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环山南路和河滨东路之间有一条老街,不长,也不宽,这条老街叫向阳街,是条古玩街。路边的榆树空地上允许有些小贩公开摆着假古董诈骗,不过一般骗的都是那些似懂非懂的“行家”,平民百姓根本不敢去碰这个,也不会去关注这个。

    在一个摊位上,有个客人在查看一根烟枪,铜质的烟锅子,湘妃竹的烟杆,烟嘴还是镶白玉的。

    客人拿过东西,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不时还拿到鼻子底下嗅一嗅。

    “您瞧出来了吧,老物件,好东西呀。”贩子推荐说。

    “说价吧。”客人说。

    “四百。”

    “二百。”客人还价。

    “四百。不还价。就这烟嘴的白玉也要值这个价。”

    “佛经上说,不可妄语。你真实给个价吧。”

    “啥,这是做买卖。”贩子说,“你扯上佛经啦?”

    沿着向阳街南边第一条巷道进去,一条6米宽的巷道,铺着石板,以前看挺宽,现在看窄窄的。三个女孩正在踢毽子,一间杂货铺在巷口边。靠近跑马山南路那头有一个大院子,跟四合院有点类似,院门弄得有点像衙门,门楣上有一个牌匾,上面写着“炉城东赞府”。微光照在上头,那几个字有着千金的分量,让人不敢靠近。

    院子里头有人,长的声调,也有短的、高音的。客厅里亮着明亮的灯光,显示有人在等着他。还有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还有一个低低的孩子的哭泣声。等了一会儿,巴图康轻轻推开一道细缝,往里头看。

    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和一个衣着华贵、五官精致的老妇人正在天井的院子里说着什么,中年人左耳的金耳环就是证明,特别显眼,他应该是管家巴桑,那么老妇人应该是土司妇人了。

    穿着金线刺绣藏袍的老妇人正瞪眼,在说着管家什么:“唉你真不懂事还是装糊涂,巴桑,还有……唉!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呢?”

    “免了免了。”还没等管家念完,老妇人就挥着手说,“快念账目。”

    管家大声念道,“青稞面一百斤。500元,酥油一块,十斤,100元,奶渣一袋,20斤,500元,风干羊肉20斤,1000元,风干牦牛肉一袋,20斤,1400元”

    “等等,这个牛肉干这么贵呀?”

    “呃对,比羊肉贵一点鸡蛋100个”

    “好了,好了,别念了。念得我头疼。”老妇人不高兴了。

    “夫人,就这样?”管家愣愣地瞪着一双眼。老妇人已经转身离去。

    这个时候,巴图康推开门,站在门口,鞠躬献哈达,说:“巴桑叔叔,扎西德勒。”

    管家看到他了,走过来,接过哈达,说:“哦哦,你真像叶子说的那样,你是旺姆的儿子吧,你阿妈没跟你一起过来吗?。嗨,烧成那样,都不敢认呀。”

    “对,我就是巴图康。对不起了,吓着您呢。”

    “也没啥,就是粗粗那么一看。门口那地方黑,灯管坏掉了,叫人修还没来,嗨,没啥啦。请进吧,请进吧,你现在都是站长啦。副科级,大小也算个官了。”

    “多谢巴桑叔叔以前的照顾,也谢谢老爷现在的栽培。”

    “是呀,二十几年了,当时,你也在这个院子里玩过,跟贡布他们。我们算是老熟人了,跟亲人也差不多。说实话,我兄弟跟我都没你阿妈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长,我们就是姐弟呀。”

    “对,您也是我叔。”

    “你这孩子真懂事。行吧,老爷等着了。这边走。”管家在前头带路,从右厢房前的回廊走,一直往前方亮着灯光的大厅。右手边的中一间厢房传来哗哗的抹骨牌声,那大概是老妇人和一帮牌友在玩。

    约好了,晚上八点半见面,那是孩子和妇女都回房的时候。这天晚上,月亮明亮,星星稀少,月光把院子的菩提树斜斜地映照在回廊上,黑影拉得长长的。

    在客厅大门前站住,在门口的踏毯上去除脚底泥,管家巴桑拉响了门框旁边的铜铃。把房门推开一条缝,退到一边,说请。巴图康说叔叔先请。巴桑管家先进了门,巴图康跟在后边。客厅里有一股藏药的苦香。

