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肃权衡过后,劝道:“奶,你别招惹燕家人了。”
“住牛棚的那对祖孙,身份不一般,今天你也看到了,燕家跟他们攀上了关系。”
“要是咱们动了手脚被发现,燕淑找他们撑腰,咱们也没好果子吃。”
“那行吧。”赵金花虽然心底不乐意,但仔细一想,觉得孙子说得也有道理。
“我一会儿给她放回去,让你爷放她去考,她能不能考得上都是另一回事呢。”
说罢,她又拿出另一份申请书:“那你看看,这个呢?”
高晓肃接过,这份申请书是叶蕊的。
“叶蕊可没人给她撑腰。”赵金花紧盯着孙子的眼睛。
下一秒,‘刺啦’两声,高晓肃果断将申请书撕成碎片。
他眉头紧锁,满脸受伤地偏头:“奶,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以后不要再跟我提她的事。”
“我知道,您还是不相信我。”
“但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牵扯了。”
“晓肃,我没不信……”赵金花焦急地正要解释。
高晓肃将碎纸片扔进纸篓,起身冷淡地把她推出门外:“算了,奶,我还要复习,想安静一会儿,你去忙你的事吧。”
门板合拢的瞬间。
祖孙俩同时换了个脸。
门内,高晓肃不再掩饰满心的厌烦和戾气;门外,赵金花脸上的急切一消,化为喜悦和自得。
谈起叶蕊,高晓肃表现得越生气,赵金花就越是安心,这说明孙儿对叶蕊心中有恨。
恨就对了,越恨越好。
赵金花哼着小调,去老伴办公室,将燕淑那份申请书还给高村长。
高村长有些意外,不过他啥也没说,只管埋头继续处理公务。
燕淑去不去高考、考不考得上,对他来说都不要紧,因为这对他身为村长的地位和权利,没有任何影响。
作为高家最硬的靠山,高村长从头到尾,都不曾主动掺和过小辈们之间的事情。
在他看来,不管是赵金花跟燕家的矛盾、还是高晓肃跟叶蕊之间的恩怨,那都是妇人挑起的、吃饱了没事干的扯头花。
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但他是赵金花的丈夫,也是高晓肃的爷爷,自然会无条件站在他们这边。
就算赵金花要看高考申请书。
就算赵金花看见叶蕊的申请书那一刻,就把它撤下来,送进了灶膛里。
——对了,其实高晓肃撕的,甚至都不是叶蕊真正的申请书,而是赵金花让高村长另外抄的一份。
这个小贱人害她孙子白白坐了三年牢、出来后连媳妇都娶不到,还想离开他们高家村?
怕不是在做梦。
而在高晓肃的房间内,赵金花走后,他对着课本和资料,横竖看不下去。
憋着劲看了一会儿复习资料,高晓肃就又忍不住打开了小说。
这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小说连刊,有好几本,上面黑白的插画十分简陋,重点是故事。
高晓肃尤为喜欢当中一个名叫“淼书”的作者。
这个作者最初是写童话故事出身的,但很快,她就开始涉足散文、诗歌,尤其在小说领域大有建设。
每次拿到最新的一期期刊,高晓肃都会先将其他小说通读一遍,再来细读淼书的作品。
他甚至有一个专门的本子,用来摘抄对方的小说,这样以后想看,就不用一本一本地翻了。
刚刚赵金花推门进来之前,高晓肃就是在看淼书的小说。
他翻开书,接着看了下去。
往常看完之后,高晓肃都会忍不住提笔,将他觉得精彩的片段点评一番,以便往后有机会和淼书交流。
这次,高晓肃却没有这么做。
他的目光停留在尾页——每篇小说的结尾,都会有一段“作者留言”。
这些留言板上的字,都是用原作者的字体印上去的。
有些作者会在这里隔空跟读者聊聊天、分享书籍、交流对实事的观点看法等。
不过淼书的留言,往往都是一些无意义的感谢语,高晓肃基本不看。
可现在,他的眼神却被吸引了。
分明是陌生的字体,不知为什么却变得有些熟悉,好像,刚刚才在哪里见过。
在燕淑那封申请书上?
