜空中。

    一群人,身着缟素跪在地上。

    阿巴嘎部扎萨克郡王索诺木喇布坦十月十六日去世。

    这消息迅速在朝野上下乃至江湖中传开。

    乾隆皇帝差遣侍卫过来慰问,同时封鼐布坦常忠世袭阿巴嘎部下一任扎萨克郡王。

    守丧七天,要入殡了。

    哀乐四起,哭声不断。

    四个人抬着棺椁上路了。

    蒙古殡葬仪式同满族一样,程序繁琐。

    出殡时,慕容婉请了阿巴嘎部最德高望重的喇嘛来念经送行。

    接着便要停柩三年。

    停柩期间,建造陵寝。

    安排了好守灵户后。

    一堆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慕容婉疲乏。

    永璂瞧着她眼底紫青,眼眶泛着红,跟着心疼。

    夜色深了,星空很亮。

    慕容婉一身孝服依偎在永璂身侧。

    这是她第一次靠他如此近。

    慕容婉同扎萨克郡王相处了半年余。自是处出感情来了。

    扎萨克郡王的身体,被她悉心照料,总算慢慢康健。

    突然遭逢了此事。

    悲恸也一阵阵席卷她的胸膛。

    慕容婉主持着一应丧仪,面上清冷。

    第二日,天亮了。

    她在永璂肩上,靠了一夜。

    慕容婉太疲倦了,眼睛酸涩涨得紧,何时睡了都不晓得。

    被她靠了一夜,为了让她睡得舒服,永璂都不敢动弹。

    眼下整个半身都是麻的。

    太阳升了起来。

    慕容婉一身缟素。

    永璂也一身缟素,说来给足了阿巴嘎部尊重。

    光打在他的身上,慕容婉看着他,眼里露出了些许温情。

    “谢谢。”慕容婉说道。

    李莫愁和慕震天听到索诺木喇布坦去世的消息,立马从钱塘县起身,快马加鞭前来吊唁。

    风尘仆仆到来时,尸体已入殓。

    没见得老伙计最后一面。

    慕震天一脸哀戚,心中一片丧然。

    慕震天和李莫愁祭拜了索诺木喇布。

    瞧着一身孝服的慕容婉,忧心她生父去世,心情沮丧。

    正要出言安慰。

    搜肠刮肚半晌,寻摸不到说辞,最后拍了拍慕容婉肩膀。

    天空明朗。

    慕容婉坐在石头上,看着草原。

    李莫愁走到她身侧。

    “你有什么打算。”

    慕容婉没说话。

    李莫愁继续道。

    “回镖局?”

    慕容婉摇了摇头,轻声道。

    “没作打算呢。”

    说罢了,又接着道。

    “总会有一双手推着你走,但走到哪儿就不得而知了。”

    李莫愁自出了古墓,江湖游荡,身似浮萍,对她这话深有感触。

    只是疑惑,慕容婉为何能生出这般感悟。

    李莫愁感觉得出,她不想回京城,也不想回镖局。

    既是个无解之问,再追问也无甚意义。

    转了话头。

    “你打算查杀害索诺木喇布坦的凶手么?”

    慕容婉不语。

    查了又如何,不查又如何。

    水落石出总该在它水落石出的时候水落石出。

    真相只会在它想浮出水面的时候浮出水面。

    终结便是在该终结的时候终结。

    这一世被慕容婉活得,有几分宿命论的味道。

    瞧着她久久不语,李莫愁晓得这又是一个无解。

    “罢了,早些歇息,身体总是最重要的。”

