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文扬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名气为何会传遍鄱阳城的时候。。。

    此刻,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叫花子拿着瓜达板子,来到一家酒楼处,进到屋里头就开始唱道:“说发财,就发财,掌柜的买卖大发财,你发财,我沾光,一年四季来拜望。”

    此时,这家酒楼老板正在为客人饭菜上的慢闹心着呢,看着花子打起呱嗒板就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火,这时,老叫花子又唱了一段:“掌柜的,休发火,眼下世道是明国,过去时候我要饭,如今要饭的还是我。”

    酒店老板一听,噗嗤一声就笑了,火也消了,马上纷纷店小二,“打赏。”

    店小二不敢怠慢,从柜台上拿出两文钱,用红纸包上,递给花子。老叫花子却不用手去接红包,而是用右手里的瓜达板平面朝上去接。这是丐帮的规矩,必须得人人遵守才是。

    然后,老叫花乐颠颠地走向了下一家店铺。这家却是个杂货店,他唱道:“正行走,抬头看,眼前就是杂货店。杂货店,大门开,种类多,数不来。只看陈州出的黄花菜。黄花菜,不用刀,做它离不了花胡椒。花胡椒圆又小,放进碗里出味道……东街大嫂有了喜,来买咱的江大米,生意好,生意旺,光卖现钱不赊账。生意好,样样全,掌柜不在乎那几个钱。赏了钱,我道谢,再到下边把盘缠借。”

    老叫花唱的欢实,本以为刚才在酒楼三两句就得了两文赏钱,在这儿唱了这么一大段。多少也能得三文。不曾想。那杂货店老板捏着鼠须,冷笑:“唱完了么?”

    老叫花点头哈腰:“唱完了。”

    “唱完就赶紧滚蛋!别耽误我做生意!”

    叫花子四处瞅瞅,店内只有一个俏美的小丫鬟在购置胭脂水粉,除此之外再无别人,有屁的生意。

    “呵呵,老板,我唱了这么多,你好歹赏两辛苦钱!”老叫花可怜巴巴地说。

    “赏你?呵呵。你唱的什么玩意?毫无新意,一天我要听个十来遍,耳朵都磨茧了,你还好意思要钱!”

    “那老板,你要听什么样的?”

    “给我来一个新鲜的,我没听过的!唱的好,或许我会赏你俩钱也说不定!”店老板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拿起茶壶对着壶嘴儿来了一口。

    “那好,那我就来一段新的。名字就叫做‘小柳神相降神龙,一卦算死老先生’!”

    “哈。这名字听着新鲜,快快唱来!”店老板来了兴趣。

    旁边正在购置胭脂水粉的俏丫鬟闻此,也不禁竖起了耳朵,且听这老叫花如何念唱。

    老叫花一看有戏,就一边打板子,一边唱道:“瓜达板合里合,我给大家说一说。只说附近有个桃花镇,桃花镇真是好,风水宝地跑不了。那里出了个柳神相,柳神相本姓柳,天生有着秀才命,却被太爷革功名。跳河自杀未死成,得授天书救黎民。算命八卦全都会,风水阴阳更是灵……灵啊灵,就是灵,火烧槐树降神龙,桃花镇里传美名,如今来到这鄱阳县,更是一卦算死老先生,你若问他叫啥名,给了赏钱再说明……!”

    老叫化唱完,就笑嘻嘻地将那瓜达板一举,要求打赏。

    店老板却:“去去去!乱七八糟唱的什么呀,我要听降神龙,你却啰嗦个没完!”

    “嘻嘻,我刚才唱的是上半场,还有下半场没有唱呢!只要老板你给了打赏,我就接着把这下半场唱完。”

    “大爷做生意,没空听你瞎唠叨!”店老板虽然好奇下半段是什么,不过心疼袋中的几个钱,就轰那老叫化出去。

    老叫化费了半天唾沫,屁也没捞到,不禁站在杂货店门口唱骂道:“掌柜的兴旺名‘白薯’,兄弟排行三加五。乌龟生来好命苦,身上总背一面鼓,王八生来命够贱,生个儿子王八蛋……”

    那店老板眼看乞丐在骂自己,却厚着脸皮,全当没听见。

    老叫化骂了一通,却见对方连脑袋都不露一下,心道,还是留着唾沫讨钱来得实在,没必要和这种王八乌龟过不去。

    于是老叫化啐口吐沫,骂了一句“什么东西”,扭头就要离开,忽然,身后有人喊道:“那位老先生请留步!”

    老叫化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却是刚才那位在杂货铺买东西的俏丫鬟,不禁奇道:“姑娘叫的可是我?”

    俏丫鬟道:“就是你,除了你没别人。”

    老叫花笑了,说道:“姑娘估计是认错人了,这里没什么老先生小先生,只有我这一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叫化老乞丐!”

    俏丫鬟道:“乞丐也好,先生也罢,我只想和你谈笔买卖。”

    老叫化道:“姑娘却又错了,我既不是生意人,也不是买卖人,只是一个走街讨饭的,沿路唱串的,身上没货也没钱,你又和我谈什么生意做什么买卖?”

