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摇摇头, 并不在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变数又多,非人力所能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王韬眯了眯眼, “世子, 咱们要尽快传一封信回宁安,今上身体不好, 太子更是要视封王为眼中钉了,一旦今上真的……不知会做出什么事,但总归要早做准备。”
周瑾也是聪明人, 今上的身体从几年前就说不好, 如今撑了这么些年,谁知道什么时候大限将至。
他点点头:“我已经去过信了,不知送没送到,早前我与父王也谈论过这件事,应该不会有事的。”
王韬迎着风看向顾之恒,眼中满是期待, “希望能尽快平定金赤,这精骑一成, 将来咱们的北边, 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周瑾也满眼是笑, “我已经着人开始养马了,不出十年, 咱们大周, 定然有一支比金赤还要厉害的精骑。”
这些日子和周荀也聊过, 周荀也曾和定北王提议, 想培育金赤人越来越精良的马,但定北王总是不同意,认为大周的马才是精品。
如今时间越长,两方差距越大,直到需要支援。
平西王派来的并不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嫡子周瑞,而是庶子周朝,周瑾从前回玉京贺寿时见过几次面,并不太熟,只知道话不多,许是离开封地能自己做主了,竟也展露出从前不曾看到的能力。
王韬总会感慨,“一件事若是从不同角度去看,总有好有坏,平西王二公子若不是因为这推恩的旨意,恐怕难有此番际遇,更别提带兵打仗了。”
周瑾听完也叹了口气,纵使是皇家子孙,顾及自身尚且需要百般筹谋,旁人就更加难以关切了,不过战场上总能使人亲近许多,三人的关系自然比以往好,偶尔还会在一起说笑。
王韬这时想起顾之恒之前说的话,“如今天气眼已经冷了,金赤人今年又联合了不少部落,看来,今年还有场硬仗要打。”
周瑾倒是没什么担心的,他只是淡淡一笑,“我还就等着他们来了。”
总不能真成了矮脚鸡,简直丢人。
宁安城已满城缟素,因为皇帝的驾崩,四处张挂白幡,官府已经张贴告示,七七四十九天内不许屠宰,一百天内不许奏乐,三月内禁止嫁娶。
隋愿从王府回家后,也连忙吩咐丫头将颜色鲜艳的衣裳收好,又拿出白布裁剪,她们属于官员家眷,一样要穿丧服。
顾明静拉扯着身上的白布,噘嘴道:“娘,为什么要穿这个,不好看。”
隋愿沉着面色嘱咐她:“这阵子情况特殊,我警告你,不许胡闹,一旦让我瞧见或是听见,你就等着挨打。”
顾明静被周珏叮嘱过,连连点头:“娘,我知道,腿哥哥都跟我说过了,如果我想说什么,只能和你还有腿哥哥说,其他人我都不说。”
顾明睿也跟着点头;“娘,我也知道。”
隋愿心内感激了周珏一声,顾明静这个性子,实在不好管理。
她摸摸两人的头,又吩咐珠玉:“去和厨房也说一声,这段时间别犯什么忌讳。”
上辈子这段时间她倒是没什么大事,本来整日就深居简出的,按照规制服丧就行。
隋愿左思右想,还是想找裴宁说说有关镇南王的事儿,她并不知道镇南王什么时候出发的,只知道镇南王最后病逝在玉京。
对于裴宁来说,这段时间肯定很难熬,王妃身子不好,周勤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秦氏是个甩手掌柜,她一个人支撑偌大的王府,不知怎么过来的。
吃过午饭后,她哄两个孩子睡下,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便起身准备去王府看看。
不管后面会怎样,她不想看着裴宁陷在那里。
镇南王府正北的上院,不过二进的院子,不算大,甚至有些拥挤,这便是王爷和王妃的居所。
已是晚秋,虽然宁安的气候不错,但院子里的花草依旧免不了四季轮换,树梢上泛黄的叶子已经开始落下。
镇南王妃立在窗前,听到丈夫下了决定,遽然转身,“这个时候去玉京不太适合,生老病死,物理常情,你不能去。”
镇南王坐在一边的圆桌旁,眉头紧拧,闻言抬头,“你往日不会说这些话的,你对这些事,不是完全不理会么?”
王妃心口急促起伏,微微干瘦的面颊上,露出一丝难以克制的怒意。
“往日我不说,不理会,难道你不知道为何么?你何时让我说了?”
镇南王爷一时无言,两人太多年的夫妻,虽然不甚亲热,但也足够的熟悉,良久才叹了口气,“我必须去的。”
他从小长在那座宫殿里,对逝去的父皇更有着难以磨灭的孺慕之情,即便父子多年不见,但那些记忆却一直深埋脑海。
如今父皇驾崩,要走最后一步,作为儿子,必定要去送一送,况且玉京和封地的矛盾,也不是到了这种鱼死网破的地步。
室内一时安静,只有王妃粗喘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平复过来。
王妃摆摆手,面色疲惫,语调很是沧桑:“罢了,你的决定,我从来也影响不了,随你吧,我不会再过问了。”
镇南王刚想说话,门外的丫头禀报说裴宁来了。
裴宁先是行礼,“父王,母妃,如今府中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来这边禀一声。”
镇南王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如今我们精力不济,全靠你掌着庶务。”
王妃也恢复了温和模样,“你做事一贯稳妥,府中的事务交给你我很放心,这些日子必定要乱上一阵子,嘱咐四门的人要守好些,无关人员不许胡乱出入,切莫出乱子。”
裴宁看她脸色苍白,连忙扶着,“您要好好休息,这些琐事都有媳妇在,世子如今不在家中,若是看到您如此,肯定担心。”
王妃苦笑两声,“你这孩子,总是说好听话,久病成医,我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的,不过珏儿这些日子要精心些,小孩子这时候容易吓到。”
裴宁亲昵地主动挽着她的手,“正要跟您禀报这事儿呢,珏儿一直都跟您亲近,这段时间我顾及不到他,还想着送到您这院里劳您看顾一阵子。”
王妃连连点头,“好,上次勤儿的孩子送过来,虽然吵闹,但也很有意思,我不怕麻烦,你送过来正好。”
镇南王爷看着两人如今话不断,有些诧异的摇摇头,便出去了。
隋愿被小丫头引进裴宁院子后,坐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人回来。
她连忙起身,“裴姐姐,你还好么?”