高晓肃被这个有些疯狂的想法吓到,猛地甩了甩头:不,这怎么可能呢?
燕淑,她就是一个乡野村妇,就算当了助教,知识面充其量也就是小学水平。
她是绝对不可能,写出像淼书那样,跌宕梦幻又富有深度的故事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高晓肃低头再看。
果然,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燕淑她哪有这么好看的字?
高晓肃安下心来。
几天后,介绍信陆续发放。
高村长还是很会做人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纷争的,他都给开了介绍信。1
燕淑拿到介绍信,燕小溪还跟她嘀咕说:“我以为赵金花会动点小手脚呢,没想到这么顺利。”
隔天,她们就听说叶蕊没拿到介绍信,跑去高家闹了一顿。
结果似乎不太好,不过燕家可没人关心她,他们一个个都忙着呢。
燕淑忙着备考,这次录取的名额不多,高考又停了这么长时间,竞争还不知道多激烈。
燕晨则在给林老写信。
他是不需要参加高考的,林老三个月前就跟首都那边联系上了,顺带还将燕晨这个得意门生也介绍了出去。
有林老在中间牵桥搭线,燕晨已经提前通过了首都大学那边的特招考试。
现在写信,是因为林老走后,燕晨又收到了另一所大学的来信。
三年时间,足够燕晨将林老掏空,也足够他将本体的那些相关知识、能力解锁得差不多。
现在他只缺一个施展身手的平台。
近两个月,燕晨在林老的帮助下,通过信件的方式,往外提了不少新的设想。
这些设想让首都大学的教授们,对他这个少年天才翘首以盼的同时。
也让其他大学,从各个渠道得到消息的老教授们,对他垂涎不已。
之前林老还没被接走时,其实就已经有学校热情地寄信过来挖人了。
不过那些学校都不如首都大学,燕晨不会去,林老也不担心。
可这回不一样,这回燕晨收到的信,是军事科研院校当中的老大——国防科大寄来的。
燕晨未来打算往军械设计、研发这个方向走。
首都大学固然是第一学府,但论起军事研究方面,实力自然不如专业的院校。
燕晨可耻地心动了。
只是这样的话,他就去不了首都了。
燕家这边,几乎事事以他为主,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至于之前答应过林老的‘首都见’,还有给首都大学那些尚未谋面的可怜老教授们画的大饼……就只能写信撤回了。
连写三封信,燕晨悠悠叹了口气。
他提起笔,继续写第四封信,这一封是答应对方入校的回信。
——要是等林老那边收到信再回信,他再回复,怕是要直接等着去参加明年的高考了。
四封信都写完,燕晨想了想,又给林琼也写了封信,托他帮自己照顾好姐姐。
之前燕晨打算去首都,燕淑自然也要跟着去首都。
现下燕晨去不了了,燕淑便也想跟着他走,不过燕晨言辞拒绝了她,让她按原计划考首都的大学。
甚至于燕奶奶,他也没让他们跟着。
“那边是军校,应该是封闭式管理,而且我去了之后,大概就要一直待在实验室,没有什么时间出来。”
燕晨劝道:“奶,你们就跟姐一起去首都吧,等我毕业了,我肯定也要去首都的。”
“军校啊,那你去了不会还要跟着一起训练吧?”燕奶奶之前还不清楚。
这会儿一听,她顿时不乐意了。
“晨晨,你这身体怎么受得住折腾啊?要不,咱还是去首都吧,首都大学好歹是咱们全国最好的学校,就算你要读的那个专业差了点,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燕晨无奈:“奶你放心,我这种特殊情况,是不用参加军训的。”
“那你还这么小,又一个人,谁来照顾你呢?”燕奶奶还是觉得不行。
“学校那边会有安排的。”
“军校里边那都是三大五粗的汉子,他们自己都收拾不清楚,哪儿照顾得好你啊?”
