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恒觉得新帝真是糊涂了,这不是纯纯地火上浇油么?先前是战时召回,现在是故意使绊子。

    这还是幸好打了个胜仗,加上各种对世子有利的事儿,才没发作,若是败仗而归,恐怕一道圣旨就给治罪了。

    “世子,那如今您还要去玉京么?”

    赵智在一边连连摆手,络腮胡遮了满脸也能瞧见的愤怒。

    “这怎么能去?大公子都被囚禁在那了,世子过去,岂不是全军覆没,要我说,干脆带兵杀过去,朝廷那些软脚虾哪里是咱们的对手,到时候看他们交不交出来……”

    顾之恒一把捂住赵智的嘴,怕他再胡说,“世子,老赵糊涂了,说胡话,您别怪他。”

    王韬这时却一言不发。

    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

    顾之恒邀了王韬回家一起吃饭,“阿愿今天说爹娘和青青都回来吃饭,爹娘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最后聚聚。”

    王韬依旧满脸凝肃,跟在顾之恒身后,脚步缓慢。

    顾之恒回头,“想什么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王韬茫茫然抬头,似是才回过神:“你说皇帝是真糊涂假糊涂?”

    顾之恒摇头:“我不知道,但他这么逼世子,实在是过分了,这不是在加剧矛盾么?”

    王韬却忽然转身,嘴里嘟囔起来,“可站在他的角度,世子手中的兵马和人脉,他的确需要控制……”

    他急急忙忙回去,“我今晚不吃了,去找世子,你帮我跟青青还有爹娘说一声……”

    顾之恒本想跟过去,可隋愿说了今晚他一定要回家。

    夜里吃完饭后他就有些沉默,隋愿很快察觉了。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顾之恒也没有瞒她,反正消息很快就要传出来的,“今上没放大公子回来,世子不会这么轻易把事情揭过的,玉京跟封地,只会更僵。”

    隋愿一愣,却也没有惊讶,只是心中叹息,事情果然还是会这么走,谁都改变不了。

    “皇家自己相争。”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她也越发淡定,“咱们如今身家性命都在宁安,世子是个明事理的,你在他身边,好好跟着就行了。”

    顾之恒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有些纠结,“可隋家呢,你大姐姐是如今的太子侧妃,会不会有冲突,你夹在中间……”

    隋愿心中一暖,他在为她考虑,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也这样过。

    “隋家你不必担心,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是他们的活路。”

    她对谁做皇帝都没什么意见,因为周瑾最终还是会胜出的,隋愿现在回想,总觉得周瑾身上真的是有气运在的,大周始终会落在他手上,她没必要跟老天爷对抗。

    顾之恒这才放了心。

    隋愿却有些失眠了,隋家自然会有影响,可他们依旧还能吃饱穿暖,最受影响的,是普通百姓,苦的都是他们。

    希望这辈子,战争的时间能少一点,若是老天指定了周瑾登顶,那就快一些。

    她或许真能推上一把呢。

    宁安的春日来得非常快,街头上的树几乎一天一个样儿,悄悄地就闹着发芽了。

    隋愿此时正在准备顾明睿的生辰,他和豆豆一天生辰,今年因为杨氏的公婆来了,两人还是决定分开办。

    生辰宴这天,也不算太热闹,都是自家人,不过孩子们倒是十分高兴,毕竟顾飞和顾甜也在。

    顾飞年纪大些,只是坐在一边照看弟弟妹妹,顾甜带着顾明静玩的很高兴,两个小丫头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顾甜如今出落的十分清秀,她跑到隋愿面前,满脸带笑,“婶婶,顾山呢?他怎么不在?”