裴宁疲累地点头,“有点累,但还好府中都是积年的老人,我也只是忙一些边边角角的事儿。”
隋愿听着很是心疼,持家就是最怕这些边角事儿,极为磨人心性,还要面面俱到。
“也不知道北边怎么样了,皇上驾崩,世子会不会回来奔丧?”
裴宁摇摇头,“不太可能,方才在母妃院里,见父王母妃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可能也有争吵。”
隋愿还是说了出来,“有没有可能,让王爷别回去奔丧呢?裴姐姐,如今咱们就算不太知道外头的事儿,也知道玉京和封地的关系十分紧张,王爷这时候去,真的太危险了。”
裴宁叹了口气,“我若是亲女儿,可能还敢去说,我只是儿媳妇,何况世子不让我说这些事,父王也肯定有自己的主意。”
隋愿也是一声长叹,她就更不可能出面去说了,用什么理由呢?难道说她是重生的,知道将来的事儿?
不过半月多,玉京的文书很快就加急来了,说是皇帝临去前,留有遗言,希望几位封王回去看看。
十一月中旬,镇南王收拾好行囊,给周瑾留了信,便出发前往玉京,送自己的父皇最后一程。
十二月初五这天,宁安收到来自平州的信件,本来早该到的,只不过北边天气早就冷寒,赶过来花了不少时间,若是要回信,也要等到来年了。
送信人手上还有一封要亲手交给镇南王爷的信,裴宁心里可惜,父王已经出发了,只能等回来再看了。
……
正值隆冬时节,北边的天气早就陷入冰寒,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天地间很快就只剩一片白茫茫。
草原里最怕的就是这个天气,可战争已经到了要分胜负的时候,任何事都不能转移,所有人都毫不畏惧地前进。
顾之恒咽下手中的干巴巴的小麦饼子,一边看雪,一边笑着和身边的顾庭山道:“阿愿总是跟我说,玉京的雪比云州好看,我现在倒觉得,这里的雪,比玉京的还好看。”
他看到自己的剑柄上落了几片雪花,颤颤巍巍的就要掉落,“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刀弓【1】,你听过这句诗吗?”
顾庭山摇摇头,他书都看得极少,哪里能念诗?
他也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很快就融在手心,只剩下一滴晶莹的水珠。
“顾大哥和姐姐感情很好,总是听你说起姐姐,好多年不见,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他缓缓垂下头,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子,当初那个脏兮兮又胆小懦弱的小男孩,她还会记得吗?
顾之恒笑笑,“等这仗胜了,你不如跟着我们走,北边你也无亲无故的,阿愿肯定记得你,到时候等你去宁安,尝尝阿愿的手艺……”
顾庭山看他一脸胡茬,蓬首垢面,黑眉乌嘴,可说起阿愿时,眼神专注明亮,神采奕奕。
他刚说了句好,就听到哨声响起,是金赤人来了。
顾之恒一把攥起他的衣领,毫不犹豫道:“你如今最重要,一定要紧跟着我,到时候还要你带路,我还想回家看你姐姐和孩子呢!”
顾庭山回想这些日子跟在顾之恒身后,看他悍勇无匹,万夫莫当的样子,一时心里也激起了万丈豪气。
“好,顾大哥,我一定不拖你后腿。”
赵智的声音紧跟而上,“放心,老子也在你边上呢。”
金赤与大周,本就是敌对,加上不久之前四千匹马的事儿,双方见面就红了眼,一句话不说,拔剑就上。
顾之恒料的不错,金赤不是从前的金赤,以前草原上散乱无序,只知道争夺草场,如今却已经懂的合起伙来对付大周了。
他换了剑,如今手中拿的是红-缨枪,草原上对战,加上他天生神力,简直横扫千军般的气势。
顾之恒纵马狂奔,一枪挑下马背上的金赤人,硬生生调转枪头,手握成拳高高举起,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冲……”
一瞬间士气高涨,所有人都大吼起来,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顾之恒带着尚且不太熟练的精骑对阵金赤先锋,凭着自己悍勇之势,硬生生扭转了战况。
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震天的喊声中,倒下的是一具具年轻的身体。
……
宁安城的年过得十分安静,即便快过去四个月,都要开春了,宁安街头也不热闹。
战乱和皇帝驾崩总是不好的征兆,随之而来的,是赋税增加,粮食减少,官府也开始希望百姓踊跃参军。
这一切都预示着乱象将起,没人喜欢这种日子。
隋愿也没再去王府打扰,她知道裴宁很忙。
顾明静最近也乖巧了很多,隋愿亲自教她,日日凶巴巴的,也算有些成效。
这天一早,隋愿就接到爹爹的信,说是如今已经在第三个地方开始屯粮了,只不过粮价见涨,恐怕要好好算算账了。
她正算账呢,耳边传来明静的喊声。
“娘”顾明静披着小蓑衣,浑身湿哒哒地进来了,“我可以去看看腿哥哥吗?我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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