燕晨:“……”
最后好说歹说,双方妥协决定:
燕奶奶和其他人跟燕淑去首都,燕爸燕妈跟着燕晨,照顾他,等以后他毕业了,一家人再到首都团聚。
燕晨狠狠松了口气。
找了个好天气出门,将写好的信都寄出去,他就彻底躺平,打算趁入学前这段时间,再好好享受一下即将逝去的悠闲时光。
只是他想享受,有人却不让他享受。
高考的时间愈来愈近,听说有人半夜路过知青院那边,都还能听到有人在背知识点。
整个高家村,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山压着,气氛压抑得很。
等终于考完,不少女知青都聚到燕淑家,来找她对答案。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就她买得到刊登了参考答案的报纸。
不过等对完答案,女知青们都对燕淑佩服有加。
“燕淑,你这次肯定稳了。”
“我记得你是想去首都师范吧?你肯定能行,等你师范毕业了,以后就是真正的老师了!”
“燕淑,真的很谢谢你,你借我的笔记本上有道题……”
“还有这事?完了,那道题我没做出来,不过燕淑,你押题好厉害啊!”
燕淑笑着一一回应,没说题都是她弟弟还有林老给出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群兴奋的女知青,燕淑长出一口气,大手一挥,又给燕晨买了一堆吃的用的。
燕淑确实是打算报首都师范大学,成绩估过了,应该没有问题。
听她这么说,一家人都很高兴。
接下来,就是焦灼的等待录取通知书发放。
之前压抑得久了,考完后,不管是参加了高考的,还是没参加的吃瓜路人,都在聊相关的话题。
以前路上碰到,都习惯问“吃了吗?”,现在不在吃了吗后面加一句“你家有人高考吗?”,那都是落伍了。
在这样的潮流中,“燕淑肯定能上首都师范”的事,也从女知青口中传到男知青那边。
再经由男知青们,传遍了整个高家村。
村民们纷纷拿这次的热门选手进行对比。
“我听说高晓肃也参加了?”
“那可不,他以前不是成绩挺好吗?不知道这回考得怎么样。”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吧……”
“三岁看老嘛,小时候成绩好,长大了肯定也不差。我看高晓肃之前隔段时间就去买好多资料回来,不像知青那边,啥都靠手抄,成绩肯定不错。”
“你说得也是,这有钱还是不一样。”
本来讨论到这儿就该结束了,也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
“不知道是燕家姑娘考得好一点,还是高晓肃考得好一点。”
村民们: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燕家和高家的矛盾,这几年他们也都看在眼里,放在之前,他们肯定都是力挺高家。
但这不是,备考期间燕淑借书借资料,硬是以一己之力,赢得了相当不错的口碑吗?
有个大婶就说:“肯定是燕淑考得好,她那个笔记你们是没看过,我儿子拿到的时候,都哭了。”
“他哭啥啊?”
“我问他,他说是感动哭的。”
这位大婶挠挠头:“说什么燕淑慷慨不藏私啊,反正都是些文绉绉的话,我没太记住,就感觉燕淑人挺好的。”
围观群众点点头:“她人确实不错。”
又有人问:“你们说燕淑哪来的那些资料啊,她不是就念过小学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一个穿着花色罩衣的年轻妇女说道:“还不是她弟,就那个身体不好,特别聪明的小男娃。”
“我家明明跟我说了,他跟江老师啊,那可是亲如子孙。”
“人都爱屋及乌嘛,我估计那些资料,就是江老师给她找来的。”
“江老师……”问话的人沉吟片刻,想起一件事:“你们咋不说,是之前牛棚里住着的那两个人帮忙呢?”
大伙儿一愣,是哦。
他们当时可是都看到了,那几个军人从牛棚里搬了好多书出来,一摞一摞的,好久才搬完。
“说不准还真是他们。”
“这也羡慕不来,谁能想到他们能平反呢?以前我路过牛棚,还啐过年轻的那个……得亏他们不计较。”
旁人顿时鄙视地看着他:“你家不是住村头吗?你不会是故意过去骂他们的吧?”
“没有没有,我真的就是路过。”
那人擦了擦汗:“还不是高家那个小子,跟我说下放到牛棚的都是坏分子,不然我也不会这样。”
“怎么又有高晓肃的事?”
