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匆匆过。
六月,初夏。
娇娇端坐窗前书桌边,认真的勾勒着花朵的形状,为自己刚起草好的画描边。一笔一划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错了一笔,破坏了画面的美感。
调色,描涂,每一次下笔,娇娇都是认真专注,沉浸在绘画之中。
临近午后,娇娇才将一幅画手绘完成。
娇娇抬头望着窗外,绿槐白花开的正茂,迎着夏日阳光,微风轻吹,暖香熏得人陶醉。
娇娇低头看着自己手边的画,思索了片刻,提起毛笔轻沾油墨,在画中盛放的槐花偏角空白处,题写诗词。
“绿槐高柳咽新蝉。熏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沈烟。棋声惊昼眠。”
字是簪花小楷体,娇娇练了十多年了。娇娇笔下的字,跟大家自然是比不了,但也有自己独特美感韵味。
李奶奶评娇娇的字,恰如其人,秀丽温婉,柔美飘逸。
画已做完,字也提好。
娇娇舒展了一下自己上身,多半日的书桌前端坐,让她现在整个人都是僵直的。
蝉鸣无休止,扰人清净。
娇娇起身出门来到阳台上,看着院落中的一棵老槐树,槐花开的正旺,串压着一串。
娇娇隔着阳台的护栏,身子稍微向前,伸手就够着李一串槐花。
软嫩柔滑的触感,让娇娇不敢用力去抓槐花。怕弄碎了花朵,留不住完整的一串槐花。
要是我手里有把剪刀就好了,循着根部剪一刀就能取下完整的一串槐花。
娇娇这般想。
可眼下哪里有机会再去找剪刀啊?算了,就这样用指甲掐断了吧。
两只手肯定是比不过工具的方便的,一串槐花被娇娇折下后,还是没留住全部的花朵。有几朵花被娇娇的动静惊扰吓到,飘飘然离开,最后落地。
娇娇满怀歉意的看着手里的一串槐花,和它讲道理:“有诗词这样讲啊,‘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所以,我是听人劝,才折断你的哦!”
“哈——”
突然的笑声惊的娇娇猛地抬头循声看,也不知何时,槐树上爬了一个白衣少年。此时,正笑盈盈的看着她,眼里分明戏谑,让娇娇想起她刚才的话。
“呀!顾一野——”
娇娇随手就把手里的槐花扔向了顾一野的身上,气恼他小人行为,树上偷听。
顾一野双手接过被娇娇扔过来的槐花,捧在手里,嬉笑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我进了院子就看见你在阳台上折花,又不敢出声惊扰了你。看你折了花开心的样子,我就想这爬树上给你多摘一些。那知道刚爬上树,就听到你讲的话。我这也不算是偷听,我只是恰巧路过。”
娇娇说不清是羞更多,还是恼更多,只觉得脸上发烫,不用照镜子,必定是通红不已。
偏顾一野说的也没错,他确实是恰巧路过,娇娇呢,亦不曾察觉有人进了院子。
娇娇羞恼交加,甩袖不理顾一野,转身进了房间。
顾一野耸耸肩,看看手里的槐花,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好看的眉眼泛起暖暖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娇娇的房门被人敲响。
娇娇置之不理,慢悠悠的收拾着自己的书桌。
“娇娇?娇娇?”
“娇娇?我可以进来吗?”
“娇娇?我进来了啊!”
门外的人乐此不疲的敲着门,嘴上说着要进门,可一直都没有要推门而进的意思。
娇娇无奈,走到门前突然的打开,让门外倚着门不防备的顾一野身子踉跄一下,要不是他反应快,身体协调能力好及时站稳了,不然他可真要倒在娇娇的身上了。
说不得,他还会把娇娇给连带的摔倒了。
难得的看顾一野惊慌失措的失态模样,娇娇抿着嘴,忍不住发笑。
顾一野见娇娇笑了,知道她不生气了,心里舒了一口气。
“呐,送你的。”
顾一野将满怀的槐花送给娇娇,娇娇嘴角抽了一下,颇为无奈。
顾一野可真是个笨蛋!
