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面色很凝重,站在窗前,都没听到隋愿的脚步声。
“裴姐姐?”隋愿喊了一声。
裴宁转身,看到隋愿后面色总算好看点:“阿愿,前线来消息了,说是很多将士们感染了痢疾。”
隋愿一双杏眼瞬间瞪圆了,“那,那……”
她昨夜就心有所感,没想到今天就听到这个消息了,上辈子肯定是发生过这件事的,只不过不知为何,没有消息传出去。
裴宁示意她坐下,“你先别急,你相公没事,世子的想法是,若是那□□况不可控,就会将那亚围起来,只许进不许出。”
隋愿听到顾之恒没事的时候,也算松了口气,但眼里还是很震惊,又隐约有些不可置信,“世子,世子他,他这是想做什么?他难道是想?”
裴宁一开始对这个消息也很难受,难道周瑾从不会担心她和周珏么?只许进不许出,若不是她们提前发现痢疾,岂不是要被困在这座城池里等死?
她将心思掩埋,努力不将情绪外泄,告诉自己作为世子妃,获得了人们的供奉与尊重,自然也要相对应地付出,不过隋愿是个直性子,一旦知道了,肯定会帮她说话的。
“这么做其实也很好理解,若是痢疾从那亚传出去,第一个受灾的,肯定是三州,世子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两人生活了许久,他的为人,她难道还不清楚?
不过这种时候,儿女情长说多了都是在亵渎生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拯救人命。
隋愿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可,可你和小世子都在这儿啊?他难道丝毫不顾及么?不管怎么说,第一件事,是要帮着救助普通老百姓吧?”
没想到,他第一时间居然是堵死老百姓,莫非上辈子就是这样才没有消息传出去的?人都死光了,哪里有嘴说?
裴宁听她帮自己抱不平,心里暖流涌动,见她话题也转了回来,便连忙接话。
“他们那边肯定有他们的难处,战场上也十分凶险,更何况他们早早就爆发了痢疾,恐怕……我现在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忙。”
隋愿其实也猜到了,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作用?不过是能炮制草药罢了。
“前线没有药了,对吗?”
裴宁点头:“对,宁安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运送过去,世子派人过来,除了观望那亚的情况,也是想看看那亚有没有药可以用,毕竟距离上确实有优势,之前你给我的还剩一半,我想多弄些送过去,但是直接让将士们逼迫老百姓也不合适……”
隋愿毫不犹豫的连连点头,救人的事儿,她没想到竟然能帮得上忙?
“我之前就已经让他们继续炮制草药,所以我最适合来牵头,裴姐姐,你放心,现在那亚的草药很充足,不知道够不够前线的,但是足够那亚不会再让痢疾泛滥了。”
裴宁闻言也松了口气,她很信任隋愿,这丫头只要开口,没什么空话。
“好,那我也让人去传消息,让他们开始往那亚这边来,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
隋愿想起明静的吩咐,“裴姐姐,你帮我跟嬷嬷说声,让她帮忙炸点小酥鱼,不要鱼头,明静说很想吃。”裴宁满眼惊喜,“看来明静要好了,胃口恢复,真是太好了。”
她没有犹豫,立刻让丫头回去告诉赵嬷嬷。
“嬷嬷整日里也在念叨明静呢,说没明静在边上叽叽喳喳的,做事都没劲了。”裴宁悄声说,“明明她以前还说明静跟个话痨似的,现在你看,根本离不开那小丫头了。”
隋愿也笑,明静真的是人见人爱,除了她这个亲娘老是不满意,想想真是不应该。
两人随后又商量一些具体细节,都开始各自准备去了。
隋愿直接叫来了翡翠跟玛瑙,还远远看了眼明睿,见他在奶娘怀里乱扭,想往她这边扑,她心里直泛酸。
“明睿乖,要好好听话,等姐姐病好了,娘就好好陪你好不好?”
大夫说过,明睿这种小孩子最弱了,最好不要接触过多,杨氏更是直接被裴宁封在了家中,一日三餐都是送上门,泡泡刚出生,身体更弱。
翡翠玛瑙最近一直也在忙着,除了照顾明静,在外头活动,还有刘婶她们那边的事儿,都是她们俩在做。
“夫人,小姐是不是好了?”
隋愿点点头,“明静快好了,你们别担心,现在是姑爷那边出事了。”
她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你去和刘婶她们说,尽可能召集更多的人去采集草药,每日的工钱,再涨三成,她们和家人的药,我们这边来提供。”
“总之,人越多越好,但是一定注意,长清河那边有将士把守,千万不要起冲突了。”
翡翠和玛瑙跟了隋愿多年,如今也是四处跑,现在做事很老练,“是,夫人,我们知道了。”
隋愿看着翡翠玛瑙往外走,心头乱跳,脑海里大致猜出了上辈子的事儿。
没有想到,周瑾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适合当皇帝,这种决断,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的,或许如果没有隋卞和明静,还有大夫跟裴宁,那亚恐怕已经被围起来了。
等待的,自然是艰难挣扎与混乱不堪,最后的结果,简直不敢想象。
上辈子隋卞大概就是因此身死在那亚,或许他也为这场天灾做过努力,可终究是一场徒劳,最后因为人祸而死。
想到这儿,隋愿对周瑾就有些怒气,连带着对顾之恒也有些怒火。
她闭眼想了想,上辈子顾之恒回宁安后,说是凯旋,还牺牲了不少将士,百姓都是夹道欢迎。
可看着瘦弱的顾之恒,她一度觉得有些怪异,明明出征前那么强壮的一个人,不可能会瘦成那个样子,毕竟从未听说粮草短缺的事儿。
恐怕‘凯旋’这个词,里头有不少名堂,而且那次过后,顾之恒就彻底再也没有回过嘴了,任打任骂,她话说的再难听,他也只是沉默的承受,看来,是心中有愧吧?