“高晓肃啊,正常,他以前也喜欢跟我叽叽歪歪一堆大道理,不过自打他被抓了之后,我就拿他说的那些话当放屁了。”
“哈哈哈哈我也是……”
话题就这样歪成了高晓肃嘲笑大会,村民们乐得不行,完全没发现墙角拐弯的桂花树后,站着一道身影。
赵金花气得狠狠踢了脚桂花树。
外边传进耳里的话越来越不中听,她咬牙转身离开,一腔怒火都投注到了燕淑身上。
就一个村姑,还想上首都念大学?也真是亏她敢想!
回到家,赵金花心情格外烦躁,这已经是她数不清第多少次追问高晓肃了:“晓肃,你的通知书咋还不下来呢?”
高晓肃一如既往,温声安抚她:“奶,这邮差赶路也要时间呢,何况首都离咱们这么远,你别急,再等等。”
“而且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越是好的大学,录取速度也就越慢,因为人太多了。你看咱们村现在收到通知书的几个,有哪个的大学是有些名头的?”
这倒是,赵金花不疑有他。
好不容易将她哄走,高晓肃深吸一口气。
其实他哪里知道好大学放通知书的速度快不快?他又不是办学校的。
高晓肃抹了把脸,得早些做打算了。
他对自己的成绩心里有数,三年没碰书本,他早就丧失沉下心学习的能力了。
考上是不可能考得上的……
一封封录取通知书发下来,高家村都摆了好几家席了,燕淑也没等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她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后面的忐忑。
会不会是今年竞争大,分数线划太高了?
在这样的担忧中,知青院也收到了好几封来自首都的录取通知书。
这下不管是燕家、高家,还是围观的吃瓜群众,都坐不住了。
“你们说高晓肃是不是没考上啊?”
“不能吧,他奶最近不是到处跟人炫耀,说他估分特高,肯定能上首都的吗?”
“害,估的分又不是真分,你看燕淑,之前不说她能上首都师范吗?现在也没消息了。”
说这话的人半晌没得到回答。
一抬头,发现旁边人正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顿时疑惑问:“咋了?”
“燕淑那是跟知青们对过答案的,那几个考上了的女知青,都说燕淑成绩比她们高,她怎么可能考不上?”
“那她咋没收到通知书呢?”
“不知道啊。”这回轮到帮燕淑说话的人卡壳了。
不过他想了想:“听赵金花解释,她孙子说好大学的通知书下得慢,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还有这回事?”
“我哪儿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不准是高晓肃没考上,给自己找的借口。”这人抠着鼻子,说风凉话:“赵金花被她孙子忽悠瘸咯!”
“我呸!”赵金花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你才瘸了!我孙子可不会骗我!”
“几个大男人天天背后嚼人舌根,害不害臊啊!我看你们死了以后,都要进拔舌地狱!”
“死老太婆!你骂谁下地狱呢?”
双方破口大骂三百回合。
最后赵金花寡不敌众,以“不跟你们说,我还得回家给我孙孙做饭呢,你们等着!”为结尾,落荒而逃。
离开时,她背后还有村人诅咒“你家高晓肃这辈子都考不上大学!”的喊声。
要不是骂不过,赵金花恨不能当场回去再喷他个三百回合。
她整个人快气炸了,越想越恨燕淑。
同样是都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凭什么这些村民觉得燕淑能考上,她孙子就是骗人?
燕淑是给他们灌了什么汤?
一个个都瞎了狗眼!呸!
燕淑要是知道她的想法,怕是要喊冤。
别说给人灌汤了,她现在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考上。
这么长时间没消息,怕是……
燕家被一片低气压笼罩,在这样的焦灼等待中,燕晨收到了之前寄出信的回信。
抛开对他进行谴责,最后表示理解和鼓励的林老等人不谈。
新学校回复的信中说,他们那边开学早,考虑到燕晨这边离得远,交通也不便,干脆直接派了几个学生,过来接他入学。
燕晨:???这是有多怕他跑了?