    左手边,一张雕花的大床榻上盘腿坐着一位长脸、清瘦的老人,左耳垂着嵌有绿松石的长金坠,身穿暗花大黄缎,腰束黄绸宽带,带下挂着一柄精巧的镂花银刀,脚蹬黑色长筒皮靴。他正在想着什么,有点出神。

    巴图康走到他面前,连忙弯腰摊开手中的哈达,低声说:“尊敬的东赞老爷,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老人顺口一说。等看到了巴图康的脸,他还是有点小激动。

    管家简单帮巴图康说明一下。白仁桑吉仍然一直盯着巴图康的脸看。

    “谢谢您的安排。也请原谅我这样跟您见面,我这张脸烧坏了,怕把妇人和和小娃娃给吓的。您不会”巴图康给白仁桑吉鞠躬行礼,然后解释说。

    “瞧你说的,我有那么不堪吗?不过,你这脸也确实烧得厉害,能活下来也是挺幸运的吧?”白仁老爷说。

    “对,幸运。”

    “也顽强,对吧?”

    “很高兴您这么说。”巴图康从座位上起来,把香几上放着的、绑着红绸带子的烟枪递给管家,解释说,“这是我送您的礼物,表示感谢的意思,希望您喜欢。”

    “哦,这东西,老物件,价格不菲呀,你哪来那么多钱?”白仁桑吉接过烟枪,细细打量说。

    “捡漏的。碰巧。”巴图康回答跟他的军人身份很匹配,简短,有力。

    “哦,这漏捡的可有点大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收了可比受贿还严重了。”老爷子笑着说。

    “瞧您说的,我不就是您的小家奴嘛,虽然现在不这么说了,但是大家也还是这么看的。刚好在来的路上,在向阳街刚好碰上,也就是表达一个心意,希望老爷吉祥。”巴图康说。

    “你还真会说话。行,我收下了,这老物件,我用过这东西,刚好喜欢。”老爷子说,“那你现在工作还可以吧?”

    “托您的福。很好,您多多栽培。”巴图康说。

    “都是老关系了,你阿妈在我这儿有不少年头,我都几乎把她当家里人了,将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只要不违反道义的,我一定帮忙。”

    “好的。多谢您的栽培。我会努力的,为东赞府,也为自己。”巴图康说。

    “这话说得好。实在。我喜欢实在人,现在的年轻人,实在的不多了,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

    过后,巴图康在旺姆的陪伴下也去拜访祖屋的白仁阿嘎,那个老头不行了,本来就傻,现在还迷糊。接待他们的是白仁英宗,也就是那个本分的牧羊人,也只有白仁英宗在这,其他人没事不会回来。

    也是,从外头看,门楣上挂的是有气势的“西康东赞府”,仿佛原先的西康省的土司制度还在,拥有自己的法律和私人武装。但从楼上向下看,有一种置身于枯井的压迫感,可能是因为防御的需要,偏阴暗,偏厚重。同样的,一楼不住人,都是牲畜和杂物。二楼东面是一间总上着锁的大佛堂和一间老人的卧室,北面是大客厅和白仁桑吉的卧室,西面是糌粑房、茶房和窄小的佣人房,南面在大门的上方,是厨房,厨房旁边还有炒青稞房和酿酒房。三楼北面有三间卧室,一间是白仁英宗的,还有三间空房,西面有一个小厢房,里面挂满整块的风干牛羊肉,东面有一间是大账房。剩下的是平顶的阳台。

    白仁英宗脑袋瓜有点直,不会主动找话题聊天,跟木偶一样,有人提个头,他才接着往下说。不过说起他家祖上的事,他还是能说得一套一套的。南无寺村是他们祖上的封地,头人都是他们家选派的,这里的村民原先都是他们家的佃农或者家仆。

    掉身价了,没法聊,半个小时不到,巴图康就和旺姆阿妈回家了。

    不过,东赞府这条线,巴图康算是扯上了关系。现在的人只要不傻都很现实,有东赞府这样的靠山不用,那不傻吗?说实话,旺姆一家可没少受这样的恩惠,要不然,以巴图斯那个性子和能耐,他还不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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