    隋愿摇摇头:“和你叔叔在一块吧,你好好在后院玩儿。”

    她知道顾甜早就认出了顾庭山就是顾山,但他却十分不想跟甜甜认识,似乎对过去还没忘怀,隋愿觉得,他改名字,大概就是不想跟过去有瓜葛吧。

    周氏今天难得大方,给顾明睿的生辰礼是一个小金佛,“希望菩萨保佑明睿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隋愿忍不住笑,她知道家里如今日子好过的很,调笑了一句,“嫂子,这小金佛我可就真收下了啊。”

    周氏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你这女人,家里如今日子好过了,我也没有那么抠门好不好?但这是给孩子的,给你的肯定没有。”

    隋愿:“那我当初也不抠门,你不也说我抠门得很,还整日针对我。”

    周氏来了宁安后,心里也知道老二夫妻俩不容易,总是分隔两地,隋愿更是日日提心吊胆的担心丈夫安危。

    她瞪了一眼,“是要翻旧账吗?真是的,明天我就走了,你可不能这样。”

    顾青青这时候走过来,“翻旧账那可就说不清了,二嫂走了后,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在家念叨,说没人帮自己装扮了。”

    隋愿一听,立刻抓到了把柄般,指着周氏,“好嘛,大嫂,你明明就很想我,做什么老是要跟我作对?来宁安的时候也时不时就刺两句。”

    周氏也忍不住笑了,“那有什么办法,你长得好看又有钱,爹娘都偏心你,还不许人嫉妒了,我也就是嘟囔两句,有的人家都下绊子呢。”

    隋愿也翻白眼,气呼呼的,“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周氏笑着摇头,“当初你救了甜甜,我心里肯定是感激你的,但是你整日那个做作的样子,整天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是真受不了……”

    隋愿听的目瞪口呆,连忙否认,“不可能,我以前哪有那么做作?你胡说。”

    周氏双下巴都出来了,“怎么不做作?每天娇声娇气的,小嘴整日都撅着,走路都恨不得轿子抬。”

    她开始捏着嗓子学,兰花指都翘了起来,“相公,我要喝水,相公,你背我……哎哟,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还是现在看着舒服多了。”

    隋愿无言以对,佯装生气,把周氏手腕上的镯子给捋了下来,“这是我的,不给你了。”

    周氏也去捋她头上的金钗,笑着陪她闹:“送给我的还要回去,你还说你不抠门?快还给我……”

    顾青青在一边抚着肚子,看妯娌两个跟小孩一样吵吵嚷嚷的,乐不可支。

    入夜后,隋愿看到顾之恒就想起周氏的话,不由耿耿于怀。

    上辈子她做作她承认,因为她确实娇生惯养,这辈子哪里做作了啊?明明她那么通情达理,温柔和善。

    她坐在床头,拉着顾之恒问:“我以前真那么做作?”

    顾之恒迷迷糊糊地点头,“是挺做作的。”

    隋愿一把掐住他腰间软肉,气急败坏,“你胡说,我温柔美丽大方得体,什么时候做作了?”

    顾之恒倒吸一口冷气,睡意全无,猛地点头,“嘶,对,大嫂胡说,你一点都不做作,我就喜欢你娇滴滴的,尤其是你撒娇叫我相公的时候,我听着骨头都软了。”

    他十分真诚的看着隋愿,“阿愿,别掐了,仔细手疼,我会心疼的。”

    隋愿总算是满意了,不过他的力气大多了,一下子就把两人掉了个位置。

    两人鼻尖蹭着鼻尖,顾之恒压着嗓子,柔声道:“既然睡不着,那就做点消耗点体力的事儿吧。”

    隋愿纤腰被他一把掐住,笑着推他,“烦人,我不想重新洗漱……”

    翌日一大早,天边才露出鱼肚白,隋愿就起身了,顾家二老他们要回家,她得送送。

    顾家老太太很心疼她,拉着隋愿埋怨顾之恒,“老二这孩子一贯不会说话,嘴巴又笨,你多担待些。”

    隋愿看着一边满脸无奈的顾之恒,抿唇笑起来:“娘,您放心,我们很好。”

    两人看着车队离去,顾之恒见隋愿一直偷笑,“扯平了吧?娘还说我嘴巴笨,晚上可别又掐我了。”

