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飞星的效率很高,前后花了一周时间把两首歌制作完,然后带着小科马不停蹄地赶去恒星。
他挑的时间不大好,到恒星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除了在合作期内需要二十四小时全程待命的负责经理和男团成员外,大楼里已经没剩下多少人。
顶层会议室的灯亮着,还有几个高管在开会,贺飞星跟着经理往电梯走的时候随口问了句宋总最近很忙吗?
“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宋总经常带着大家一起加班。”经理陪着笑跟在他后面,为了给自家老板撑面子一张嘴叭叭个不停,“宋总刚来不久,星哥您还是我们宋总来了之后第一个敲定的合作伙伴。”
第一这两个字对于很多时候来说都意义非凡,贺飞星不大明显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敷衍还是别的什么。
韩霞姝的照片事件在热搜被压、沉寂几天后又突然爆发,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除了微博热搜、娱乐新闻里不停爆出的历史黑料之外,还有疯狂的粉丝顺着照片上的车型、小区大门等细节之处开始摸宋印良的身份。
拔出萝卜带出泥,以前和韩霞姝有过些关系的明星导演或多或少都受到牵扯,就连贺飞星都被人拿出来用放大镜仔细研究了好一番,如今圈里人人自危,唯恐避之不及惹得一身腥。
贺飞星当然知道其中利弊,对于一家经纪娱乐公司来说,旗下艺人被爆出这样的丑闻不仅会影响公司形象,而且其他的艺人也或多或少会因此受到影响。
恒星规模并不很大,但有信锐集团这个亲爹撑腰,实力也不容小觑。恒星既有演员也有歌手,其中不少最近都有活动,要么是新剧即将开播,要么是不久之后就要回归,韩霞姝这颗老鼠屎简直坏了整锅汤。
贺飞星站在电梯里盯着最顶上的按键出神,那个按键代表着的楼层是宋容书的办公室,他不久之前才去过。
电梯很快在中层停下,贺飞星垂下眼睛,跟着经理去练习室,刚一进门就看见那五个wifi跟电线杆子似的杵着,生怕自个儿没信号不能被注意到。
wifi之中属cash最为显眼,他听说贺飞星今天要来,特意在练习完后抽空化了妆,一见贺飞星就拖长了尾调高声叫星哥。
跟在贺飞星后边儿的小科给他那一声星哥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抱着胳膊哆嗦了一下,轻轻咦了一声。
贺飞星倒是风雨不动,他本来就不是热情的人,这些年里前仆后继地拿热脸去贴他冷屁股的人不胜枚举,偏偏人家越是热情,贺飞星就越是冷漠。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小科看看那位比姑娘还娇的cash,又看看比冰山还要冷漠的贺飞星,想:宋总可真有本事啊。
在小科的眼里,宋容书的本事是各种意义上的本事:出身好是本事,那叫会投胎;能力强是本事,那叫有天赋;而能够制服贺飞星是其中最大的本事,真真正正的本事。
小科刚开始当助理的时候也像每一个初入娱乐圈的直男一样担心过自己的菊花,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圈子里的妖魔鬼怪太多,他就是颗富贵人家瞧都不会瞧一眼的小白菜,渐渐也就放下了戒心。
之后他还发现,虽然他们周围妖魔横行,人人都可着贺飞星这块唐僧肉,但贺飞星比唐僧还要清心寡欲。
清心寡欲到小科自信百倍地认定自家老板心里肯定有人。
那人是谁呢?能是谁呢?是谁这还用想吗?小科助理自问三连,随后如是想到。
他迅速闪到贺飞星身前把cash挡开,端起一副大牌助理的架子,示意经理给贺飞星拿凳子坐。经理可是人精,一看他那眼神就明白了,说坐坐坐,大家都坐。
贺飞星从善如流,坐下之后看了一眼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看见正在顶层开会的宋容书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问他是不是到恒星来了。
贺飞星回了一个单字,又见他说:
【song:你在几楼,我现在来找你】
【★:不是在开会吗?】
【song:刚刚结束】
【song:有事和你商量】
贺飞星的脑海里又冒出宋容书笑脸盈盈的模样,现在那张笑脸在他心里已经是宋容书“有求于人”的代名词,他垂下眼睛笑了一声,随后告诉宋容书自己所在的楼层。
他把那两首歌交给ity的声乐老师,示意他现在播放,五位成员坐在一起围成一个半圆,面对着老师和贺飞星虚心求教。
贺飞星大致说明歌曲细节和主旋律走向,声乐老师意会后很快就投入工作,这时,坐在他们对面的cash突然说:“星哥,你好厉害!”
