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容书站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他呆呆地望着贺飞星,张了张嘴,但没能把话说出口。
他不知道贺飞星现在在想什么,但他觉得十有八九不是好事,贺飞星最恨别人骗他,他很早就知道了,但他还是这么干了。
其实对与宋容书来说这算不上“骗”,这只能说是一种“计谋”,他通过这种计谋来暗地引诱贺飞星跟他和好,这怎么能说是骗呢?宋容书想到这里,目光从无主转为倔强,但很快又软弱下来。
好吧,他想,我自己也编不下去了。
拦在门口的保安见里面不闹了,怕耽误贵客,立马放人进来,宋容书看着贺飞星一步一步朝他走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他不停地摩挲着指根的戒指,紧张得仿佛要流汗,就像个犯罪后坐在审判庭上垂头丧气等待未知结果的囚犯。只不过他的审判庭不够神圣和严肃,并且审判他的人也还没到他面前。
一直到贺飞星走到他面前,宋容书的嘴唇才嗫嚅了两下,叫了一声星哥。
贺飞星的鼻间发出一个单音,算是对他这句星哥的回应,然后伸手给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车钥匙,转身示意他跟上。
宋容书慢慢跟上,又觉得自己像个被狱警带去死刑执行现场的犯人。
他感觉不到周围人的目光,他的眼里只有贺飞星,他不知道贺飞星会不会生气,他觉得有些恼怒,觉得自己变得不知轻重,觉得自己变得患得患失。
宋容书讨厌这样的自己,但他没办法,他在贺飞星面前就是这样的,因为他喜欢贺飞星,甚至不止喜欢,他对贺飞星除了喜欢,还有一种超出喜欢之外的情感,人们把这种情感称为爱。
他怕贺飞星不高兴,怕贺飞星发脾气,怕贺飞星离开他,宋容书觉得后悔,心想言多必失,暗自懊恼不该和娄贞多话。
他们一起走出集团大楼,贺飞星走到车前替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宋容书忐忑不安地坐进去,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把安全带扣扣进去。
贺飞星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伸手替他把安全带扣好,宋容书听见安全带锁扣相接时发出的咔嚓声,觉得那和法官敲锤子一个道理,是宣判前的预兆。
贺飞星沉默地发动车,宋容书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上,车内静极了,贺飞星没有放音乐也没有开广播,宋容书被这样的沉默逼得有些急躁,犹豫了一会儿后他伸手想去开音响,突然听见贺飞星说:“我送你回家。”
宋容书直觉这句话还有下半句,而下半句是:我不回去。
他收回手,像只反应很快的小动物般机警地坐直了身体,看着贺飞星问:“你去哪里?”
“我晚上有个饭局。”贺飞星替他把没开成的音响打开,车里响起的是贺飞星的歌,“推不掉。”
宋容书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他现在觉得贺飞星肯定是生气了,刚刚坐直的身体又塌下去,缩在真皮座椅里:“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贺飞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用,小科会送我回去。”
得,接人回家也不乐意了。
宋容书原本还算冷静的情绪瞬间低迷下来,人在坠入爱河的时候智商难免稍有下降,就连宋容书也不例外。他因此而变得片面,只关注着贺飞星的拒绝,却没有注意到贺飞星替他开车门和音响的小举动。
他扁扁嘴,担忧又不安地望向车窗外,像个和父母闹脾气的孩子,单纯又幼稚地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倔强地抵抗。
“怎么了?”贺飞星问他。
宋容书背对着他,赌气说没事。
贺飞星迅速瞟了他的背影一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觉得这样的宋容书可爱极了。明明该生气的是他,可宋容书偏偏恃宠而骄,在发现自己得不到回应后立马撒火,宝贝又娇气。
贺飞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说实话他没生气,他在很早之前,早到七年前他们分开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宋容书唯利是图,是个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
这样的宋容书丑陋、卑鄙,完全不复他那副亲切和善、骄矜清贵的模样,可他早就见过了,或者说他们都见过彼此最不堪、最狼狈、最丑恶的嘴脸,贺飞星早就不在乎了。
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对此有过怀疑,所以他才会在和好的那天晚上把那句话当作玩笑说出来,只不过他没想到宋容书会这么在意,所以贺飞星决定使坏,多享受一会儿宋容书的不安和焦虑。
毕竟宋容书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运筹帷幄的狡猾劲儿,贺飞星觉得偶尔让他马失前蹄、感受一下计划被打乱、秘密被戳破的惊慌也算是情侣之间的一种情趣。
于是他故作正经道:“这个饭局很重要,可能回来比较晚,你先睡,不用等我。”
车内很快就被一堵无形的墙分隔成两个环境,贺飞星逗对象逗得开心,整个人都乐呵呵的;宋容书缩在一边情绪低迷,觉得他的星哥不要他了。
就这么一路到了楼下,贺飞星把车停好,示意宋容书下车,宋容书这时候才终于转过脑袋看他,没好气说:“早点回来,我会等你。”
贺飞星早在他转身的瞬间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闻言挑眉看他,看样子是想让他给个理由。
“没理由。”宋容书想了一路最坏的结果是什么,都快自个儿把自个儿吓死了,他瞪着贺飞星,一字一句道,“我会等你,几点都会等你。”
