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他们还是没有回帝都。

    知道苏城是温知礼长大的地方后,傅津年便闹着要去oga生活的地方看看。alpha惯会撒娇,人站在温知礼面前,那双眼里黝黑深情,直勾勾盯着对方,让人难以招架。

    温知礼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傅津年拉着出门了。

    他们乘坐小城里两块钱的公交,在站台下车,拐过几个路口,站到一个老巷子面前。

    青石板路中间已经生长出杂草,相扣堆放着不用的纸箱和木板,一只瘦瘦巴巴的浅黄色小土狗睡在巷道里,听到不熟悉的脚步声,他耳朵动了动,抬起浑浊的眼看着来人,最后站起身夹着尾巴跑开。

    傅津年很难想象,温知礼来自这个破败的小巷。

    没吃过大苦的人心里泛起一丝心疼。

    再往里走,是已经废弃的居民楼,白墙青瓦,缝隙间已经填满杂草。居民早就搬走,留下来的都是些舍不得故土的老人,他们坐在门口的摇椅上,眯着眼晒太阳。

    温知礼没有打扰他们,带着傅津年往里走,在这个小巷的尽头,有一座破败的瓦舍,房梁被蛀虫啃食,支撑不住瓦砾重量已然倒塌,门口的柿子树已经枯死,盘根交错的枝桠上是一个枯草做成的鸟窝,青苔在这个院落疯长。

    “这是温老师以前的家吗?”

    “对。”温知礼目光悠长,透过破败的院落看到那年盛夏屁颠颠跟在外婆身后的自己。母亲亲手摧毁外婆的期望,自己本来该是外婆最痛恨的人,但是没有,老人反而十分喜欢他,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他,“我和外婆就住在这里。”

    房屋塌了一边,但是另一边却在风雨飘摇里留存下来,温知礼推开门,灰尘溅起,瞬间迷了眼。家里还是以前的模样,外婆挂在墙壁上的菜篮,堆在角落的干柴,甚至是外婆特意给自己做的小板凳,一切都让温知礼熟悉得心里发酸。

    外婆去世后他也曾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认识宋执后,两人就搬出来一起住,后来去往帝都,他赚到了足够多的钱,已经没有必要住在这么狭小的房间了。

    温知礼会每年来看看外婆,但是绝对不会踏入这个小巷。

    这么看来,他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害怕想起过去。

    出来的时候还是要穿过那条拥挤逼仄的小巷,今天天气不错,昏黄的阳光洒在黑黝的墙头,为这个破败的地方送来缕缕生气。

    有老太太蹲在家门口洗菜,这个年岁的的人已经头发花白,看不清人,她伸手揉揉干涩的眼,迟疑地喊住温知礼:“温家那孩子?”

    温知礼身体一僵,话语在喉口滚过几转,还是没能吐出来。

    那老太太也不在意,年纪大了看到小孩儿就觉得亲切,她笑眯眯地问他:“你找到你爸没有?”

    “你爸是不是如你妈说那样是帝都里的豪门啊?”

    那年温知礼母亲未婚先孕,说什么都不肯打掉孩子,只说自己可以凭借孩子成为帝都豪门太太,俨然一副疯魔的模样,换做以前,他们自然不可能相信,但是站在老太太面前的oga似乎已经摆脱黯淡,站在阳光里,穿着讲究,身材挺拔,像一棵正在茁壮生长的小白杨。

    这模样,说不准已经认回豪门了。

    温知礼没觉得温暖,只觉得难堪,就像自己费力藏起来的伤疤有一天被人猝不及防地掀开,就这样暴露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

    “我没有爸爸。”

    那老太太脸色微变,也没再说话,快速洗完菜折身回屋。

    温知礼突然觉得喘不过气,他在去往帝都的时候有想过去找自己那个所谓的“豪门父亲”,他相信着自己母亲在这件事上不会说谎,毕竟她曾经那么执着要靠自己回到帝都。

    他的母亲温素月确实没有说谎,她曾经进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娱乐圈,她满怀激情,以为努力就赚到很多钱。年轻的oga性格温柔,长相漂亮,又没有防备心,自然成为圈里的香饽饽,在一次酒会,她不小心喝掉加料的酒,就这样怀上了温知礼。

    oga想过报警,但是她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记不起那天晚上到底有多少个人。

    梦想半路夭折,又受人欺负,素来温和的人性情大变,她频繁整容,用幻觉麻痹自己,把对方想象成一个风流多金的豪门少爷,自己是那个受人陷害的当红女星,久而久之,别说别人,她自己都信了。