    俏丫鬟莞尔一笑,道:“我就是要你再唱一遍刚才的莲花落,唱得好赏你十文钱,你看如何?”

    老叫化不禁一愣,用油光发亮的衣袖抹一把冻出来的老鼻涕,道:“姑娘可是在逗我玩?我老叫花还想多走几条街道,多讨几个钱……没工夫和你耍笑!”

    俏丫鬟也不答话,直接摸出五文钱,递了过去道:“喏,这是五文,如果你做得好,就再赏你五文!”

    老叫化傻住了,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刚碰到一个自己找骂的王八乌龟,现在却又遇到一个施舍大方的观音菩萨。

    喜滋滋地接了那钱,老叫化笑逐颜开,邋里邋遢地紧紧裤腰带。提足精神头道:“姑娘尽管说。要我怎么唱。我保准唱的又响又洪亮!”

    俏丫鬟摇摇头道:“我既不要你唱的响也不要你唱的亮,只要你跟我走一遭,唱给一个人听!”

    “啊,这倒是奇了怪了!”老叫化摸不着头脑道,“难道说有人听惯了曲子听腻了戏,喜欢听我们叫花子唱莲花落?”

    俏丫鬟不禁笑道:“你去了自然就会知道!”

    ……

    那老叫花跟了那俏丫鬟一路走来,约莫一盏茶功夫,来到一处府邸。

    但见这府邸宽敞漂亮。走了大半天才来到一处后花园。

    花园内,种植了许多花花草草,虽然才春上,却有很多花草竞相绽放,远远望去红绿一片,鼻子中更是闻到阵阵清香扑来。

    任那老叫花见多识广,却也不得不暗暗乍舌,心道,这是什么大户人家,却如此富足阔绰。单这园子都快比上那戏词里的名门望族了。

    行行走走,不多时来到一个亭子。但见一个衣襟似雪的女人正在亭子里抚琴,琴声悠悠,让人心旷神怡。而在白衣女子旁边,还矗立着一人,却一个年轻的公子哥,也是一袭白衣,与那女子相映成趣,犹如两个神仙中人。

    距离亭子五六米处,那俏丫鬟扭过身来,对那满脸惊异的老叫花说道:“你且在这里等候,不要乱走,我进去通报一声,待会儿你再进去。”

    老叫花道“唉,我晓得了,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姑娘不让动,我连屁都不放一个。”

    见老叫花说得粗俗,俏丫鬟皱了皱眉,然后一只手提了衣襟儿,沿着那台阶上了亭子。

    老叫花站在原地,拿眼使劲儿往亭子里观望,但却距离太远,他又老眼昏花,看不清前面那对男女长得什么模样,耳边只是传来女子抚琴的琴声,琴声悠扬,宛似叮咚流水,清澈无比,又似山鸟轻啼,悦耳无比。

    老叫化虽不通音律,却也知道这琴儿弹得很好,料想,琴儿都这么好,弹琴的人就一定更好了,说不定是天仙般的美女。

    再说那亭子内,白衣女子抚完琴,然后用娇滴滴而又清脆的声音轻轻问那身边男子道:“马公子,觉得我这首《梅花三弄》却是如何?”

    那白衣男子抚掌击叹道:“犹如天籁,令人回味。由此此曲出自姑娘之手,那意境和氛围就更加的朦胧飘逸,犹如梅花绽放冬雪,令人无限遐思……”最后那男子深深地望了白衣女子一眼道:“可谓曲美,人更美!”似乎怕那白衣女子不高兴,那男子急忙又道:“马某忍不住将心声脱口而出,如有冒犯姑娘,还请苏姑娘见谅!”抱拳作揖,犹如坦荡君子。

    白衣女子轻轻一笑,美眸略过那男子面如冠玉的俊脸,说道:“马公子何罪之有,你也说了,只是将心声脱口而出,不过小女子薄柳之姿,当不起你的赞誉。”

    “当得,怎能当不得!”男子道:“试问这鄱阳县城又有哪家姑娘像苏姑娘这般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又有谁像你这般天姿国色美艳绝伦?说实话,苏姑娘,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被你的美貌所吸引,在我看来,你的美丽是毫无瑕疵的,是伟大而又神圣的艺术品!古语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马某人眼里,你就是那在河之洲的淑女,就是白露为霜的秋水伊人,让我茶饭不思,日夜惦念……”

    亭子内白衣男子一个劲儿地奉承那白衣女子,亭子外那老叫化听得蛋疼,心说,也不知这是哪家公子少爷,却也忒会讨好女人,你瞧这嘴巴片子像是沾了蜜般,如此肉麻的话也能说得出来,简直比老叫化讨饭的无耻功力还要精湛三分,佩服,着实佩服!

