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晴彩小区内,季凛和唐初以及两位痕检警察已经根据云星父亲提供的具体门牌号以及密码,顺利进入了云星家中。
云星和傅烟恋爱中还未结婚,大概是家教严格,因此她并未同傅烟同居,而是和父母同住一个小区,但也是自己独居。
云星家并不大,是一个目测只有五十平左右的小型公寓,极其简单的一室一厅户型,却被云星布置得十分温馨舒适。
“这也太有生活气息了…”唐初边穿戴好手套鞋套边走得小心翼翼,忍不住感叹道,“我感觉我每走一步都像在冒犯…”
“还真的是,”其中一个痕检警察点头接话道,“看惯了那种血迹模糊一片狼藉的现场,再看这样的反倒不适应了!”
季凛没有搭腔,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反正他向来如此——
面对嫌疑人的家和面对受害者的家都是一个表情,即便现在这个受害者还是他的熟人,季凛却依旧能够面不改色。
不过无论是否有情绪波动,该做的工作都是要做的,两个痕检已经蹲在地上忙碌起来。
玄关处摆放了一双深灰色男式拖鞋,鞋头是朝外的,应该是出门的人脱下来的。
只是…
“这拖鞋…”唐初皱了皱眉头,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将其中一只拎起来翻到鞋底看了看,低声道,“我就说,这40-41的鞋码,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小。”
一般来说拖鞋原本就会比外出的鞋鞋码偏大,比如唐初自己平时穿43的鞋,拖鞋就要穿到44-45才觉得舒服。
40-41的拖鞋鞋码在男式里确实偏小了,当然更关键的是——唐初站起身,皱眉继续道:“我记得万法医报上来的傅烟精准身高是18572,他脚应该没这么小的。”
季凛点了下头表示赞同,他被白手套包裹的修长手指抬起,拉开了一旁鞋柜的门,之后指了指最上层的一双蓝色拖鞋,淡声道:“这双才应该是傅烟的。”
大小适配,且看起来比地上那双深灰色拖鞋质感高级很多。
略一停顿,季凛微微阖眸,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深灰色拖鞋,不紧不慢道:“我个人比较倾向于,这双拖鞋是凶手穿过的。”
唐初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对,如果能确定这里是第一现场,那么已知门锁没有破坏痕迹,熟人作案可能性极大!”
因为那个人是云星的“熟人”,所以云星对他防备很低,会主动给他开门,甚至还会为了他准备拖鞋。
“没错,”季凛颔首,又慢条斯理道,“另外还有一点,看云星房间不难看出来她是个勤于整理的人,如果穿这双鞋的人离开时候,云星还处于正常的行动状态,那她应当是会在人离开之后就把拖鞋直接收进鞋柜的。”
季凛这句话表述得相对隐晦,但唐初立刻听懂了。
这双拖鞋现在还在这里没有被收起来,那么反过来讲,它很可能代表着——穿它的人离开时候,云星已经死了。
因此季凛才会做出刚刚那个推论。
唐初立刻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给阮甜打了个电话,语速飞快开门记见山道:“小阮,云星这边的排查条件再加一条,重点排查鞋码在41-42左右的!”
挂断电话,唐初正欲说什么,却见季凛半阖着眸,像在沉思什么。
“季老师,”唐初好奇道,“你想到什么了?”
季凛睁开眼,偏头看向唐初,他薄唇微动,但还没来及发出声音,在客厅的痕检警察就朝他们喊道:“唐sir,季老师,这里应该就是第一现场没错了!”
季凛同唐初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大步走向客厅。
客厅并不算宽敞,却很明亮,只是此时此刻——
柔软沙发上的沙发罩布满褶皱,靠枕被胡乱丢到了地上,一双粉色拖鞋左一只右一只在地上相距甚远,沙发旁茶几被斜斜顶到了一边,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遭遇了打劫。
“对了!”盯着歪斜的茶几看了两秒钟,唐初猛然一拍手,大声道,“季老师我之前忘记告诉你了,万法医还说昨天晚上环境太黑暗没有看清楚,把尸体拉回局里发现云星左侧膝关节处有一大片淤青!”
