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色渐亮, 外头再也没了其它动静。
江易索性带着赛子和焦大郎出了庙门。
陆癞子的尸身躺在庙门口七八步远的地方,早就凉透了。
江易让两个半大小家伙搭了把手,一起将陆癞子给抬到了山崖边上, 抛尸灭迹。
不得不说,这个时空的少年少女们心理承受力还是很强的。
要是换成温室里的花朵,这会儿没准就要崩溃, 要做心理辅导什么的了。
至于陆癞子的两个同伙, 江易顺着地上的血迹一直走到了小道上, 眼看着那血迹没入了草丛中,就再也找不到了。
回想昨夜, 江易和赛子一共放了五箭, 因为是近距离,箭无虚发,那两个人不是中了三箭就是中了两箭, 还都是胸口和脖子这种要害位置。
这样的话, 就算当时没死,在这种荒凉无人的深山中,没吃没喝的,恐怕也很难逃生。
反正江易他们要启程离开,也就不打算再去追踪这些逃走的家伙。
赛子喂小灰喝了最后一次水, 给它套上马车,壮大成七个人的江家团队就准备开始上路了。
忽然脚步声响,从山道的来路上传过来,众人都朝那边看过去。
而小黄狗却摇着尾巴冲了上去!
江易不由一愣。
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难道,来的人竟然还是在凤柳城的熟人不成?
王柱子走在山道上, 脚步是恓惶又快速的。
他就是心急啊!
他怕他到了破庙,却找不到江掌柜。
如果找不到江掌柜,他就得一个人走完飞虎陉的全程,就他一个半大的小子,哪怕他背的干粮足够他吃半个月,怕也未必能活着去到彭河城了。
忽然他脚下一绊,差点就摔个大马趴。
等他站稳了身形,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一条黄狗,欢快地朝他扑过来!
是小黄!
是江家的小黄狗!
既然小黄狗在这里,那江掌柜他们,也定然没走了!
柱子抱了抱小黄狗,揉了揉狗头,原本疲惫的身体里顿时又有了劲头,撒腿就朝前方跑去!
等终于看到了江掌柜,看到了陶婆婆,还有牵着灰骡的赛子,柱子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呜呜……江掌柜!”
江易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背。
柱子这般的打扮,看上去跟刚见着焦家三兄妹差不多。
除了脸上有肉,身板没瘦以外,这少年蓬头散发,衣衫褴褛,手脸上都是黑污,混在流民堆里,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的。
江易知道柱子家里有老娘,还有刚从外地回来的哥嫂和侄子,应该是一家五口。
但这会儿只有柱子一个人流落在外,定然是生出了什么变故。
再想到焦家三兄妹说的,凤柳城也被流民占了变得大乱,心情就不由得沉重起来。
江易只拍了这么一下,就把自己的手上拍得全是灰。
索性就拉着柱子去石槽那边洗了头脸,又给他换上了身衣裳。
陶婆子又给柱子发了张饼,让柱子先吃饱再说。
江氏团队启程出发。
柱子他家的遭遇,还是在路上柱子断断续续地说的。
原来江易他们离城没过两天,柱子他大嫂的娘家人,一共七八口子,在他们本地也活不下去,跑来投奔柱子大嫂了。
他们家倒是还带着些钱财,交了入城费以后,就不剩下什么了。
柱子家和他们是亲家,虽然家里地方也不大,但总不能让亲家露宿街头吧?
王婆子就让亲家这些人都在自家住下了。
谁知道这可是引回来些祖宗。
王家本来在粮价高的时候也买了不少粮,粗粮为多,细粮为少,只要不狠着吃,全家五口人那怎么也够吃半年的。
这也是多亏了柱子之前跟着江掌柜跑腿,挣下了不少银两。
毕竟,柱子大哥带着媳妇在外头做工,回来时竟是一文也没上交,两口子倒是厚着脸皮装做不懂,只管在家里吃喝。
王婆子嘴里虽然嘀咕,但总是自己的儿子孙子,也不能不给饭吃,再说如今的世道,家家户户都尽量闭门不出,拿着钱都不一定能买着吃食,叫老大上哪里挣钱买粮去呢?
等过了这个坎不管是打也好,骂也好,再收拾老大两口子不迟。
哪里想得到,又多了七八张嘴吃饭!
眼看着家里的存粮下去的飞快,王婆子嘴上都起了大燎泡。
偏偏大嫂的娘家人还十分的不识礼数,反客为主,一天天吃得比王家人还多。
甚至还有个娘家哥,惦记上了王婆子养的鸡,故意装作不小心,把一只鸡给踢死了,还说要吃鸡。
王婆子早就忍得不行了,这会儿见自己养的老母鸡被踢死,就竖眉大骂,要把赵家人都赶出家门!