    隋愿斜睨了他一眼,娇声娇气道:“本来就是,哼。”

    她上辈子花了那么多年,这辈子一样花了不少时间,才把一块木头变成如今的顾之恒。

    不过她心里知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又要结束了。

    隋愿记得上辈子明睿五岁生辰后,顾之恒好像就走了,当然是连跟她打一声招呼都嫌麻烦,整个人直接就不见了,把她气的不轻。

    宁安街头终于恢复了绿意,雾气蒙蒙的,春雨如油般撒了下来。

    镇南王的遗体没有接回来的消息自然是传的十分远,不止三州百姓知道了,连北地也知道了。

    顾之恒开始忙碌起来,连带着王韬都顾不得已经有身孕的青青,整日都不着家。

    隋愿明显感觉到宁安街头的气氛紧张了许多,裴宁压根没有时间见她,她声名日盛,每日出行似乎成了定例,甚至还会出宁安,这样的举动,使得百姓越发拥护。

    周瑾也一直不肯承袭镇南王之位,这份孝心,也让三州百姓很是感动。

    隋愿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果然这天夜里,她才进湢室,顾之恒就跟进来了。

    顾之恒体力旺盛,没完没了的缠着隋愿,从湢室到卧房,他就没停过,也丝毫不觉疲累。

    隋愿被逼的眼泪控制不住,又心有所感,抬手抵住他坚硬的胸膛,喘着气道:“你要走了是吗?”

    顾之恒迅疾的动作一顿,随后又抱起她继续,只管埋头用力挞伐,直到云收雨歇。

    他才将隋愿搂在怀里,“是,不过我不能说太多,阿愿,世子提携我于微贱之时,我必须跟去。”

    隋愿喘个不停,并没有纠结为什么现在才说的事,只觉得终于到时候了。

    她有心想嘱咐顾之恒两句,但又觉得没必要,说多了反而会让他有顾忌,既然上辈子他们反了,这辈子结果也一样。

    “一定要好好的,我在家等你,哪儿也不去。”

    顾之恒仔仔细细地瞧了她好一会儿,趁着再次攻城略地的空隙,喑哑地应声:“好。”

    天边泛青,世子院中。

    周瑾抱着裴宁从湢室里出来,两人才缠绵一场,都有些喘。

    周瑾帮她把额发理顺,又拿出一块玉牌,放到裴宁的手心里。

    他温声道:“我这次走,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你会帮我守好宁安么?”

    裴宁握紧玉牌,引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上,然后头靠在他的心口。

    她双眼似沁过泪,清澈如琉璃,“我跟珏儿还有未出世的孩子都会等你,你得好好回来。”

    周瑾神色微动,轻柔地抱着她重新窝在榻上,声调平缓:“这些日子,多亏你了,不然,军中不可能这么安定。”

    他知道裴宁是在帮他,那些善举无一不是在为他积累声望,百姓归心,军中才稳定,并愿意拥护他。

    裴宁却摇头:“我没有帮你,我只是在做我喜欢做的事儿,那个人不是你,我也一样会这样做的。”

    周瑾闻言淡笑起来,想起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眉眼舒展,“我从前都没发现,你心智如此坚定,连一句谎都不愿说。”

    明明温柔若此,却偏偏坚如磐石,像是最有耐心的猎人。

    裴宁眨眨眼,她觉得,或许是那晚他也没有故意骗她。

    两人自那晚后,都有些无话,她如今越发忙碌,不想也不愿再讨好他。

    可没有想到,她居然怀了身孕,这不得不让她犹豫起来。

    今晚周瑾说起要走的事儿,他忽然的坦荡和温柔,让她有些迟疑。

    她便没有拒绝他的亲吻与拥抱,两人是夫妻,这关系斩不断,也没有太矜持,脸庞蹭蹭他的心口,柔柔道:“我还有很多优点你没有发现。”

    周瑾不由闷笑,微弱的烛光将他俊朗的面容衬的越发出尘。

    “好,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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