娇娇忍不住想去看看院子里的老槐树,看看他是不是被顾一野打劫了。
顾一野这傻子雁过拔毛,撸了满怀的槐花。
隔着距离,娇娇都能闻到顾一野身上泛起的浓浓花香。
娇娇扶额,无奈道:“顾一野你还是送去厨房吧,我看今个儿午饭有着落了。咱们包饺子吃吧。”
顾一野眼睛发亮,对呀,槐花还可以吃呢!而且味道还很不错呢。
顾一野兴冲冲的跑去厨房,娇娇后面无语的跟着。
两个人分工行动,顾一野剁肉,娇娇和面;娇娇调馅儿,顾一野拌馅儿;娇娇擀面皮,顾一野包饺子。
好吧,槐花肉馅饺子,其实真的蛮好吃的。
书房内,顾衡拧着眉,神色严肃的看向顾一野,厉声质问:“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顾一野直言正色:“是的,我早已经准备好了。”
顾衡没在说话,沉默了片刻,转过身,面对墙壁上的一副字画,良久才沉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顾一野心中激动不已,站直了身子,高声喊道:“是!”
顾一野永远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顾衡转过身来看他的眼神,包含着父亲的慈爱和骄傲。
顾一野放弃高考,报名参军了。
成为一名军人是顾一野的立志追求,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是顾一野的目标,并为止努力前行。
这些,娇娇都是知道的。
夜一过半,娇娇竟然失眠了。
既然睡不着,娇娇索性睁了眼,摸索着开了床头边的台灯。顺手从枕边拿起读了一半的诗集,努力静下心来继续看。
不过五分钟,娇娇就合上书本。干脆下了床起身来到窗前。
推开窗户,夜幕下窗外,漆黑一片,一望无边。恍惚这个世界被一大块黑布遮盖了天一样,让娇娇看的心里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娇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冷静了许久,娇娇才慢慢沉静下来,又恢复了以往漠然之色。
隔天,娇娇去找了顾叔叔,告诉他,她要参军。
娇娇原以为顾叔叔会询问她参军的原因,可没想到,顾叔叔听到她要参军的话后,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爽快的答应了。
娇娇感到诧异,一时还有些疑惑。
顾衡被娇娇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模样逗乐了,难得的柔和的笑出声来。
娇娇囧了囧,然后有些害羞。
顾衡没说什么,挥挥手让娇娇回去吧。
娇娇一刻都没有多停留,朝着顾叔叔鞠了一躬后转身快步离开书房。
顾衡在娇娇离开后,沉思片刻,然后从书桌柜里拿出一本书。
书本看起来有些老旧,早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但书皮干净平整,看得出书本的主人一直有用心的保存的很好。
顾衡翻开书,书里夹着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排群体的人物合照,照片里的人个个风华正茂,自信张扬。
顾衡也在其中,他旁边站里的一英俊男子,名叫陶卫国。是他的战友,亦是他的知己好友。
顾衡看着好友年轻的模样,眼前闪过太多回忆片段。
半生飘零久,再回首,友人依然年轻,而他已过半白,华发已生。
“我想我该叫你老陶了。”顾衡看着照片中的友人,笑说:“我都半百了,你若是还在世,也该和我一样老喽。称呼你一声老陶,也是应该的。”
顾衡怀念去了过往,对于逝去的友人,亦是伤怀。
“老陶啊,你家姑娘如今已经十七了。这日子啊,不知不觉的过的真快,转眼啊,你走了十几年了,你家姑娘也都这么大了。”
顾衡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娇娇时候的样子,小小的人儿,娇娇软软的,长的精致如画,很难不让人喜欢疼爱。
想到这里,顾衡不免笑起来。他突然想起来,好友在世的时候,总是拿着他家姑娘的照片在部队里面得瑟,还到处抽显摆,那得意洋洋的臭屁样子,可真是让人看的牙痒痒。总有那些个没有闺女,却喜欢闺女的战友忍不住想找他切磋一下。
顾衡当时也觉得有趣,他对儿子女儿都是一个态度,不偏不倚,就是都好。那时候,顾衡已经有了儿子了,好友晚一年有的闺女。
所以,顾一野啊,比娇娇大了一岁。
顾衡记得,因为好友的闺女越长越好看,队里的不少有儿子的战友就惦记着,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跟好友攀个亲家。当然,都被过分宠爱闺女的好友一一打走了。
顾衡当时就是看热闹,看的很开心。甚至还开玩笑,依着好友这么宠爱女儿的态度,将来他女孩出嫁,他还不得哭死。
好友一杯酒痛快畅饮,拉着顾衡絮絮叨叨的开始个没完的夸他家女儿如何可爱,他又是如何的宝贝着。
顾衡好脾气,一直由着好友絮叨,耐心的听他讲话。
好友一想到将来闺女要嫁人,就心里难过的不行。可闺女总是要长大谈对象嫁人啊,他也不能拦着不是。可万一女儿遇人不淑,被骗受伤害怎么办啊?
