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何困处?”最后一句话,老皇帝终于还是和柳学士有所不同。

    燕晨也不跟他卖关子:“多谢皇上挂怀,微臣正要与您禀告一事,正是与微臣身上所着棉袄相关。”

    棉袄?老皇帝心头一跳:“爱卿请讲。”

    燕晨微微一笑,将之此前在翰林院与柳学士说过的话,修修改改,又说了一遍。

    听闻此事,皇帝的心情与柳学士有些相似,但又大有不同。

    柳学士,终究是一直待在翰林院、温室里的兰草。他对百姓的了解,仅仅只是通过一些冰冷的书面语。

    而皇帝早年微服私访,却几乎看遍了人间疾苦。

    他大为喜悦,一双眼睛黏在燕晨衣服上。

    若非顾忌着身为帝王的面子,他巴不得上手摸一摸燕晨身上的棉袄,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足够暖和。

    或者再不要脸一点,让他脱下来给他试试也行……

    燕晨像是丝毫没察觉到皇帝炙热的目光。

    他接着道:“臣启程归京时,长姐便已制出了不少棉袄,想来再过几日,家中护卫就会将其运至京都了。”

    “好!好!”老皇帝比之前与燕晨商策新政时,还要高兴。

    毕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能帮他缓解燃眉之急的物资,而不是需要他为之掉头发的奏折和新政。

    见他高兴得眉毛都翘了起来,燕晨拱手一拜:“皇上,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是要讨要赏赐了?老皇帝收敛喜悦,托着燕晨令他直起身,语气一派随和:“爱卿请说。”

    待燕晨直起腰来,看清他的表情,老皇帝微微一愣。

    这个一直表现得淡然从容的年轻书生,竟是已涨红了脸,仿佛在为自己即将出口的话,而感到羞愧不已。

    这倒让老皇帝更好奇,他要说什么了。

    燕晨道:“皇上,实不相瞒,微臣乃是家中养子。父母早亡后,微臣长姐少年继承家业,如今已是花信年华。”

    “女子行商,本就不易。今微臣立于朝堂之上,提出针对商贾的改制。”

    “微臣身居翰林院,尚因商户子出身而……”

    燕晨停顿片刻,察觉此话不妥,语速加快:“而遇诸多不便。微臣实在难以想象,往后商贾地位降低,长姐独居家中,会因此遭受多少口舌。”

    “所以…”燕晨又是一拜:“长姐仁厚慈善,此番捐赠棉衣,不曾想过要什么酬报。”

    “微臣却欲斗胆,恳请皇上……”

    “容许长姐借微臣之薄名,宣扬家中产业。”燕晨说完了。

    老皇帝:“???”

    你废了这么多口舌,结果就这??

    老皇帝心情复杂,他还以为,燕晨再怎么也要给他长姐求个表彰呢。

    搞了半天,他只是想用自己的状元名声,给他长姐打广告,顺便告诉同乡人:他姐有他罩着。

    这种事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非常普遍。

    像是京城的魏食酒楼啊,左相手下的丞香脂店啊,安武王家开的安武馆……

    有在朝官员的名声做保障,这些店铺,几乎都隐隐出现了垄断趋势。

    尤其粮商、钱庄这两类产业,情况更为严重。

    故而这种乱象,也在方才燕晨和老皇帝商策,必须要改的情势当中。

    身为提出改制之人,燕晨这样,属于明知故犯。

    所以,他才会羞愧难当吧。

    老皇帝半晌不语,燕晨又一脸忐忑道:“皇上请放心,微臣家中经营布行数十年,不会去改那些刻意博人眼球的名字,只是……”

    皇帝断然道:“爱卿不必多说。”

    许是以为自己被拒绝了,年轻官员脸上显露出几分黯然和愧疚,老皇帝心中笑了声,接着道:“朕允了。”

    燕晨一愣,做出惊喜的表情,拱手弯腰:“多谢皇上!”

    “这有何可谢的,方才你与朕不也说过?只要适度,这种宣传都是可以应允的。”一刀切那是懒政。

    老皇帝再次将燕晨扶起来。

    见他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感激和孺慕之意,老皇帝心中更是得意。

    话虽是这么说,但身为帝王,谁不喜欢对自己尊重、爱敬的臣子呢?

    能够得臣如此,正是他人格魅力的证明啊!

    老皇帝仍让程棋取来了狐裘,并将它赠给了燕晨:“棉袄虽保暖,但你身子弱,夜里风大,这狐裘爱卿就拿去披着吧!”