    温知礼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从母亲床底翻出的泛黄照片,oga麻木地坐在冰冷的警察局,披头散发,脸上身上满是淤青,她裹着被子,赤脚,静静看着镜头。

    所以,他不是母亲口里爱的结晶,是一个错误,是压倒母亲的稻草。

    他也没有父亲。

    离开巷口,傅津年感受到温知礼的低气压。

    oga情绪写在脸上,垂着眼,绯红的唇紧紧抿着,放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

    小巷外面是老街,街道上人来人往,温知礼和傅津年穿梭其中,引来不少侧目,同样模样精致的人,穿着讲究,与这个上世纪留存下来的老街格格不入。

    傅津年忽然伸手拉住温知礼的衣摆,笑着把摊位上的草笠戴在oga头顶,男人俯下身,那张好看的脸硬是和oga挤在一个草笠下:“温知礼,不要不开心。”

    一瞬间,温知礼心跳如鼓。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他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两个草笠打了个情侣折。

    alpha哪里见过这个玩意儿,稀罕得不得了,反正他又不红,也不怕有人认识,索性放飞自我,一路上都在研究。

    温知礼看到傅津年俊俏的脸,不知不觉把人带到同觉寺。

    这是苏城最高的寺庙,到山门要爬上几百步石梯,寺院里是一方锦鲤池,池上是一棵挂满红绸的姻缘树,长长的红绸垂落在池里,一时间分不清是锦鲤更红还是红绸更红。

    梵音袅袅,檀香味顺着风,傅津年来了兴致,他从旁边的案桌上拿过一方红绸,然后把他递给温知礼:“温老师要试试吗?”

    温知礼不相信这种东西,摇摇头,傅津年遗憾地叹口气,走到案桌边自己写,不一会儿酒拿着写好的红绸回来。

    “写了什么?”温知礼问。

    他难掩神色间的好奇,那双猫儿瞳湿漉漉的,时不时从alpha手里的红绸上划过。

    温知礼越好奇越能满足alpha的恶劣,他低头在oga耳畔笑道:“秘密。”唇齿开合间呼出的热气尽数打在耳畔,热热的,带来酥麻。

    想了想,傅津年从其他游客手里换来一个硬币,用红绸包裹着硬币,然后用力往树上抛。

    “吧嗒——”

    硬币砸到树干,带着红绸落进温知礼怀里。

    oga低头,只来得及看到“岁岁年年”的字样,红绸就被身边的alpha眼疾手快地抢去,他把红绸藏在身后,对着温知礼眨眨眼,示意他自己要爬上石台去系红绸。

    旁边的有人三三两两经过,温知礼看着傅津年爬上石台,身高一米九几的alpha凭借身高优势,把红绸系到很少有人能碰到的地方,长长的红色垂下来,随风摆动。

    温知礼有些失神。

    岁岁年年?

    和谁?

    “温知礼,”站在台上的人俯下身,他凑得近,几乎和温知礼鼻尖对鼻尖,呼出的气体喷到对方脸上,温知礼迅速回过神,他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到安全的地方,站在石台上的人笑着直起腰,“你想不想去那里看看?”

    温知礼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那是一座高塔,同觉寺最著名的建筑之一,据说站在上面能看到帝都。但是由于实在太高,很少有人愿意耗费大精力爬上去。

    温知礼略微沉吟,然后点头答应下来。

    站在塔下的时候,看着高耸入云的塔尖,他突然感觉到人的渺小。但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alpha拉住他,带着他往上爬,一层接着一层。

    等终于爬上顶楼的时候已经太阳西沉,橘黄色的光洒在地平线上,连高塔都得到残阳的馈赠,橘黄色笼罩着并肩站在顶楼的人,alpha浑身笼罩着金光,那张好看的脸更加俊美。

    草笠被拿在修长的指间,alpha嘴角的笑张扬又明亮,让温知礼一下子穿过时光的缝隙,看到了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心里一慌,低下头不敢再看。

    他们倚在围栏上,往下是深不见底的地面,在温知礼垂眸的时候,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遮住他的眼帘,alpha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往下看,会头晕。”

    这个氛围实在是太好了,温知礼心里酸涩饱胀,情绪就像出闸的怪兽,不肆虐就不能平息,但是他惯会隐忍,只是点点头,把头抬起。

    “都说在这里能看到帝都,”顿了顿,alpha像失了骨头,慵懒地倚在一边,“我们被骗了,温老师。”

    别说帝都,连帝都尾巴都看不到。

    “不,”温知礼心里的怪兽瞬间反扑,他看着不远处被金光笼罩的山顶,“这里能看到苏城最高的地方。”

    “傅津年,你看到扎罗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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