当爸的肯定是恨不得手撕了欺负女儿的坏男人,可女孩已经受伤害了怎么弥补?
一想到未来的可能性啊,好友就抱着顾衡的手臂嗷嗷哭。
顾衡很嫌弃,好友酒量就是一杯醉,偏他还最喜欢喝。喝完就絮叨没完,也亏的是顾衡拿他当好友。不然,顾衡真想甩手走人了。
”要不,咱俩做亲家吧。我看了,顾一野这小子不错,你家我也了解。咱俩呢,又是知交好友,过生死的交情。我把女儿嫁给你家,我放心。在你家,我姑娘绝对不会被欺负。恩,对,交给你家,我放心。”
好友的醉话让顾衡哭笑不得,他儿子顾一野今年才四岁,好友的女儿才三岁。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却被好友安排好了未来十几二十年的婚姻大事。
你说,好笑不?
顾衡拉起醉的越发重的好友,招呼着其他战友帮个忙,把这个一米九的大汉给一起帮忙扛回宿舍。
好笑的事,好友临沉睡前,还在吆喝着,要和顾衡家结亲。
顾衡没搭理他,转天好友清醒了,便把好友醉酒之后的结亲之事说给好友听。并很认真的逗他,自己确实动心,想要把儿子许给好友家做女婿。不知道,好友昨天的话还算数不?
吓得好友连声否认不同意,并且装作不知道,不清楚,根本没发生过结亲的这种事。
顾衡笑笑,然后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信纸。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好友给他家闺女定了亲,男方就是顾衡家的儿子,顾一野。
顾衡可是记得,好友拉着他按手印时候的醉样。真是让他每每想起来啊,都忍不住想笑。
好友看到结亲的证据后,脸色都吓白了。想夺证据,却被顾衡眼明手快的收回兜里。说是以后的凭证,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还没有谈对象的时候,就拿出来撮合一下。
说不准,到时候两家还真能结成亲家呢。
顾衡记得好友当是的脸色,变了色儿的换。那个懊悔,痛恨交加的样子啊,哈哈哈,顾衡只要想起来啊,都忍不住乐。
可是后来啊
顾衡收回笑意,低头看着手里的老照片,眼里含着悲伤之色。
好友牺牲了,好友的妻子也牺牲了。以为好友的女儿跟着唯一的亲人,好友的母亲会好过一些。谁知道,不过一年,好友的母亲也去世了。
好友最最疼爱珍贵的小姑娘啊,最后却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顾衡把娇娇接回家的时候,想,只要娇娇同意,她就是顾家的亲女儿。
可这小姑娘天生早慧,对至亲之人一直念念不忘。不肯做顾家女,坚守着本心只愿姓陶。
顾衡感慨,好友一片赤诚慈父之心,是值得的!
好友生了个好女儿,顾衡为好友感到高兴和欣慰。
“老陶啊,你知道吗,你女儿决定要去参军了。想来你会很高兴吧!”
顾衡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
“老陶啊,你可能不知道。你女儿啊,有心结。我不知道答应她参军,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我清楚,她的心结就在部队里。我想着,让她亲自去经历,说不定会解开她的心结。”
“如果娇娇真的能自己想通了,参军这件事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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