燕晨一阵无言,刚跟家里人说完这事没两天,一辆车缓缓驶进高家村。
又是几个穿军绿衣服的年轻人下来,不过这次的看着没上次来的人凶,问路时也很礼貌。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穿着深蓝色polo衫,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青年。
村民们盯着青年的相机看了两眼,交谈中,得知几位年轻人都是国防科大的学生。
他们到高家村来,是给燕晨小同志送录取通知书,顺便接他去学校的。
村民们:??
“啥?啥大学?”
问话的恰好是个老头子,年轻人以为他耳朵不好使,拿出军训喊报告的音量吼了一声!
“人民解放军国防科技大学!!”
“所以老人家,您知道燕晨家住在哪儿吗?”
“你说燕晨啊?”老人也跟着抬高音量:“知道知道!是我们村的,我带你们去他家吧!”
他一边带路,一边迟疑地问:“国防啊……那你们不是军校吗?”
“是啊,怎么了?”
“没啥。”老人嘀咕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道:“燕晨那个小娃子,身体不太好,这个你们知道吗?”
“知道的。”
老人一脸诧异:“那你们军校招生,都不看身体素质的喔?”
那名学生笑着解释:“不是的,我们普招生肯定是要考察身体素质的,不过燕晨小同志是特招生,所以这方面会放宽要求。”
“哦哦,特招生啊。”
老人其实并不太清楚特招生的概念,但有个“特”字,加上学生说会放宽要求,他自然理解为有特殊待遇的学生。
这么小的年纪进军校,还能有特殊待遇,以后肯定了不得。
他们高家村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人物?
老人还想再多问点什么,但此时他们已经到了燕家院子门口。
几个军校生跟他道了声谢,便在燕奶奶的的迎接中走进院内。
后面的人不好意思跟进去,又舍不得离开,干脆就站在院子外面,探头往里看。
燕晨被叫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幕。
十几颗人头挤在院门两侧,一双双眼睛,带着兴奋跟新奇,看猴儿似的注视着他。
燕晨:“……”
军校生拿出录取通知书,带相机的同志笑盈盈掏出一个大红包,递给燕晨:“这是咱们县上,还有镇里给的助学奖金。”
他介绍自己姓詹:“小同志你看,能不能再配合我拍几张照片?”
“可以。”燕晨没有拒绝,举着录取通知书露出笑容:“你拍吧。”
等对方咔嚓拍了几张,燕晨才好奇地问:“你是记者吗?”
“也算是吧。”
“那为什么助学奖金是你送?”燕晨记得,这种钱一般是给高考状元报喜的人捎带的。
詹文笑道:“我是咱们县里教育分部的,这个也归我管,拍照算是兼任,今年人手不太够,没办法。”
燕晨点点头,忽然道:“你是教育部的?”
“对,怎么了?”
燕晨停顿片刻,侧头看了眼院外的村民吗,往外走了两步:“没事,拍完照,你就该回去了吧?我送送你啊。”
詹文笑容一僵:“哦哦,好……”
他还有些问题想采访呢,怎么突然开始赶人了?
燕奶奶也一愣,她都做好被采访的准备了,怎么晨晨突然要赶人走了?
没等燕奶奶阻拦,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不约而同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又不约而同出声:
“等等。”“等一下。”
詹文谦让道:“小同志,你先说。”
燕晨从善如流:“你在教育部工作,那你是不是能接触到所有人的录取通知书啊?”
“那是肯定的。”詹同志点头。
“所有通知书都是先到我们这里,再派发到各个乡镇,由各地干部送到考生们手上。”
“不过是除了你这种特招生,还有每个地方的第一名。”
第一名的通知书要经专人送到手,附带奖励、采访、宣传等全套安排。
今年他们县的状元已经出了。
燕晨目露难色:“那你们有漏发通知书的可能吗?”
詹文想也不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们发通知书,那可都是一封一封对着人名地址分的,分完还会检查一遍,基本不会出现遗漏……”
他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姐今年也参加了高考。”燕晨瞥了眼院外,竖着耳朵听得一脸认真的村民们,十分满意。
“她报的是首都师范大学,估的分肯定能上,但一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所以我就想问问……”
“首都师范大学?”詹文听了一脸诧异:“你姐是不是叫燕淑?”
