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不喜欢一切都是未知的变数。在她想来,疫病被神奇的女巫秘药治好,这就是最简单也是最轻松的事情发展了,可很显然,现实的残酷告诉她,有些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向里面走了进去。房里的人用一种前所未有冰冷的语气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来打扰我!”
但这对夏洛蒂没有用。她不是皮埃尔和珍妮,阶层在她的面前不比一张废纸更重,她也不会因为尊重某个人,而放任他处在一种明显不好的状态中。她继续往那边走去。
费利佩猛地站起来,刚想要发火,但等到他见到来人是谁的时候,怒气便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他甚至还往后连退出好几步,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你……”他嗫喏道:“你醒了?”
夏洛蒂皱眉看着他那一身根本没换下的黑衣,想要质问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叹了口气,温声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万灵药’剂量不够,你出去的事被你父王知道了,还是说,药剂不对,根本不起作用?”
费利佩张了张口,他知道自己不得不给出一个答案了。他眼眶蓦然红了起来,他憋屈道:“我不知道。”
夏洛蒂沉默了下来,她看着费利佩喘着粗气,像是再遇到刺激就会爆发一样,她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费利佩自己冷静下来。
他苦笑着说道:“一开始都是好的,我让人找来几个病入膏肓的人,他们吞下了掺了药剂的药水,紫色的斑块都从他们的身上褪下去了,‘万灵药’不愧是女巫都很难制作的秘药,效用很快,我们大家都以为这就是结束了,所有人都很兴奋,有人甚至激动到昏倒,认为曙光将至。”
夏洛蒂挑挑眉,她想不明白,如果发展是好的,后面又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可是就当我们要将更多的人带来的时候,”回忆起了当时的事,费利佩语气里依旧有着深深的不解:“那些本来已经被治愈的人,却突然惊叫起来。我们派人去看,却发现……发现……”
他颤抖着道:“那些紫色又充满蔓延开来,它的速度更快了,几乎是刹那间就占领了那些人的身体,他们就这样在我们的面前,成为了一个全身冒着泡的紫人,他们的皮肤软成了黏腻的液体,我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化开前看过来的痛苦而绝望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有一个庞大无比的幽灵,它恣意而狂烈地笼罩在整个国度的上方,它冷冰冰地看着他们在这其中挣扎翻腾,再然后,在他们以为自己能从它的恐怖统治下逃脱的时候,只是轻轻地吹一口气,他们所做的一切,就都化作了无用之功……
费利佩忍不住跪倒下来,他抱着自己的头,凄声道:“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去做些什么,也许一开始,任由他们那么简单地死去,就不用受到那等苦痛的折磨了……”
夏洛蒂的心中同样升起了巨大的疑惑,如果药剂没效果还好说,这说明了是“万灵药”传闻有误,又或者是她或者他哪一步做错了,可这样好而复发……真的很像是一种嘲讽。
也许她一开始就想错了,不该用前世的眼光来看待这拥有女巫与神奇力量的世界。既然是这样,那就推翻一切,重新再来思考……她来回走了几步,见到费利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当中,忍不住想到,其实和她这个半途插进来的陌生的异世界人相比,身为这个国度王子的他,才应该是知道更多的人。
但首先需要让他冷静下来。这样想着,她就再往前踏出一步。
可这一步,就像打开了什么机关。费利佩立刻从那种颓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站了起来,一份警戒被极好地掩盖在他的冷淡中:“看来我所做的,到现在一点作用也没有。把你牵扯进来,也是我自负之下的错误,我会让皮埃尔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和国家,那本书你也可以带走,这个地方最后会如何,其实与你关系不大……也不应该将你拉扯下来……”
夏洛蒂笑了,她轻声道:“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你说这些是对的,但既然事情发生了,你真以为这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了吗?让皮埃尔带我离开?你以为你是在演什么苦情戏吗?”
费利佩有些无言,他早就知道夏洛蒂与他见过的所有其他女子都决然不同,而现在,他也终于体会到了这份不同带来的苦果。可不管怎样,他也不能……
夏洛蒂没有去管他现在的想法,她依据着自己的思路道:“出了这样的问题,一定是有哪里是你之前没有考虑到的。”
世界不同,规则不同,但总有一些东西是相通的。她在上个世界培养出来的思维方式,是她所能带来的最大财富。
“我们不要想一下子就把谬误找出来,”夏洛蒂语声愈发温柔,这很好地安抚了费利佩混乱的心绪,“不要想着一蹴而就,要有耐心,不要害怕困难。当一件事你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的时候,就从一开始去找它的线头,一件一件地去验证,一遍找不出来,就去找第二遍,不要想太多,你总是能得到你想要的。”
夏洛蒂的声线清冷、淡然,又宛如夜色一般平静而安和,费利佩有些出神,他感觉自己总能在她的身上找出他所欣赏的品质……仿若失去了路途的跋涉者,不论他怎样迷失,总是能看到她就站在那里。
“那么,”她问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这场疫病的最开始,是从哪里爆发的?”
费利佩愣了下来。
夏洛蒂认真道:“它发生的缘由是什么?源头在哪里?是自然出现的、还是人为带来的?”
费利佩没有说话。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知道这种疾病很有可能是依靠着接触与呼吸传播的,这也是他在每一次行动中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缘故——这种疾病能传播成瘟疫,这种传染的方式占据了最大的功劳。
他之前和城市中的医师研究过,用火清洁空气、用药草清洁自己、用浸染了药汁的黑布遮住脸,这样的方法对阻碍疾病的感染是有一定效用的,那些贵族们使用的奇怪方式,不洗澡,不运动,害怕损伤身上所谓的屏障;喝金粉、吃宝石磨出的浆水……只是对身体的一种摧残。
对于疫病的源头,他也派人去打探过。但是可惜,探寻的人止步在了一道屏障前——王室。
准确来说,是普罗斯佩罗王。
他之前还以为他是想要隐藏某一位罪人,可是现在想来……城堡的改建可是一个大工程,他先见之明般将自己保护起来,选出那么多人来陪他,在那之前更是连尝试拯救城中的居民都没有去做……他真的不是没有其它理由吗?
王室中没有擅长神秘力量的巫师……是真的没有吗?在疫病开始传播之前,普罗斯佩罗王是有在供养一位神秘莫测的预言师的,但那位预言师却是在某一天的夜晚不告而别,逃出了这个国家,他为何不在之前履行职责对众人示警?
费利佩一心想要将疫病解决,他对于“万灵药”的期盼太深了,他也察觉到了这些地方的不对,但他不想轻率地与普罗斯佩罗王起冲突,或者说是,他还对其留有希望,他生活在这里,不可能对他没有感情。
追究根底可以以后再说,最重要的是驱逐疾病,救下无辜之人……拥有这样想法的他,真是既软弱又天真啊!
他苦笑了下,神情镇静道:“我知道了,我会将一切都查清楚的,不论他是谁,不论他有什么理由。”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右手握紧在了腰间冰冷的剑柄上,垂下了眼眸,他淡淡道:“我记得,我之前给你看过的那张纸上,写下的是一种叫做‘欢欣之水’的药剂配方?”
夏洛蒂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要这种秘药去做什么,她声音沉静道:“不错,和‘万灵药’不一样,‘欢欣之水’的配置并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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