再联系这歪斜的茶几来看,很有可能是云星在大力挣扎的过程中左腿膝盖顶到了茶几,把茶几撞歪了,自己的膝关节自然也会淤青。
“还有这个,”痕检警察举起手中一个最小号的物证袋,补充道,“这是我刚刚从沙发缝隙中捡出来的。”
季凛和唐初抬眼去看,才看到那透明物证袋里,近乎装了十数根细小的麻丝。
“麻绳!”唐初脱口道,“麻绳很容易掉毛,凶手很可能就是在这里用麻绳勒死云星的!还有什么发现,带回去一起做检测!”
但痕检警察遗憾摇了摇头,叹气道:“目前没有了,没有提取出有效指纹和有效脚印。”
季凛眉心微蹙了蹙,他忽然开口,语气微沉:“我感觉很割裂…这个现场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一方面,它其实很干净,没有指纹没有脚印,说明凶手有备而来且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尤其是摆在玄关的那双拖鞋,竟然能摆放得那么整齐,如果那确实是凶手穿过的,那么他在杀人后准备逃逸的时候,竟然还能将拖鞋摆放这样整齐而不显丝毫慌乱,可见这个人心理素质确实过硬,或者说拥有近乎本能一样的习惯——就是他在离开前,一定会将拖鞋自然放整齐,但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唐初接过话头,快速道,“客厅又具备了一个普通现场会有的凌乱无序,如果凶手真的是个连拖鞋都要摆放整齐的人,他为什么不把客厅复原?”
季凛点了下头表示赞同,他沉吟一声,又补充道:“还有我们发现的麻绳碎屑,麻绳容易掉毛可以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凶手为什么不选择相对不容易留下痕迹的尼龙绳?另外,再说回拖鞋的问题,其实凶手完全可以戴上手套把拖鞋放回鞋柜里,这样我们就少了一条对他的筛选信息了。”
停顿一瞬,季凛目光再次落向玄关处的那双深灰色拖鞋,半晌,他嗓音低下去,好似呢喃般道:“这凶手很有意思,像是有意在为我们引路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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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深市殡仪馆内,沈溪的葬礼已进入尾声。
闻冬送过了花,他又把原本分开捆扎的两小束花重新合而为一,只是在署名的时记候,在“闻冬”两个字旁边,又添上了“季凛”。
除了花之外,闻冬还送了一幅画,他特意为沈溪画的,也算是靠自己所长再送这位无辜离世的朋友一份临别礼物。
当然除了闻冬,葬礼上不会有人知道,他送的那幅画卷里,还藏了一张相比起来很简陋的手写五线谱——那是之前韩扬托他带给沈溪的。
闻冬向来是这样的人,不会以自己的意愿去替别的任何人做决定,即便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
不过此时的闻冬已经没有多少与葬礼本身相关的情绪了,他更多的心神都放在了追悼会开始前,看到的那个男人身上。
没错,闻冬对自己的面孔识别能力有绝对自信,因此他很确定,他看到的那个对着穿校服的女生释放肮脏欲望的衣冠禽兽,好巧不巧,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之前因为高小雯失踪而赶去市局,又在离开之时擦肩而过,因而有了一面之缘的男人——
闻冬特意登录雅深私立官网确认了,这个男人确实就是雅深私立的校长,还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叫做殷辉。
追悼会前,在闻冬走过去,两人打上照面的瞬间,殷辉看着他的眼神就变了,眼底划过一瞬极其明显的警惕。
只那一眼闻冬便了然,殷辉认出他来了。
虽说只是擦肩而过的一面,虽说不是每个人都有像闻冬一样对面孔近乎过目不忘的天赋,可事实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生得如闻冬这副模样的。
