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的早晨, 比舟舟镇要凉上了不少。
前几天过了立秋,天气渐渐的凉了下来。带着凉气和湿气的风穿过林稍,发出沙沙的声音。
王家园百无聊赖的坐在林场门口, 看着被风吹得不住摇曳的树枝和树叶, 手中一个凉凉白白的圆形东西在指缝间一闪而过,发出银白色柔和的光。
那是一个细细的银镯子, 是王家园前些日子去县城特地去买的。
在舟舟镇,很多年轻的姑娘都有母亲传下来的镯子, 有些是银的,大部分是铜的,戴在手腕上,在阳光下发着亮亮的光。
但是,王月儿却没有一枚这样的镯子。
她的手腕上一直是光秃秃的, 什么东西都没戴。
王家园也是偶然听她和其他女孩聊天时才得知, 她没有镯子的原因, 是和她母亲在舅舅家住着的时候,把身上仅剩的首饰都给了出去。
当时的王月儿平淡的讲述着这件事, 对面就是和她说话的那个女孩手中的银镯子,当时的王家园在想, 王月儿的胳膊白的好看, 要是也戴上个银的镯子, 肯定更好看。
于是, 王家园去县城的时候, 就特地去买了一个。镯子花了他三十块钱,几乎是他一个月的工资, 但是他觉得很值。
可是谁知道, 刚刚回来, 便听到王月儿要嫁给王新超的消息,这银镯子,自然也没送的出去。
摩挲着手中的银镯子,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件操心的事,王家园叹了口气,一时都分不清自己心中是啥滋味。
第一次见王月儿,她只不过是个温柔的姐姐,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姐姐的定位逐渐动摇,而他,也对她多了一层莫名其妙的,渴望?
王家园之前从没搞过对象,也没觉得自己如今就到了结婚的年龄,可是,如果那个人是王月儿……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天,青色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月,月亮边缘是柔和的白光,看上去,就像是那个人一样。
不知道她将来结了婚,会不会也像那轮月一样,温柔而恬静。
王家园定定的看了天一会儿,再将视线移回到地面时,天上的月亮变成了地上的那个姑娘。
王家园猛地直起身,难以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王月儿本来爬山爬的累,见到王家园居然是这副呆傻的样子,忍不住的微笑:
“你干啥呢?”
王家园结结巴巴的,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啥。
王月儿又说:
“王家园,你这几天咋不回馄饨店帮我了?”
王家园这才反应过来,别过脸,表情中带着气恼:
“我还回去干啥?你都要结婚了,让你那个未来女婿帮你啊!”
人家说的多好,说王新超结婚了,馄饨店以后就成了两人的夫妻店,王新超主内,王月儿主外,不知多般配!
王月儿此时对姜珠玉的话信了八分,她温柔清澈的双眼看着王家园:
“我哪里有未来女婿,倒是你,你不是要相亲吗?咋不和相亲对象好好的处,反而躲到这种山旮旯地方来了?”
王家园说:“你都说是山旮旯了,哪里有人原因跟我来这种地方。”
王月儿低着头,脸微微的泛红:
“我愿意。”
“你……你说啥?”
王家园忍不住一下子抓紧了王月儿的胳膊,声音急促而慌张。
王月儿月牙一般的眼抬起来,深深的看进王家园的眼中:
“王家园,我和王新超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我的亲堂哥,我一点都不想和他搞对象。到是你,你想谈谈吗?”
在姑娘清澈得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中,王家园的脸腾一下的就红了。
他也梦到过王月儿,也曾幻想过,自己和她会有啥样的关系。
可他从未想过,真要开始的时候,居然是姑娘主动向他提出的,而自己的表现,像个逃兵。
他当过兵,生平最不愿做的,就是逃兵。
王家园运了运气,一把将王月儿的手攥进手中,双眼明亮的像天边挂着的星:
“王月儿,对不起,这话我应该一早就问你——”
“你愿意——和我谈朋友吗?”