院外村民眼睛一亮,不等燕晨点头说是,就迫不及待喊道:“对!他姐就叫燕淑。”
“这位同志,你是不是见过她的录取通知了啊?”要不咋能知道燕淑的名字呢?
青年回头瞥他们一眼:“是见过,咱们县就她一个考上了首都师范的,所以我记得她。”
他望向燕晨:“可我上周,就把她的录取通知一起发过来了……你们真没收到?”
燕晨诚恳地眨巴眼睛:“真的没有。”
燕奶奶附和道:“对,真没有,这位同志,你看能不能回忆一下,是不是真的发漏了?”
詹文皱起眉头,那这事可就大了。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好事的村民七嘴八舌已经开始讨论了:“老燕家的,也不一定是人同志发漏了!”
“对对,有可能是丢路上了。”
“说不定被村长截了呢!通知书都是发到村长那儿去的。”
“想啥呢?村长没事截人通知书干啥。”
“那不就跟高家不让叶蕊去高考一样……”
燕奶奶原本还没怀疑过,这会儿一听,顿时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村长可能不会做这种事,但赵金花可不一定啊!
燕奶奶急切道:“这,詹同志你看,你回去能不能帮着找找?既然有录取通知,我们咋会迟迟没收到呢?”
再过不久就要开学了,燕奶奶是真的急啊。
孙女没考上也就算了,再来一年就是。如今知道她考上了,却没收到通知书,那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吗?
詹文虽然不觉得是自己部里的问题,却十分能理解她的心情:“行,老人家,您放心。”
“这样,我回去先排查一下,看是不是真的漏发了,如果不是,我们再追踪溯源,或者想其他办法结局。”
“好好好,那就麻烦你了。”
燕奶奶感动地握着对方的手晃了晃,连连说谢。
送走詹文,燕晨和燕奶奶招呼几个来接他的军校生进堂屋,大门一关,阻隔了外界的视线。
为首的学生姓邱,大名邱成。
燕晨:“你们先在我家住两天吧,等我姐的通知书拿到手了,我们再出发,你们看行不行?”
要是不行,那他就只能耍赖了。
得亏几个学生不能读心,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刚才的情况也都看在眼里,听村人说的话,燕家似乎跟他们村长有些矛盾。
来都来了,留两天也没事,要是小学弟家里有需要,他们说不定还能给他撑撑腰。
邱成点了头:“那行,不过我们三个人,住得下吗?”
燕奶奶笑道:“住得下,放心吧。”
燕家再穷,身在农村,房子怎么都小不到哪里去,客房也是有的,只是不常用。
若是冬天他们可能还会因没有褥子犯难,不过现在是夏天,铺个垫子就能睡人。
邱成等人就这样在燕家住下,还帮着去教育部找詹文,问通知书的进展。
詹文那边还没消息,高晓肃倒是终于等来了他的录取通知书。
也是首都的一所大学,不算拔尖,但放在村里也是头一份,把赵金花高兴得一连摆了两天流水席。
燕家人是不可能去吃席的,不过燕晨让邱成他们几个去凑了凑热闹。
军校生嘛,胃口大,多吃点,把高家吃垮了才好。
三人脸皮厚,主要也不是本地人,赵金花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是想骂也骂不出来。
流水席摆完,詹文那边也终于有了消息。
这天燕淑没去上课,邱成刚把詹文接过来,她便和燕晨、燕奶奶一起走出来迎接。
却听詹文说道:“我们排查过了,没有找到漏发的通知书。”
不过,他还带来了解决方案:“其实就算没有录取通知,也没关系,你考上了,信息就会在学校那边留纪录。”
“我已经跟省里上报了你的事,这是那边开的解释函。”
“到时候你去了学校,把这个交给那边的工作人员就好了。”詹文递出一封信。
燕淑接过信,刚刚的失望荡然无存,她诚心诚意鞠了一躬:“谢谢你,同志!”