他实在太过好看,且是辨识度极高的那种好看,也无怪乎令人只看一眼便难以忘怀。
闻冬心底隐约有个猜测,但他不想在毫无准备之前打草惊蛇,因此闻冬看着殷辉,刻意露出了两分欲言又止的神情,可之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礼貌同殷辉微笑了一下,像面对一个偶然对视的陌生人。
之后他随口编了个理由,一副同沈溪那穿着校服的小表妹很熟的模样,把女孩带去了远离殷辉的另一边。
女孩本不认识闻冬,可一看见他就情不自禁般羞红了脸,乖乖跟他走了。
但装熟毕竟不是真熟,闻冬并不方便把嘱咐甚至是忠告的话说得太过直白,因此他只是半玩笑半认真对女孩道:“你这么好看,校内校外肯定都不会少了同你搭讪的人,你可一定要擦亮眼睛哦,毕竟有很多人在面对像你这样好看的女孩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给自己戴上温良面具,所以面对同你搭讪的陌生人,你一定要怀有警惕,学着透过面具去看他们的本质。”
见女孩认真点头应下,闻冬暗自松了口气。
女孩和高小雯同龄,16岁,也上高一,其实不算小了,经这么一提醒应该就会怀有基本的警惕心了。
就是再退一步说,沈溪的表妹那也算是沈家捧在手心的小公主,虽然沈溪父母的事业领域常年居于国外,但整个沈家在雅深却还是极有地位的,也没什么人真敢把主意打到沈家的小公主上,充其量会是像殷辉刚刚那样搭讪两句,不会真有什么实质举动,那是得不偿失。
思忖之间,闻冬脑海中记有个念头隐约成型。
葬礼结束,依照雅深市的传统,葬礼之后是要宴请来参加葬礼的人的,沈家在这方面自然不会含混,厅堂内众人纷纷向外走,低迷气氛总算被冲散了两分。
不过闻冬并不打算赴宴,他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向来都是能免则免,何况今天,闻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又在脑海中将说辞过了一遍,闻冬快步追上了殷辉的身影。
“你好,”闻冬伸手轻轻拦了一下殷辉,见殷辉看过来,闻冬就朝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笑容,问得彬彬有礼,“冒昧问一下,你是不是雅深私立的校长殷辉先生?”
“你好,”毫不意外,殷辉眼底又划过了一瞬警惕,但极其短暂,被他掩饰得极好,下一秒,他唇角便挂上了温和斯文的笑容,同样有礼回应,“我是,请问你是?”
闻冬脑海中一一闪过了高小雯自拍照中的鹅黄色发卡,孙涛把玩过的鹅黄色发卡,以及殷辉之前手心中的那一抹鹅黄。
耳边又回响起大堂经理说过的“周一”,孙涛开房是在周一,高小雯参加的所谓封闭营活动,也是周一。
所有种种仿佛在闻冬脑海中串起了一条清晰的线。
他想,封闭营活动,真的是同学习有关的活动吗?
心念电转间,闻冬面上不露分毫,他镇定从容,却又极其大胆道:“我是有人介绍来的,说是殷校长这里有举办那种活动。”
说这话的同时,闻冬一直一眨不眨盯着殷辉的眼睛,葬礼持续了不止一小时,闻冬现在的特殊能力已失效,但他还有眼睛,他能观察。
如愿从殷辉面部捕捉到了一瞬可以称之为紧张的微表情,闻冬不动声色微松口气,确认了自己的思路并没有错。
不过殷辉装聋作哑的能耐不是虚的,他眨了眨眼睛,故作一副茫然模样:“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你在说什么?谁介绍什么?哪一种活动?”
闻冬心里嗤笑,面上却忽然朝殷辉抛了个单眼wink,语气也含上十足暗示意味:“殷校长,你知道我意思的。”
闻冬的长相其实原本偏冷感,他整个人对外的气质也向来清冷,因此轻易就能让看到他的人生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
可当他这么一眨眼的刹那,就像是水面上的薄冰倏然化了,变得异常生动起来,活像个绫罗绸缎堆出来的纨绔。
殷辉难免被恍了一下神,原本撑着的警惕顿时散去了两分,他语气都跟着软化真诚了不少,甚至含上两分玩笑意味:“谁介绍这么个美人来?就不怕我的学生们眼界上去了,再看不上他们那样的辅导老师了?”