    帝王赠送贴身之物,是亲近的表示,燕晨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披上狐裘,与皇帝、太子分别行礼道别,程棋送他离开。

    待燕晨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殿内,老皇帝一脸感慨,朝太子招了招手:“小五,你来。”

    “父皇?”

    老皇帝将太子带至书桌前,往他手里塞了根毛笔:“燕修撰,还是太克己了些。”

    “父皇?”

    老皇帝摇摇头:“你往后就会知道,如燕修撰这般纯粹质朴的臣子,是多么难得了。”

    老皇帝捻了捻胡子,当场开始提问:“臣子若不图权,不图利,他立了功,该如何赏赐?”

    太子想了想:“赐他升官?”

    随即摇摇头:“不对,这是权……”

    老皇帝敲了敲他的脑袋:“权利不起作用,那便以情动人。一可让利于其亲朋,二可抬其名声,三要让他知晓,为帝者记得他的功劳。”

    太子恍然大悟,看了看手中的笔:“所以,父皇这是……”

    “写吧。”老皇帝已研好了墨:“燕修撰牵挂他的长姐,你就让他后顾无忧。”1

    君王为臣解忧,臣子才好全身心投入,为君解忧嘛。

    其实诏书这东西,让翰林官来写也行,皇帝公务繁忙,并不需要事事亲为。

    但太子可以不写,却不能不懂。

    否则往后登基,有人在诏书上做文章挖坑,他还看不出来,那就不得了了。

    如今恰好借此机会,老皇帝教太子将表彰诏书写了。

    诏书写好,要等燕晨长姐的棉袄当真送往晋州,才会发出去,皇帝暂时将其收好。

    这时送燕晨离开的程棋也回来了。

    老皇帝朝他招手,下达了新的指令:“去查一查,今日燕修撰去翰林院,可曾遇到过什么事。”

    程棋应声去吩咐人。

    这次太子知道是为什么:“父皇,可是担心燕修撰遇到了刁难?”

    皇帝赞许地看着他:“状元郎虽为商户出身,却是实打实的从六品修撰,在翰林院,常人不会给他冷脸。”

    太子沉思片刻:“此次探花郎,是魏家魏惜棠。”

    魏家以往是中立派。

    魏惜棠曾在京都世家公子圈子里放话,说他这次必得状元,结果最后成了探花。

    太子皱起眉:“孩儿曾在宫宴上见过此人,之前恩荣宴上,他也表现得极为守礼……”

    “小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老皇帝似笑非笑,看他这副表情,太子便懂了:父皇一早就知道对方的秉性。

    可他丝毫不曾提醒过自己!

    “父皇!”太子懊悔又气愤。

    “吃一堑,长一智。”皇帝别开脸:“如今还有朕替你把关,往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放以前,太子肯定要黯然神伤。

    然今日,他顶了句嘴:“也不尽然。父皇,您打算何时将燕修撰赐给儿臣当太师?”

    “孤以为,事急从权,燕修撰虽尚无功绩,但……”

    事实证明,好皇帝他不一定是好老师。

    起码这半个下午,面对太子不时的提问,燕晨给他的解答,很多地方就比老皇帝更清晰易懂。

    常静宵觉得,他遇到了他的真命太师。

    老皇帝搬出一堆奏本:“与燕修撰聊了半日,今日公务还未理完,你坐过来,与我一同批改。”

    太子:“……”

    哼,反正燕修撰迟早是他的!

    只是不知父皇对此再三推拒,究竟是顾忌何事……

    批改完奏折,已是深夜,期间父子俩草草用了一顿饭,太子还在长身体,皇帝就令他先回去了。

    夜色如水,殿内的宫女太监、护卫们换了一轮当值,有的精神抖擞,有的则躲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程棋。”

    程棋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皇上,奴才在!您有何事吩咐?”

    说完这一串话,程棋才彻底睁开眼。

    皇帝坐在桌案前,满身疲惫地撑着头右手揉着眉心,左手朝他摆了摆:“无事。”

    “朕今日就睡在这儿了,你也早些去歇着吧。”

    程棋作为大太监,其实是不需要守夜的。

    望着书案前苍老的侧影,程棋想劝几句,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躬身后退:“是,皇上,老奴先退下了。”

    程棋走后,皇帝又抿了口茶,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完脱衣上床。

    躺在床上,却如何也睡不着。

    晚间太子走后,程棋嘱咐的人,很快就带回了打听到的消息:

    燕修撰在翰林院,因商户子出身,而遭到了魏惜棠的排挤。

    这一点都不奇怪……个屁。

    他要打压商贾的事,可还只是停留在商策阶段,如今朝中商户子海了去了。

    魏惜棠因何瞧不起燕晨?