“不用谢,应该的。”詹文笑了笑。
这回确定要去首都了,燕奶奶便开始招呼家里人,正式开始清算家中的财产。
田地转出去,值钱的家具卖掉,其他零散的东西可以送给燕小花。
对了,江老师那边也要通知一声。
江老师没有孩子,燕晨和林老又同时邀请他去首都,他便没有拒绝,这次也要跟着燕家一起北上。
所有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燕晨带着邱成,拉住詹文没让他走。
一群人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半晌后,燕晨走回房间,写了一封举报信,交给詹文,随后让邱成开车送他离开高家村。
查处的人来得很快。
燕晨记得清清楚楚,在故事中高晓肃考上的大学,和他现在考上的,完全不是同一个。
连专业方向,都是高晓肃曾一再表明过的,他最讨厌的专业。
燕晨写举报信,用的理由是怀疑高晓肃用钱买别人的录取通知书,打算冒名顶替。
本来么,他还只是怀疑。
——但谁让高晓肃他奶,赵金花太过得意忘形,连‘高晓肃是自个儿从镇上拿回通知书’的事,都到处说呢?
燕晨问詹文,詹文都觉得不对劲。
两人一合计,就把举报信递上去了。
本来只是随手一试,结果高晓肃真的有问题,这就更怪不得谁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既然做了亏心事,那他就要做好被发现时,接受相应惩罚的心理准备。
高晓肃很快被作为典型,全县通报批评。
买卖双方全部都要罚款、接受再教育。
除此之外,上面的人似乎还顺着高晓肃这条线,查到了不少东西。
到最后,这件事甚至轰动了教育部总部,进而撼动全国人民,一连半个月,报纸上都在报到相关清查行动的进展。
“高晓肃”三个字,也被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诚然,他可能不是第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做这种事的人,但他却是第一个被发现、进而引爆一系列炸弹的。
高村长被撤职了。
身为村长,他既不公正也不廉明,纵容妻子、儿孙狐假虎威,违背村官的职责所在,甚至还曾经行贿。
高村长所有在村长位置上得到的财产被没收充公。
赵金花也被查出,偷藏燕淑的录取通知书。最后,她不仅赔了一大笔钱给燕淑,还和丈夫一起,被请去喝茶。
回到家后,高晓轩抱着她哇哇大哭。
赵金花这才知道,趁她和老伴不在,高晓肃卷走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已然不知所踪。
赵金花怆然地一屁股跌坐木凳子上。
如今已经入秋,整个屋子空荡荡的仿佛遭过洗劫,凳子冰凉的温度,让她从身体到心脏都在发冷。
赵金花现在无比后悔,当初就不该将藏钱的地方,告诉给那个没心的白眼狼。
还好,她还有晓轩……
赵金花满怀希冀地看向自己的小孙子,却发现他已经比她高出了半个头。
12岁的孩子,长了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读书不认真,这么大了遇事还只会哭,这会儿更是抱着她,眼泪鼻涕直流,还擦到了她身上。
赵金花闭了闭眼睛,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
高家的一地鸡毛,燕家并不关心。
高晓肃被查处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各自出发,该上学的上学,该搬家的搬家了。
等双方都安定下来,收到了燕淑姐姐写的来信后,燕晨就彻底放心下来,一头扎进了实验室中。
如今,包括他自己在内,燕家所有人都已经脱离了故事的轨迹,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燕晨在这当中,其实并未发挥太大的用处。
燕小花有头脑,有韧性,没有拖后腿的家人,她本就应该过得幸福美满。
燕淑也是自己有才华、并在一次成功之后,不断钻研进步,才成为了颇负声誉的知名作家“淼书”。
燕小溪虽然有些懒,但她对自己的长处把握得很好,抓住了老天爷赏的那碗饭。
以后经济制度一改革,她的机会也只会越来越多。
长辈们呢,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只要家人和睦安康,能吃得饱饭,就很满足了。
或许以后生活富裕了,他们也会发展出自己的爱好。
但无论未来他们有多么忙碌,每当燕晨走出实验室,回到燕家,所有人都会立即赶回家,和他一起吃晚饭。
燕家人始终记得,当年燕晨掉进湖里被救出来时,那副奄奄一息的脆弱模样。
燕淑也始终记得,当年她写出第一个故事的时候,弟弟是怎么闭着眼睛吹嘘她、鼓励她。
如果说他们对燕晨有什么要求,毫无疑问只有一条:他们希望他平安、健康,鲜活地活着。
可惜,这终究只能是奢望了。
由于先天体质不足,幼时还曾在寒冬溺水、留下病根,又成天忙于研究……
在医疗水平不够先进的情况下,即便照顾的人再怎么用心仔细,燕晨的生命,最后也停留在了37岁。
不过这次,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走后,家人们会振作不起来,甚至被人所欺、凄凉收场。
在一个宁静的清晨,窗外飘着飞雪。燕晨醒来,恍惚间看到了一个年轻版自己的身影。
紧接着,他突然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困倦……
太阳升起,晨光普照大地。
守卫员有些奇怪,燕先生向来作息稳定,今天怎么突然赖起床了?