听清殷辉的话,闻冬瞳孔微微一缩,电光火石间,他便理解了殷辉口中“辅导老师”究竟代指的是哪一类人。
略一迟疑,闻冬决定赌一把,于是他就像是被殷辉一句话逗乐了似的朗声笑起来,笑了半晌才轻飘飘回答道:“孙总,孙总介绍我来的!殷校长肯定知道的,孙总他那人一向都很自信!”
这就算是接上殷辉&a;303记40;玩笑了,殷辉也放松笑了起来,他乐道:“你说的是孙涛是不是?哈哈哈哈那他确实是很自信!绝对不怕你会抢他风头,甚至还会觉得我的学生们不喜欢你这花美男款,就钟爱他那成熟男人的魅力!”
赌对了,殷辉和孙涛果然是认识且有某种明确交集的!
闻冬简直想要作呕,他在心里狠狠骂了句“我呸”,但表面却还是配合笑道:“是是是,孙总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乐够了,殷辉又忽然问了一句:“对了,还没请教你名字,你是怎么跟孙涛认识的?”
这种情况下,闻冬本能不想报自己的名字,他薄唇微动,未经思考竟就蹦出个“季”字。
出口,闻冬自己先愣了愣。
不过他掩饰极好,干脆就这样顺了下去:“季冬,冬季的季,冬季的冬,我和孙总是在射击馆认识的。”
“哈哈哈哈,你这名字很有意思,”疑虑再次被打消,殷辉笑起来,“孙涛确实喜欢玩射击!每次见面都得听他吹!”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停车场。
殷辉看向闻冬,好似犹豫了一瞬道:“季美人是要去吃宴,还是赏我个光,同我一道吃午餐?”
“那自然是要同殷校长一起吃午餐了,”先毫不犹豫回答了一句,闻冬又摆出了一副纨绔模样,他朝殷辉眨眼道,“不过我这人性子急,不知殷校长可否先给我句准话,我今天能当上‘辅导老师’吗?”
与案情相关的时间分秒都珍贵,闻冬并不会被殷辉牵着走,他要的是一步步让殷辉放松警惕,掉进他的圈套。
殷辉身形微顿,他看向闻冬的神情中不自觉又带出了两分锐利,语气却还是满含调笑意味的:“季美人怎么就馋成这样了?你这俊俏模样,那不是得别人上赶着求你‘辅导’?瞧瞧之前那小姑娘,一看你那小脸就红得像小苹果似的。”
闻冬装作根本看不出殷辉眼中的锐利,也根本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试探,浑不吝般一摆手道:“殷校长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口味不太一样,不喜欢小姑娘,我也不爱正经处对象,又要哄又要捧的,忒麻烦了!可要说酒吧夜店认识的,那肯定得是18岁起步了,我要是喜欢成熟款的,那也就没必要来找殷校长了是不是?”
闻冬这副模样如果让季凛唐初他们看到,那真是得惊到瞳孔地震的程度,可偏偏他言语神态间毫不显僵硬做作,反倒无比自然——
那来自于十数年对不同类型的人的细微观察。
果然,殷辉丝毫没有起疑,反倒欣然接受了闻冬的解释,了然笑道:“我懂了!原来季美人是只喜欢‘辅导’男学生!走,跟殷校长走,殷校长今天一定让你当上满意的‘辅导老师’!”
“有殷校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闻冬做出一副长出口气的模样,好似很由衷般感叹道,“果然孙总诚不欺我,说殷校长组织这类活动是最靠谱的!”
说着话,殷辉已经替闻冬拉开了车门,闻冬笑着说了声“谢谢”,毫不犹豫弯下腰,坐上了殷辉的副驾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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