隋愿想到这,更是怒火熊熊,可很快又偃旗息鼓。
不说这辈子已经重新来过了,爹爹至少现在还在,她直接迁怒顾之恒也很没道理,他自己尚且身在漩涡危险中,脱身不得,活下来也靠命大,又哪来的力气能管到隋卞呢。
她叹了口气,许多事的确是命运使然,怪不得任何人,她不该胡乱发火,这个脾气也要改改。
隋愿抬头看看天色,时近正午,要吃中饭了。她赶紧往回赶,明静现在很黏她,只要她喂饭。
果然一进院子,就听到明静的哭声,隋愿稍稍洗漱一下,就往屋子里头跑。
“明静,娘来了,娘在呢。”她接过丫头手里的饭食,笑着道:“下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喂。”
明静眼泪汪汪的,抱着隋愿的腰:“娘,你去哪儿啦?你不能乱跑,会生病的。”
隋愿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又帮她把眼泪擦干。
“好好好,娘不乱跑,娘就是去见了裴婶婶,没有乱跑,你看看哭的像个小花猫似的,我们的小铁锤可不能这样,你可是最厉害的呀。”
明静又嘤嘤哭了一会儿,被安慰了很久,终于乖乖坐好,准备吃饭。
大概是年岁小,心思纯净,心里没有那么多想法,恢复胃口以后,再加上睡眠不错,她精神恢复了不少,手里开始有劲儿了,又攥着心爱的小锤子,一边吃饭一边挥舞。
“娘,我可以把病痛都打走吗?”
隋愿被她的可爱模样弄的心都酥了,笑着抱她,“肯定可以,我们明静啊,是小福星呢,那些病痛都怕你。”
吃完饭后,明静想起来走走,隋愿还要去看爹爹,就让丫头带着她,“明静,就在院子里走走,累了就快点回来休息,不然娘会担心的。”
明静手里的小锤子不停的挥,“娘,我不累,我在帮外公赶走病痛呢。”
隋愿看她活力满满,想着待会儿让大夫再来看看,好彻底放心,便笑着进了隋卞的房间,屋子里飘着一股酸味儿。
她连忙揭开香炉盖子,往里头加了些栀香,“爹,是又吐了么?要不要漱漱口再吃些?”
隋卞笑着摇头,靠在床边,“还不饿,明静是不是好了?我听到她的笑声了。”
隋愿的面色立刻柔和起来,“嗯,明静应该是要大好了,爹,您也要快点好起来,明静可想跟您玩儿了。”
隋卞点头,“对,我也要好起来,明静明睿还等着外公给他们讲故事呢。”
他指了指食盒,“你快,给我把牛骨汤端过来,我喝一些。”
隋愿闻言一愣,随后高兴点头:“好,您要不要出去走走?我扶您。”
父女俩去了后院,那里空旷人少。
隋愿把自己和裴宁的话都说了一遍,“爹,您说我们这事这么办可以么?”
隋卞点头:“世子妃的确不错,冷静理智,做事条理分明。”
隋愿拧眉:“没了?”她还等着他夸两句自己呢。
“没了呀。”隋卞诧异回头。
隋愿真的想放手,气哼哼低转过头,不想跟隋卞说话了。
隋卞笑了起来,精神比那几天确实见好,“好了,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生气就噘嘴。”
他无奈地看着隋愿,“我女儿长大了,不只会赚钱,还能为国为民办事,堪为女子表率,为父为你骄傲……”
隋愿闻言也觉得自己好幼稚,不禁大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爹爹在一块,她就像个小姑娘。
隋卞看她:“你决定要帮么?”
隋愿点头,这种事无论是情理上道义上,还是从很多方面来说,她必须要帮的,都是功劳啊,更是为隋卞和明静积德,反正她钱多的都花不完。
隋卞很了解她的性子,开口提醒她,“阿愿,纵然你跟世子妃关系好,可你也不要忘记身份,切忌莫要贪心,这个时候就跟在世子妃身后就好,再不济提些建议,千万别自作主张。”
隋愿闻言心头一凛,想起周瑾的心狠手辣,自己从前就是这么提醒顾之恒,现在她和裴宁关系好,但在这个重要时候,也需要分寸感,就像沙场中,将士必须无条件遵从指挥的命令,不然会坏了关系的。
她不禁抿唇,点点头,“是,爹,我记住了。”
三天后,隋愿便收拾出将近两石草药,耗费可谓无数,直接送去了裴宁那。
隋愿细心叮嘱:“裴姐姐,这些都是匆忙炮制的,不能放太久。”
裴宁立在前头,面色端肃,与往日气质迥异,“好,我知道了。”
隋愿看着她命令队伍出发,浑身散发的气质与平日完全不一样,雍容庄重,沉稳端静,的确担得住周瑾的一句,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也确确实实是做皇后的料子。
天气依旧炎热无比,烈阳炙烤与雨丝不停一样的难熬。
周瑾在帐中听着顾之恒汇报,“草药到哪儿了?”
顾之恒瘦了很多,这段时间,他一个人挑了很多担子,“世子,大概还需要八天?”
周瑾闭了闭眼,额头青筋直跳,一字一句道:“为何还要这么久?”
顾之恒的声音有些飘忽,“路上不顺,加上这里都是山林,马车无法通行,全是靠着人力来背的,如今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周瑾呼吸急促,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我们已经损失了近八千将士了,还需要八天,还他娘的需要八天,哈哈……”
他控制不住心内的怒火,一拳打在桌子上,粗糙的桌面裂开了一条大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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