过了一会儿,他倏地心中一突,说了声抱歉猛地推开门——
回到虚空中,俯视着嚎啕大哭的年轻守卫员,燕晨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反哺的本源之力。
这些力量中携带着这个小世界燕晨的情感结晶,乐观、幸福、美满……
属于这个小世界的记忆也一起并入脑海中,燕晨再看守卫员,便有些不忍了。
他转过身,离开了这个世界。
休息几天后,燕晨唤出系统。
上个世界他的意识被规则限制得太过彻底,如果不是燕家人自己争气,怕是差点要翻车。
燕晨询问:“我自己封存大部分能力,只保留一部分,能保证让我占据意识主导吗?”
系统:[可以。]
系统:[不过为了保证融合完整度,在特殊情况下,您受到的干扰仍会较为严重。]
“特殊情况?”燕晨挑眉。
系统没有解释,而是直接将下个小世界的剧情和分源的记忆传给了他。
燕晨,年17,自闭症患者,父母双亡,只有一个23岁的明星姐姐。
姐姐燕清曦,黑料缠身,结局…自杀?
作者有话要说:1介绍信:不确定介绍信有没有限额,网上没有搜到相关信息,这里就当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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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是一个小番外,因为大部分是引用,所以放在作话了(作话是不算钱哒ovo)
引用关键词:新中国四大恨,就不一条一条标注了
番外【夹带私货!!】警告,并且有点尴尬,不看对正文没有影响哦
小世界仍在运转。
对一名科研人员来说,37岁,已经算是非常年轻的岁数了。
当年,燕晨的死亡没有激起任何水花,除了亲属接到通知,一切都在保密中进行。
直到许多年后,燕晨的履历公开。
他的年龄,成了令人们扼腕叹息的原因之一,但最令人们关注的,还是他所做出的贡献。
1979,燕晨入学第二年,南方边疆某国挑衅不断,华国不堪其扰,边防部队对其军队发起自卫还击作战。
双方战力基本相当,华国做好了牺牲无数的准备。
紧要时刻,燕晨拿出经由他和国科大共同改进的新式武器,极大增强了我军战斗力,我军大胜。
1993,“银河号”货轮被无端指责装载化学武器。
在卫星信号被切断的情况下,驾驶员尝试打开华国架构到一半的备用“七星”导航系统,顺利与前往支援的海军汇合。
“七星”导航系统,正是由燕晨一手提出。
1999,华国驻联盟国大使馆遭遇隐形轰炸机突袭,好在被燕晨研究出的反隐雷达察觉,众外交人员得以及时避难。
2001,海军航空兵于本国专属经济区上方,与敌国飞机发生碰撞。
飞行员做好了跳伞的准备,却惊讶地发现己方战机安然无恙,敌方战机坠毁落海。
……
一桩桩事件,发生时都震惊中外,同时必然伴随着华国国力的上升。
只是不管是敌国,还是华国人民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些事背后,居然都有一个燕晨。
知晓事实的当今,他们已然是实现了伟大复兴梦想、名列前茅的超级大国了。
不知怎么,看见被一条条总结披露出来的这些信息,人们想起了华国复兴之初,网络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灯塔已熄,破晓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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