这些年贺飞星听得最多的就是溢美之词,他瞥了cash一眼,随后目光右移,看见从门外进来的宋容书。
小余助理打开练习室的门,宋容书率先进来,随后是其他的高管,贺飞星甚至还在人群里看见了李平。经理看见老板来了,匆忙起身迎接,向宋容书说明进展,宋容书随口应了几声,招手让李平过来:“你们对接。”
贺飞星注意到他身后几个高管神色严肃,显然在刚才的会议上吃了瘪受了气,但宋容书表现得很平静。
“星哥,”宋容书叫他,“借一步说话。”
贺飞星跟着他往外走,小科见余祥也跟上了,便也匆忙追过去,两个同样命苦的助理跟在两个同样难搞的老板身后亦步亦趋,两两相望后一同发出无声的叹息。
宋容书的眼下泛着很明显的乌青色,心脏供血不足和连日的工作让他很憔悴,他按了按眉心,说:“星哥,这次合作的进度得往后拖一段时间。”
贺飞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里面的意思,问:“怎么了?”
“您忙了一天,还没看热搜吧?”跟在后面的小余助理适时接过话头,“良总的部分信息被爆出来了,有人雇了水军控评,明里暗里说韩霞姝这次之所以能扬眉吐气当女一号,全是因为她和良总的关系。”
其实靠这个上位靠那个拿资源的现象在娱乐圈很常见,不管是娱乐圈还是因此而滋生出来的粉圈饭圈都对这个潜规则心知肚明,但潜规则归潜规则,一旦被人明着说出来就变性了,其他人肯定得坐不住。
而且韩霞姝这事儿本来就牵连甚广,闹了小半个月也没个消停,爆料那人也缺德,什么龌龊事都往外说,就连上边儿的人都有所牵连,她和宋印良的关系要是再被捅出来,整个河春都得炸锅。
“查出来是谁了吗?”贺飞星看向宋容书。
宋容书摇头,余祥又说:“查出来都是境外的ip,国内管不了。”
贺飞星啧了一声,又问宋容书现在有什么想法。
走了这么一段,离练习室也有些距离,宋容书回头看了一眼后才彻底放松下来。他原本挺得很平直的肩膀瞬间跨塌下来,同时也放软了腰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露出最放松的姿态。
他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还没开口回答贺飞星的问题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静的走廊里顿时充斥着宋容书惨烈的咳嗽声,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胸腔里呼哧呼哧地响,宋容书弯起腰,贴着墙就要往下滑。贺飞星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他扶起来,喊了一声余祥,小余助理着急忙慌地从口袋里翻出药给他递过去。
贺飞星一手环着宋容书,一手把支气管扩张剂送到他嘴边,宋容书抓着药就像抓着救命稻草,捧住贺飞星拿药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吸药瓶里的药剂。
他的腹部肌肉因为呼吸困难而痉挛,贺飞星感到怀中的身体在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中剧烈颤抖着。小科匆匆搬来个椅子让宋容书坐,贺飞星扶着他坐下,又让小科打120。
“别,别打。”宋容书用药之后呼吸总算顺了点儿,他抓着药瓶,虚弱地叫住正要去一边打电话的小科,“我没事,别打。”
贺飞星现在对他已经完全没脾气了,他蹲下身,握住宋容书腿上那只冰凉的手,无奈又担忧地望着他,低声道:“去看看。”
“不行。”宋容书努力顺着自己的呼吸,过了很久才继续说:“不能让别人知道。”
贺飞星记得他和宋容书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来向他道谢的宋容书也对他说“我生病的事没人知道,希望你能保密”。
宋容书的病时好时坏,常常反复,据他说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小时候医院下的病危通知书都能堆成山。
肺心病很难彻底根治,治疗手段也大多以减轻症状为主,这就意味着宋容书的寿命和身体状况与更年轻更健康的宋印良相比堪称天壤之别。
没有哪个股东愿意让这样一个身体健康状况得不到保证的人来当董事长,因为董事长的突然离世代表着股价跳崖,股价跳崖则意味着成百上千亿的钱被扔进海里捞不回来。
外人只知道宋容书身体不好,但没人知道他有这么严重的疾病。
贺飞星仰着头看他,突然觉得烦躁又疲倦,他一直都很想问问宋容书,钱和权力对于他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可以不顾身体、不顾爱情、不顾亲情、不顾友情,只为了把那些虚无又飘渺的东西攥在手里吗?
他知道宋容书为什么不愿意小科叫救护车,因为今天前来的每一位高管背后都有在暗处观察着他的股东,高管知道了,也就意味着股东知道了。
信锐集团内部没有,或者说很少有股东知道宋容书真正的身体状况,否则站队就会变得明显,两党之争就会浮出水面,宋容书绝对不会过得像现在这么舒服。
宋成只有两个儿子,宋印良是宋容书唯一的竞争对手,如果连宋印良这一派的股东都不知道宋容书的情况,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宋成用了某些手段,而且是某些极具威胁性的手段,逼迫宋印良不敢把宋容书的病情说出去。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宋容书是宋成心中唯一的继承人。
而正是因为贺飞星看懂了这些弯弯绕绕,所以他才更加烦闷和躁郁,他紧紧握着宋容书的手,觉得手里攥着一块冰,只会捂化,永远都不会捂热。
“容容,”他牵着宋容书的手,把那只苍白冰冷的手贴在脸颊上,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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