    她再次拍了拍慕容婉的后背。

    慕容婉点了点头。

    夜色深沉,灯火不算明亮,但也瞧得见物。

    李莫愁消失在灯光夜色之中。

    慕容婉在草原上待了三日。

    推着她走的那双手就来了。

    圣上下旨兹念博尔济吉特丧父,即刻入京,养于和亲王弘昼嫡福晋吴扎库氏膝下,悉心教养规矩。

    四年后与十二阿哥永璂大婚。

    永璂和慕容婉同李莫愁、慕震天也顺路。

    便一道回去了。

    回去前一夜,鼐布坦常忠狠狠地警告过永璂一番,让他好好待慕容婉,若是欺负他的妹妹,便绝不会放过他。

    也是为慕容婉撑腰。

    乾隆皇帝虽让她住在和亲王府,养在嫡福晋膝下,却并没有说让她认和亲王夫妇为阿玛额娘。

    毕竟她是蒙古阿巴嘎部扎萨克郡王的女儿。

    她有自己的生父。

    慕容婉到了城门外。

    和亲王府的几个小厮婆子久久在那候着。

    婆子迎她入轿。

    她遥遥望了眼李莫愁和慕震天。

    冲他们挥手作别后,便上了轿。

    入了京。

    街市繁华,人烟旺盛。

    永璂没同她一道,随着走了半路,见没生什么新事端,便回了宫。

    过了半日,到了和亲王府。

    从帘子缝隙,见得正门上头有一大匾,匾上书——和亲王府。

    门外头,站着三五个小厮奴仆满脸堆着笑,换下原先抬轿的小厮,又抬起轿子迎着她入了府。

    绕过照壁。

    行了一段路,过了垂花门,算是入了内院。

    和亲王夫妇同家里头的少爷在那迎着。

    白小花也在一众仆从中。

    放下轿子。

    一个老嬷嬷撩开湛清色的轿帘,上前扶住她下轿子。

    慕容婉入目便瞧见和亲王穿了一身青衣袍子。

    福晋吴扎库氏梳着两把头,没装饰花钿、步摇,着杏色散花裙,外面罩着石青色银鼠褂。

    夫妇俩腰间系着同款月白色玉佩,料想是恩爱的。

    知道她新丧父,和亲王夫妇、府里的姑娘少爷,下面的奴婢仆从,打扮得均是素净。

    和亲王平素荒唐,但从接引她这事儿来看。

    是胸有沟壑、张弛有度的人。

    一应礼节说不得教科书般规范,却会让人温暖舒服。

    吴扎库氏一颦一笑均是尺度得宜,礼节得体。

    “容婉,在这府上有何需求尽管给福晋提。”和亲王笑意盈盈道。

    终究是男子,说罢,便寻了由头离开了。

    和亲王走后,吴扎库氏上前握住慕容婉的手,笑得一脸慈爱。

    “可怜见的姑娘,来了我们府上便是如同自己家。若是府上这几个皮猴子惹了你,大可跟我说道,我给你治理她们。”

    慕容婉笑了笑,“福晋说笑了,几位贝勒爷都是芝兰其室,瞧着便是金玉其心。”

    听得慕容婉的话,吴扎库氏眉眼一笑,显然更满意她了。

    第二日

    下了朝。

    和亲王弘昼来到吴扎库氏住所迦恩堂。

    屏退了下人。

    脱了石青色的朝服,吴扎库氏接过袍子挂了起来。

    和亲王弘昼性子荒唐,却甚得乾隆皇帝喜爱,特被赏赐可以穿金黄色绣祥云龙纹的朝服上朝。

    和亲王只逢重要节日才穿,平日里那朝服便收起来,只穿石青色四爪蟒纹朝服。

    这朝服,按理说是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一级穿的。

    “你瞧着那新来的蒙古格格如何。”弘昼摸着扳指,瞧不出神色,问道。

    吴扎库氏回道,“这位格格名中也一“婉”字,同我们家和婉也算有缘分。”

    说道这处,吴扎库氏眼里透着些许凄凉。

    弘昼摸了摸她的手,嘴角扯过一缕惨然。

    吴扎库氏也握住他的手。

    多年来共度风雨,这是夫妻俩间的安抚。

    许久,吴扎库氏收拾心情,继续道。

    “又是阿巴嘎部扎萨克郡王独女,听闻圣上要将她养在王府四年,她心头便生了亲近之意。”

    “我膝下便是只有阿婉一个女儿,还……”

    说到这出,嗓音带着哭腔。

    怎生也说不出口早逝二字。

    和亲王弘昼抱住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吴扎库氏顿时泣不成声。

    她膝下只有和婉一个嫡女,也是整个和亲王府里唯一的姐儿。

    自幼养在先帝纯懿皇贵妃膝下,封为和硕和婉公主。后来嫁给蒙古巴林部郡王长子。

    六年前去世。去世时,不过才二十七岁。

    当时消息传来,和亲王福晋刻下便受不了,当下晕厥,醒后更是哭得痛彻心扉,一连半年心神恍惚,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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