这两下里就吵了起来。
吵吵着就动了手,推推搡搡地,不知道怎么地,王婆子被推到在地,后脑磕到了门坎上……
可怜王婆子,操劳一辈子,只想过些含饴弄孙的安生日子,却无辜就这么断送了性命。
王家和赵家这就结下了死仇,柱子就要跑出去报官。
却被赵家人给关进了柴房。
而他大哥栓子,就是个会出气的死人!没血性的窝囊废!看着母亲弟弟被欺压,也不敢放一个屁,反倒是还说些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大事化小的鬼话。
柱子被关了一天,多亏他机灵,半夜的时候设法逃了出来,本想往官衙跑。却正好赶上凤柳城被流民们里应外合攻破了。
流民们进了城,那是四处杀人抢劫。
柱子心一横,也给自家小院放了把火,还用木棍把院门给别上了。
他放完了火就混在流民堆里,逃出了城外。
他亲娘没了,大哥大嫂那简直成了仇家……可不就想到了江掌柜?
众人听了都是唏嘘叹息。
原本王家和赵家加起来,男丁不少,流民就算攻进来,没准他们这些人还能守着小院,平安渡过一劫呢。
哪能知道这亲家分寸全无,心思又恶,居然把王婆子给害了!
这下子就算王家家破人亡了,赵家也没落下什么好啊。
逝者已去,活下来的人还得把日子过下去。
柱子逃出城来就拼着一口气要去投奔江易,如今真的投奔了江易了,那股子劲儿也就下去了。
柱子整个人都陷入了低落之中,有时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却勤劳得让人害怕。
正如江易推测的那般,流民中知道并且走飞虎陉的,并不是只有陆癞子和柱子,还有少数小股另有想法的流民,在江家这个小团队到达彭河城的十来天里,又有两三回遭遇。
虽然江家这一伙人,看上去武力不强,又有马车,像是好抢的肥羊。
但只要稍稍交手,就能感觉到这帮人手上武器凶残,那三个少年又极猛,动起手来一点也不留情,也就熄了心思。
然而好不容易到了彭河城,彭河城外却已经驻留了上万名流民。
据说想要进城,不是得重金贿赂守城小吏,就是得有读书人的功名。
江易一看这架势,直接转向,准备渡过彭河,去更南边的大城。
彭河是大晋朝境内最大的一条河流,由西向东,将大晋朝分了江南江北。
彭河城过了河再往东,就是大晋朝最为繁华发达的地域。
一行人来到彭河上一处渡口,这处风烟冿距离彭河三十多里,自古就是漕运小镇。
风烟冿这个小镇不像彭河城,有高耸的城墙和护城河,没法阻止流民进镇,镇上的老百姓只能自发组织巡镇小队,只要流民敢在镇上做奸犯科,就毫不留情地出手教训。
而流民们饿着肚子一路走到彭河城就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拼尽了运气了。
能从彭河城再来到风烟冿,那更是又少了一大半。
略有些好处的是,在这里,物价虽也上涨,但好歹能用钱买着吃喝了。
能来到风烟冿的流民,倒也没存着留在本地的心思,都是想要租船过河去对岸过安稳日子的。
流民里虽然穷苦的最多,但身上有钱的也不少。
风烟冿的大小渡船,从早到晚,不停地满载着客人往对岸而去。
即使这样,还是有许多人等在岸边,挤不上过河的船。
又时不时传来,某日某船载人太多,不幸遇上浪头,船翻人亡的消息。
但在流民中,又有船工趁火打劫故意翻船,好谋财害命的恐怖传闻。
多方打听以后,江易就在江边寻了块地方扎营。
他打算自力更生,自己搞出条船来过河!
大概是小时候看得公案小说里,水鬼劫财害命的故事太多了,再加上风烟冿这里又实在混乱得紧,本地人兴许还能得一二公道,外地来的流民,在河里送了命,那真是连个喊冤的苦主都没有。
他可不能把这八条性命,交在旁人的手里!
他那个权益卡动用了五次,还有五次可用。
八个人,只要有一条冲锋舟就可以。
而在其它回收库里,报废的冲锋舟还真有好几个!
至于旧救生圈,那更是有好几百个。
江易愁的就是怎样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又能看上去比较合理?
不过他这种只在公园划过船,在泳池里游过泳的,就算当下给他冲锋舟和旧救生圈,他也不敢贸然地横渡彭河啊。
自然要做各种准备工作:多打听些路线信息,还要锻炼团队成员的水性。
他们一共八个人,除了江易之外,就只有柱子和陶婆子是会水的。
江易拿出五个救生圈,充好气发给大伙,让大家分组在河边熟悉水性。
五个救生圈在没充气之前,分量很轻,还能折叠,因此就算拿了出来,大家也只当还是番邦之物,倒没太惊奇。
毕竟,天天有那么多的流民因为坐不上船,在河边哭天喊地的呢!