贺飞星看见他眼睛里的不安和害怕,有那么几个瞬间想要直接摊牌,把人抱在怀里哄两声。
但他觉得还是得给宋容书一些惩罚,有的事情他接受,不代表他认可,他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是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宋容书,但他必须让宋容书知道这不对,他不喜欢这样。
于是贺飞星咬牙狠心,对着刚下车的宋容书说:“我没法保证。”
宋容书怒气冲冲地摔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贺飞星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突然有些后悔,他抓着车门想下车,但又觉得自己不能总低头。
不论什么感情都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爱情也好,友情也是,贺飞星觉得自己得让宋容书也低一次头,否则他心里不平衡。
好吧,这种不平衡源自他本身性格里的恶劣,当他和宋容书重归旧好、宋容书对他予取予求的时候,他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要更多。
人的内心都有幽暗的成分,所以每一个人都有天然败坏的倾向,贺飞星重新发动车,安慰自己说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但最终贺飞星还是没能过自己心里那一关,他拒绝了其他人再去酒吧嗨第二轮的邀请,在饭局结束后匆匆回了家,但今天喝的洋酒后劲太大,小科开车送他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开始靠在后座里絮絮叨叨地说醉酒后的胡话。
宋容书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脑袋迷迷糊糊、走路摇摇晃晃的红脸贺飞星,他立马上前从小科手里把人接过来,皱眉问:“怎么喝这么多?”
早在贺飞星清醒前就被警告过不要乱说话的小科助理把手伸到自个儿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去电梯口下楼,想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宋容书只好独自扶贺飞星进屋。
贺飞星喝多了不老实,靠在他怀里乱蹭,嘴里还直哼哼,从玄关到客厅短短十来米的距离硬是给宋容书走出了一身汗。
他咬着牙把贺飞星推倒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直起身,把汗湿的刘海捋到脑后,蹲下身替贺飞星换鞋。
想他宋大少爷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给他换鞋,哪有他给别人换鞋的道理,宋容书拎着那双鞋返回玄关,没好气地塞进鞋柜里,然后转头去厨房找解酒药。
然而贺飞星平时为了保护嗓子基本不喝酒,宋容书翻遍了整个厨房也没找着解酒药,只好给余祥打电话。正在享受周末假期的小余助理被老板一个电话中断了休闲时光,认命地跑去药店买解酒药。
宋容书打完电话,又动手替贺飞星换衣服,他费劲地脱掉贺飞星身上的粗毛线衣和衬衫,进浴室打湿毛巾给他擦身体,心里又气又恼,没擦两下就把毛巾甩在贺飞星身上。
贺飞星让他这一下甩得回了点儿意识,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叫了一声容容。
宋容书听见他叫自己,态度又软化下来,走到他旁边坐下,贺飞星立马伸手揽住他的腰,把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
就这么一会儿,贺飞星又死机了,他躺在宋容书的大腿上,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绵长,发出很细微的声音。
宋容书垂下眼睛看他,贺飞星的睫毛偶尔轻颤两下,像是做了什么梦。他被贺飞星压着腿不好起身,又怕他着凉,只好解下家居服的外套盖在贺飞星□□的身体上。
之后他又伸手把贺飞星蹭乱的短发理好,用手虚虚拢住他的眼睛,替他挡掉头顶的灯光。贺飞星揽在他腰上的手搂得紧极了,宋容书把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贺飞星的睫毛又抖了两下。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睫毛搔刮在宋容书的手心上有些痒,宋容书收回手与他对视,贺飞星迷茫地看着他,眼睛里雾蒙蒙的,但其中有一点光,仿佛浓重夜色下闪烁的灯火。
宋容书被他看得态度软化,但很快,他又想起贺飞星白天那副对自个儿爱答不理的鬼样,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只想揍他。
但毕竟贺飞星已经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在这时候动手难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于是宋容书只好逞口舌之利。
他用力颠了两下腿把贺飞星弄醒,然后俯下身,凑在贺飞星的耳边说:“我告诉你,咱俩现在就算是好好的了,你不能走,你答应过我的,你要是再敢给我耍性子闹脾气,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贺飞星喝得七荤八素,听见他说话,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搂着宋容书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腰腹之间,含混道:“吃什么?不吃芒果,你芒果过敏,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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