    魏家……老皇帝手指敲打着床沿,想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

    端妃的弟媳,似乎…是魏惜棠的大姐?

    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婚事了,当时的魏家还没有如今这般鼎盛,甚至十分不起眼。

    而端妃的父亲,位于当今武官首列,手握兵权,与安武王相交甚密。

    之前皇帝让程棋查二公主,便发现端妃不时就要宣其弟媳进宫。

    如今看来,这两家搅和在一起还不够,连世家,他们都要开始拉拢了。

    以右相为首的三皇子派,都没他们跳得欢畅。

    老皇帝心口传来阵阵刺痛。

    端妃的幼弟当初成婚,圣旨还是他亲手写的!

    他翻了个身,努力平复呼吸,一边在心里狂戳小人,一边沉沉睡去。

    一群刁民,想和他的小五抢皇位。

    他会让他们知道,这天下终究是姓……终究是他家小五的!

    时间过得飞快。

    有了皇帝当后台,燕晨顺利将燕灵川运来的棉衣,送往了晋州冻灾现场。

    随着太子一道表彰诏书赐下,百姓们奔走相告,口口相传。

    此时的晋州仍然寒冷,苏州却已春光融融,百姓都换上了春衫。

    但因这一道诏书,晋州百姓都记住了“苏州燕氏长女”之名。

    苏州的百姓,也想起了不久前那一件薄薄的深灰色棉袄,给他们带来的温暖。

    “难怪之前燕家四处收购棉花!我还当他们是想将棉花买净,以防被人勘破了棉衣的诀窍呢!”

    有人羞愧道:“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也有人一脸羡慕:“晋州百姓真幸福啊,那么好的棉袄,燕家竟分文不要。”

    “呸,幸福个屁,你脑子进水了不成?人那是受了冻灾。”

    “冻灾?可这不都是春季了吗?”

    “晋州在北地,冬天长嘛。”

    “原来如此,不过这么棉袄都白送,燕家亏大发了吧?”

    包娘子也听闻了这个消息。

    她拉着包顺道:“你看,我就说燕小姐是天大的好人,往后咱家买布,都去她家买。”

    包娘子天生畏寒,那件棉衣质量好得惊人,她现在早晚都还穿在身上呢。

    包顺点头:“都听你的。”

    包娘子叹了口气:“可惜燕家不招做女红的,我听闻她家的工钱可高呢。”

    近来她还是回归了最初的工作,接些女红活儿在家做。

    只是接触过温家的模特工作,赚过大钱,便总觉得这些钱少了些。

    包娘子知道自己心态有问题,倒也不着急。

    反正她现在踏踏实实的,若是遇到机会,再放心大胆去试就成。

    不过她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到了眼前。

    太子给燕家小姐下的诏书,才过去没多久,燕家那位状元郎便又回来了。

    不过这次,他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回来的。

    听说他身后跟来的侍卫有二十多个,这些人还佩了刀,连县令都来与他作陪,看着就气派得不行。

    不过状元郎啥也没干,而是带着那些人满郊外农田地跑,这让崇明县的人很是奇怪。

    这日,状元郎恰好就带着人,来了包娘子所居住的村落附近。

    包顺出去扛货去了,包娘子恰好得闲,跟着人去看热闹。

    最后到了田埂边,只见那面容清俊,身着青袍,衣上绣着好看的白鸟的状元郎,正和一位老人蹲在一起说话,从地里抓了一把土起来。

    他修长白皙的手一下就被泥块弄脏,那位老人拘谨不已。

    包娘子却对这位状元郎生出了些许好感,凑近两步。

    燕晨是来寻适合种植棉花的土地的。

    棉花最宜在四月中,如今已是四月初旬。

    之前他们在京都,主要是查阅资料,并由皇帝命人挖了各地的土回来,给他们作为参考。

    最后划出了几个地点,分别派他们来考察。

    因时间紧迫,皇帝无需他们答复,只下令找到适宜的土地,就命人赶快种植。

    至于推行棉花的政令,早已分派给各地官员。

    种子、福利政策,各地方官都已准备好。

    这种利国利民的政策,一般来说是没人会反对的。最多,就是往前去各地的人中塞几个自己人。

    柳学士去了华北,燕晨则回了家乡。

    到了自己家,他就轻松多了,脸上带着笑意,与那位老人说话:“老伯,您家地这土是好的,不砂也不黏,只是不知土层厚不厚。”

    “您看,可否让我们挖一挖看?”