如今有人当主心骨,给大伙想法子,还有什么可啰嗦的呢?
好在如今天气炎热,要习水性的都是少年和青年,男女分组,一组下水,另一组就在岸边望风和看着营地。
也有流民望见他们的举动,就站在远处指指点点的。
哪想得到没过多久,就有流民效仿他们,也在身上绑了竹管葫芦之类,下河学起游水来。
还有人更为大胆,学了两日,竟然就朝对岸游去……要知道,撑船也得近半个时辰才能到的呀!
后来听说,这些莽着游过去的,还真有好几个都活着到了对岸。
但是也有好些个人,就成了彭河底的一抹亡魂。
挑了个风和晴朗的天气,眼看着日头西落。
江易让大伙用过了晚饭。
到了这会儿,他们从凤柳城里就做好的饼子,已经全部吃完了。
幸好靠着河边,还能下鱼笼捕些河鱼,不然粮食就要不够吃了。
其实在镇上也能花高价买到粮,只是江易想着要过河,尽量轻装简行,这才没再补上。
吃完了饭,江易就让大伙收拾行李,收起营帐。
众人都愣了。
“收起了帐蓬,夜里睡哪儿呢?”
江易笑道,“是时候过河了!”
众人更是都听傻了。
这些日子大伙倒是都会了水,但要让他们身上套着那个空心圈圈游到对岸,那是绝不敢的。
还是陶婆子倚老卖老,去问江易,“难道咱们都游过去?”
就算人能套着空心圈圈子游过去,那马车怎么办?
江易就神秘一笑,“到时候自然有船。”
等一切捆扎完毕,骡子身上被绑了两个空心圈圈,马车的车轮上也绑了两个大的,被推入水中,载沉载浮。
而天色这会儿已经暗了下去,众人都站在岸边,不禁齐齐看向江易。
这是真的要让大家游过去吧?
就见江易笑着挥了挥衣袖,岸边就多了一只小船!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各个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什么神仙法术?
陶婆子脚一软,“大,大爷?”
江易笑道,“有话咱们上了船再说。”
众人晕晕乎乎地把船推下水,又听江易的话,把骡子和马车绑在船后,八人一狗上了船。
大爷就递了把铲子给焦大郎,叫他和大爷两个人坐在船头,两人用铲当桨,只划了几下,就见连船带人向着河心悠悠行了过去。
船上好半天,都没人敢吱声。
都被江易那一空手变船的神仙技能给震着了。
于二娘心里飞快地盘算。
她猜得果然没错,这就不可能是她姐夫!
她姐夫要是有这个本事,当初她姐也不至于生个孩子还一尸两命了!
这一定是不知道哪路神仙下凡,顶了她姐夫一个名儿吧?
反倒是江易自己先笑了。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这一手袖里乾坤,也是当初在外游历时,遇到位游方道长教的,这船,是早就买好的,只不过用法门寄在别处,要用时再拿出来就好。”
陶婆子咋舌道,“大爷有这本事,岂不是跟半仙也不差多少了?”
她就说么,大爷放着凤柳城的房子铺子,说不要就不要了,路上还收了四个人,一点也不担心粮食不够吃,倒是让她担心了好些天呢!
船上其他的人都目光烱烱地盯着江易。
江易笑道,“哪里就半仙之体了,只不过是会了些障眼法,小把戏而已。”
焦家三兄妹互相看了眼,都是满脸喜色。
他们倒是走运,跟的主家竟这般有能耐,那就算到了南边,也不用担心是外来户会混不下去了。
众人一路说着话,中间又换了人手划船。
江易始终瞄着自己的夜光户外手表,这表盘上有个小指南针,夜里看不清方位,但只要方向不错,就不会走错了路线……这处彭河河段的下游,可是有不少险滩难关哩!
半个时辰之后,小船成功靠岸。
脚下踩到实地,众人都忍不住发一声欢呼。
就连小黄狗从船上跳下来,都欢脱地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圈。
众人一起将马车和骡子从水里捞上来,这才算松了口大气。
只听说哪路外来的被本地船工给坑了,有人财两失的,也有只剩下了条命的……相比起来,可不是只有自家撑船过河最为平安?
只是这船……
众人都看向家主江易。
众目睽睽之下,江易走上前一挥衣袖,小船倏地不见。
饶是已经见过一回神仙手段,大伙还是倒抽了口气。
其实,江易的内心正在滴血……
从回收库里出来的东西,不管是没用上,还是再回收进去,都要扣双倍的绿叶币。
可怜他为了装神仙法术,被倒扣的那五千绿叶币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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