王月儿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圆圆白白的镯子被塞进了姑娘的手心,已经攥了一早上,如今早已变得温热。
就像天上那一轮凉凉白白的月亮,在吸收了太阳的温度之后,也不再那么冰凉而孤单了。
两人是牵着手进的舟舟镇。
王月儿的脸上带着羞涩,而王家园则只剩下傻乐。
远远的看着那个傻弟弟的表情,姜珠玉真怕他高兴的傻了。
不过,看着他俩的动作和神情,姜珠玉明白,俩人已经捅破了那张窗户纸,这让她由衷的为王月儿感觉高兴。
王月儿平时啥都好,性格温和,孝顺,能干,懂事……但却因为从小的经历,往往将自己的期望摆在他人之下。性格过于被动,便很难追求到幸福。
就像之前的那个王新超,面对不喜欢人的提亲,王月儿大可将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直接说出去,而不是听从黄月仙的建议仍像亲戚一样的处着。
要知道,那两个姓王的都是无赖,越是这样黏糊,便越容易引来灾祸。到了最后,王月儿真的有可能按照他人的意思,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嫁了。
而如果她真的嫁到了王家,等待她的,简直是她前半生的复刻。
见到相互握着手的两人,姜珠玉既高兴两个人的感情从此落到实处,更高兴的,却是对王月儿的勇敢和果决。
有了这份勇敢和果决,即使这次和王家园吹了,将来也一定会找到合心意的对象的。
中午饭在馄饨店里解决,王月儿下厨,王家园打下手,两个人一个炒菜一个切,配合的天衣无缝。
四个人高兴的开了一瓶米酒,就连平时滴酒不沾的王月儿,都高兴的喝了一小杯。
喝着喝着,难免提起槽心的王家人,王家园捏着拳头说:
“下次他们再敢上门来,我一定用拳头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这话听上去挺出气,但姜珠玉却并不敢随便鼓励他。
这王大有和王大田可是舟舟镇上有名的混混,智商不高惹得祸却不少,这种人就像是狗皮膏药,要是真惹上了那也是麻烦。
“你这家伙,如今有了对象还这么莽撞。他们怎么都算是月儿的叔叔伯伯,你这样一拳头打下去,以后月儿怎么办?”
姜珠玉拍了王家园一下,说道,
“现在你们和王大川关系好,王大有和王大田倒是也不敢怎么动你。但是,如果他们知道月儿和你好上了,恐怕以后呀,还有的闹。”
姜珠玉沉吟了片刻,说:
“你们考虑去铁矿吗?”
王月儿吓了一跳:“姐,你这是啥意思?”
姜珠玉笑着说:“字面上的意思。”
她视线移向了秦峰,说:
“我跟你秦大哥商量过了,市里的烹饪人才培训班要准备招第二批生了,我想要去学一学。但是你也知道,如今铁矿饭店脱不开身,想要抽出一两个月的时间集中学习,对我来说挺困难的。”
“但是,如果你愿意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的手艺好,帮我看顾铁矿饭店呀,我放心。不过你也放心,不会把你一辈子都放在铁矿上。等我将来去县里开了店,没准你也要跟着去县城呢!”
她这话其实在心里已经盘算了一段时日了。
她身边的人,王月儿是最合适的选择。
她性子沉稳,独自一人也能把馄饨店经营的有声有色,既能招呼厅面厨艺也不错,又没有固定的居住地,比铁矿的几个人更自由,也更容易在其他地方立足。
如果……如果她这次去铁矿也能驾驭得了整间饭店,姜珠玉真的考虑将来去其他地方开店,直接将她空降过去做店长,自己就能抽出手来,干更多的事了。
姜珠玉的话让王月儿听了十分有兴趣。不过,她第一时间到是没有答应下来,只是看着王家园,问:
“你觉得咋样?”
“我觉得咋样?”王家园问。
姜珠玉和王月儿同一时间点了点头。
在两个女人仿如实物般的眼神中,王家园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
我觉得咋样……我有资格可以说咋样吗?
王家园心里嘟囔着。
从小到大,他都是姜珠玉的小弟,从小被欺压到大的经历让他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而王月儿,又是他的“对象”,他恨不得将心都掏给她,自然也舍不得说反对的话。
再说……就算月儿去别的地方其实也没关系,大不了他也跟秦峰一样,攒钱买辆摩托车……
想到这里,王家园突然大声问道:
“秦峰哥,你那辆二手摩托车在哪买的?还有吗?”
三个人听着都一愣。
秦峰问道:
“你打听这个干啥?”
王家园挠了挠脑袋,说:“要是不贵,我也努努力攒一个,将来月儿去哪,我也好开着摩托车去相会啊!”
原来是这样!
其他人听到自然也明白了王家园的选择,不由得全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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