    那老伯有些犹豫:“不知大人要挖多深……?”

    燕晨:“约莫四五尺。”

    “这……”四五尺,那不是有十三四岁的孩童那么高?老人眉毛拧了起来,似是不愿。

    “这位大人,你们说的那个棉花,我当真种过,不骗你们。这挖地,不如还是……”

    “挖我的吧!”老伯正说着话,便听一道清脆女声。

    燕晨同样转头看去,出声的女子扎着妇人髻,模样看着还挺年轻,比燕灵川大不了几岁。

    被他看着,包娘子有些忐忑,但很快她又鼓起勇气:“大人,可是要寻栽棉花的地?我家地也长过棉花。”

    ——她家地早就荒了一半,那棉花是野生的。

    燕晨看了眼老伯,又看一眼包娘子。偏过头招招手,王吉立刻上前扶着他起身:“你家地在何处?”

    包娘子羞涩一笑,指着老伯家地隔壁的隔壁:“就那块。”

    老伯只能看着他们走远。

    前朝施行屯田制,先帝沿用,到了如今,全国各地其实都不缺田。

    包娘子家的地,虽说是在老伯隔壁的隔壁,但着实隔开了不短的距离。

    这一块的土质都很相似,燕晨确认过后,侍卫们从马车上取下铲具,挖了起来。

    包娘子斗胆跟他搭话:“大人,不知您是要买地,还是……?”

    燕晨微微一笑,摇头道:“皇上有令,要推行百姓种植棉花,以免天下冬寒之苦。”

    “若无意外,你的地应当是适宜种植棉花的,届时既可卖给朝廷,也可自行留种,朝廷不下强令。”

    “不过你若愿意专种棉花,每一亩,前三年,每年都可免些许税收……”

    税收免多少还没定,但燕晨说得极为细致,何况他还是燕小姐的弟弟,包娘子是信他的。

    她只担忧一事:“这种棉花,倒不是说不好,只是种的人多了,价钱自然就低下去了。”

    若是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卖棉花的钱连肚子都填不饱,甚至根本卖不出去,那还种个屁啊。

    燕晨笑道:“价钱降低,这正是皇上想看到的啊!”

    包娘子一愣,便听他继续道:“不过这位娘子也不必担心,试想一下,我景国上下有多少百姓?每每冬日,又有多少人不舍得、买不起厚衣裳,只能缩在家中烤火度日?”

    “棉花的价格低了,棉袄的价格自然也会降低,百姓买得起棉袄,棉花也就不愁卖了不是?”

    包娘子觉得有点绕,但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真正说服她的,还是燕晨的最后一句话:“更何况,苏州有燕家布行在。连棉花如此高价的如今,燕家都能拿出廉价的棉袄。”

    “若是棉花价钱能低些,想来,她更不会亏待卖棉花的人才是。”

    燕晨发自肺腑,包娘子深以为然。

    她又向这位随和的状元郎请教了许多问题,直到侍卫们把土挖开,又填了回去。

    确认好适宜的土地所在,燕晨的任务就基本完成了,接下来他只要回去跟县令通报一声就好。

    与那位热心的民间娘子道别后,燕晨坐上了回县的马车。

    包娘子这时才反应过来:

    状元郎,不正是燕家出身?

    他方才是算自吹自擂,还是在夸燕小姐?

    不论是哪一种,对包娘子来说,都不重要了。当晚,包顺带着新消息回来:“娘子,我看县令张榜,说要把咱们这儿当做…什么试……”

    “试点。”

    “对对,是试点。”

    包顺嘿嘿一笑,正要接着说下去,包娘子高贵冷艳,斜他一眼:“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咱们明天就去报名,拿种子,种棉花!”

    种棉花,崇明、晋州,可以说是响应最积极的地方。

    感慨此事,又有人为燕灵川作出了不少的民谣、诗词,以歌颂感谢她的善心。

    燕灵川趁热打铁,在苏州各县又开了好几家分店,一转之前的颓势,各个铺子都门庭若市。

    同一时间。

    温罗青终于放弃了琢磨新的布料。

    云锦,她那天晚上就是摸了再多下,也终究不是像玩具、机械那些东西一样,能把它拆了再重组。

    温罗青试了很多次,别说改进了,她根本连仿制,都仿制不出来!