    亭子内,那白衣女子似乎也觉得男子对自己的赞美似乎有些过火了,不过是女人又有哪个不喜欢听这些赞美话,觉得肉麻,却很中听,觉得过火,却很称心,于是就笑了笑道:“好了,马公子,现在曲子你也听完了,还有什么事儿要交代的吗?”却是下了逐客令。

    那白衣男子忙道:“哦对了,其实我今日来听姑娘弹奏曲子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邀请苏姑娘参加元宵节我们鄱阳城的赛诗大会!”说罢。那白衣男子就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呈递过去。说道:“姑娘刚来鄱阳城不久。或许不知道,每年我们这里都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赛诗大会,以便借着诗歌词曲,追忆古人谈古论今……”

    这段话又被外面那老乞丐听见了,嗤之以鼻,心说,啥追忆古人谈古论今,不就是为了卖弄文采容易勾搭妹子嘛。这些读书人说话也忒好听了。

    “所以还请苏姑娘你赏脸参加今晚的赛诗大会,也好让众人一睹姑娘的绝世芳容;我相信,只要有了姑娘您的加入,定会让这赛诗大会增色不少,才子佳人欢聚一堂,也算成就这上元夜一段佳话!”

    面对白衣男子的盛情邀请,那女子矜持了一下,答道:“容我考虑一下,可好?”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呵呵!如果姑娘参加。到时马某人定会恭迎大驾!”男子显得很高兴,随便又寒暄了两句。怕那女子反感,就很有君子风度地作揖告辞。

    出了亭子,看到那站立一旁的老叫化,那白衣男子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又用衣袖掩了掩鼻子,似乎很不喜欢对方身上的恶臭……

    老叫花被人轻侮惯了,早把自己当成了那烂贱的泥,卑劣的屁,因此也不在意,用袖子擦了一下冻出来的老鼻涕,等着那俏丫鬟回话。

    须臾,就在老叫化揣着手吸溜着鼻涕时,那俏丫鬟在亭子里朝他招手道:“我家小姐有令,你且上来。”

    “唉,来了,我这就来!”老叫花忙不迭地回答一声,然后就迈开小碎步,上了亭子。

    上了亭子以后,老叫化很是懂规矩地低着脑袋,人家不说话,自己就先不吭声。

    “听人说你很会唱莲花落?”那个无比清脆的声音问道。

    老叫化就感觉这说话声真的很好听,刚才离得远听不清楚,现在离近了只觉比那黄鹂轻啼还要悦耳动听。心中就琢磨,但不知对方是怎样一个大家闺秀?!

    “回禀姑娘,不是我老叫花夸海口,在这县城里里外外,只有我唱的数来宝和莲花落最是好听!”老叫化很不客气地回答道。

    “哦,是吗,那你就唱来听听---”那声音虽然好听,却显得有些冰冷,浑不似刚才和那白衣男子说话的婉转甜美。

    “但不知姑娘想听哪一段?”老叫化壮着胆子,抬起了头。

    旁边俏丫鬟道:“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就唱那个什么柳神相降神龙,一卦算死老先生……唱好一点,不要只唱了上半场不唱下半场!”

    老叫化这时却似没听到俏丫鬟的话,因为他整个人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但见亭子内,端坐着一个白衣美女,只见她: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论她雅素素地的姿态,宛比水晶盘内的珍珠;论她光艳艳地的丰神,又似红杏枝头的明月。

    老叫花走南闯北,这一双欣赏美人的眼睛何等厉害,却从未见过有如此美艳的天香国色。心说怪不得刚才那个白衣男如此不要脸百般奉承恭迎,对方却原来真是个漂亮小娘们。

    想到这里,从来不知自卑为何物,也从来不以乞丐身份而羞愧的老乞丐,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自惭形秽来,但觉自己多看对方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呔,你倒是听到没有,我家小姐事忙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赶快唱了起来!”俏丫鬟见老叫化只顾着发呆,却把自己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忍不住斥道。

    老叫化这才惊醒过来,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暗道一声:“天下竟有这般标致的丫头。”然后才咳嗽两声,唱将起来。

    这一次老叫化唱得特别卖力,也特别用心,拿腔拿调,语气流畅,说唱间还声情并茂地描绘那“小柳神相”是如何的了不起,如何的被人皆口称赞。

    尤其当他唱到柳文扬火烧大槐树,然后力降蟒蛇精时,更是添油加醋地把当时的情景描绘的惊心动魄栩栩如生,使得柳小神相英勇无畏的形象仿佛跃然纸上。

    紧接着,当老乞丐唱到柳文扬初来鄱阳城,就大显神通,一卦算死江湖神算“赛诸葛”时,更是抑扬顿挫,将小柳神相的隐忍,赛诸葛的步步逼迫,直到柳神相被逼出手一卦断生死,赛诸葛运道不好一命归西说唱的引人入胜,好像整件事儿他就在跟前站着似得,真实无比。

    总之,这老叫化的唱功着实了得,一口气唱下来气都不带喘的。

    眼看老叫化唱完了,那白衣美女这才道:“你唱的很是好听,也很有意思,却不知这故事是真是假?”

    老叫化被她这么一问,就道:“姑娘说它真,它就是真,说它假它就是假……本来这唱词么,就都是胡编乱造的,听了也是图个乐子。”

    “你倒是实诚……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所唱的那个柳神相,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白衣美女似乎很是好奇,盯着老叫化问道。

    老叫化诧异了,这仙女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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