    温罗青已经彻底放弃云锦了。

    但她仍然没有放弃,要在皇太后的寿宴上压燕家一头。

    只是,她新制出的布料,无论如何都没有云锦好看。

    如今又陡然得知,燕灵川不光是会织造云锦,甚至还搞出了棉袄,得了太子的表彰,听说最近还在研究棉布……

    温罗青彻底坐不住了。

    她竟然忘了,现代有那么多新技术,这里都还没有。

    她搞什么不行?何必要在云锦这种费钱费力的布料上,浪费时间和金钱?

    燕灵川能得到表彰,那她也行!

    ——温罗青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很可惜,她脑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用,现有的织造工艺,不足以她搞出想要的那些布料。

    而工具……说实话,温罗青对这些东西并不太了解,只依稀知道一些改进方向。

    若有时间研造也行,偏偏,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日,温父温母又在温罗青耳边叨叨:“店里的人越来越少了,青儿,不如咱们还是……”

    还有人堵住温罗青的路,问她可要将铺子卖出。

    温罗青忍不住咬牙:为何同样行商,她这边全是拖后腿的。燕灵川就有一个状元弟弟,给她争光?

    布店是她在这个世界翻身的希望,她绝不愿意将其转售出去。

    温罗青坐上马车,敲响了燕家的大门。

    得了小厮通报,燕灵川很是诧异:“她可有说,找我何事?”

    小厮犹豫道:“她问小姐您,对新的织布机感不感兴趣……?”

    温罗青找上燕灵川的事,燕晨尚无机会知晓,此前他匆匆回了一趟家后,便被召回了京城。

    冻灾缓解,太子给燕灵川下了表彰,他却一无所获,魏惜棠那几日走路都带风。

    待燕晨领了推行棉花种植的命令,前往苏州,魏惜棠又摔碎了两个杯子。

    而等他回来之后,一连三天,皇宫里都没有任何指令下来,魏惜棠又得意洋洋起来。

    出于前几次的教训,他表现得极为克制。

    燕晨懒得搭理他。

    这段时间,他忙得很。皇帝日日以讲经之名,召他进宫,行太师之事。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老皇帝的身子反倒一日不如一日,原本的计划全部被打乱。

    如今有两件事横在他身前:

    一:今年江右雨水比往年多,夏季将至,恐会出现涝灾,急需修堤治水。

    二:他身体每况愈下,恐时日不多,必须要在小五继位之前,完成改制。

    两相权衡,老皇帝最后选择先紧着第二件事来。

    第一件事,他则交给了太子来处理,并令朝中相关官员辅助他。

    燕晨是太子主动请的救兵。

    皇帝不觉得他会治水,但燕晨自己都点了头,他也就任由他们去了——燕晨出的主意要是不靠谱,那些官员也不会同意。

    皇帝不知道的是,虽然他还未将燕修撰提拔为太师,但他已经开始对着太子,疯狂输出了。

    不懂堤坝原理怎么办?书看完,直接招揽民间工匠问。

    他们或许不够聪慧,但在自己的领域中,却绝对是一把好手。

    “要相信劳动人民的智慧。”这是燕晨教给小太子的第一句话。

    除了问,最好也要到实地去看。

    然而小太子一提这事,就被皇帝拒绝了。

    改制在即,他很怕小太子出事。

    小太子只好焦心地坐在宫中,通过江右地方官,远程观测进度。

    但很快,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没钱了!

    之前晋州的冻灾,虽有燕家支援的棉袄,但粮食不足,国库支出仍旧大增。

    如今,修坝的材料要钱,请工人要钱,工人吃饭要钱……哪里都要钱。

    对着回信中,江右地方官给出的数字,小太子整个人愁得不行。

    燕晨拿过信扫了一眼,恍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银子马上就有了。”

    小太子奇怪地看向他。

    燕晨微笑:“忘了?你父皇针对商贾的改制,不日就要开始推行。”

    先帝的政令,让那些勾连在一起的官商,肆意生长了这么多年。

    是时候,该噶韭菜了。

    作者有话要说:1诏书表彰:古代皇帝如何表彰杰出人物?建阁、塑像、下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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