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蜇和身边的下属都惊呆了。
眼前这个在神秘学界举足轻重, 亦正亦邪的启示学会会长,竟然是十王时代的大巫白湖?
他们完全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十王时代距今已经几千年了, 杰拉德说怀特夫人的年纪已经一百多岁,然而依她所说, 她已经活了好几千年了。
作为一个凡人, 她是如何活了几千年, 又是如何远渡重洋去了海外,成为了海外的神秘学研究专家?
这事情非同小可,尤其是怀特夫人这两年来频繁回国内,又和杰拉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林启蜇不敢妄下判断,他也不知道怀特夫人所说的是真是假。
林启蜇向身后扫视一圈,结界正在加速消散,四周的商铺和行人也渐渐露出了轮廓, 这里是交通枢纽,附近有虞王陵景区, 还有一个大商圈,等结界彻底消散,行人们看到疑似便衣的他们围着最近声名大噪的怀特夫人, 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谣言来。
“去开车,收队!”林启蜇对下属说道。
有人去开车,有人开始收拾现场, 林启蜇则守着怀特夫人, 等车开过来后, 请她回办公室配合调查。
他不敢轻易开口和怀特夫人说话, 即便是经历了太多离奇的事情, 这件事在林启蜇看来也是离谱至极,足以比得上他知道太启就是东君时的情景。
——三界是真的乱了。
香火神想瓜分昆仑世界,拿凡间世界当垫脚石,想拿凡间世界当垫脚石,又必须打乱轮回世界的秩序,装神弄鬼动摇凡人。
三界原本清晰的界限在逐渐模糊,之间的缓冲地带则被极致压缩,平和共存的三界随时可能回归到千万年前妖鬼横行,人命如草芥的状态。
这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仅仅只是因为人无限膨胀的谷欠望而已。
林启蜇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幸好如今还有昆仑世界和虞氏家族的支持,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今的乱局。
“警察先生?”
林启蜇走了一会儿神,站在他身边的怀特夫人轻轻叫了他一声。
他收回思绪,对怀特夫人抱歉地说:“要稍微等一会儿,最近比较敏感,我们需要处理掉所有非正常能量的痕迹。”
“没关系,我知道的。”怀特夫人拧着手袋,看向眼前越来越清晰的街景,他们正对着的是马路边的花境,初夏时分,几株月季开得正盛,粉色的,白色的,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肆意地施展着自己的魅力。”
“你知道东君为什么会封神吗?”
林启蜇没有接话。
怀特夫人看出来林启蜇出于职业素养的谨慎,对于他的沉默也只是微微一笑,随即说道。
“我从六岁时开了天眼后便成为白氏的大巫,为氏族首领沟通天地,偶尔能窥见东君的神意。”
“他是原生之神,自天地之初便存在,目睹了凡间世界从荒芜到繁盛的过程。”
“我们看着这些花生根,发芽,在开花时赞叹它的美丽,在凋敝时感叹其生命之短暂。东君看凡人,就像是我们看这花,如果有人一直在旁边说,看这花多美啊,留下它做成干花,让它永远存在不好吗,我想,我会答应的。”
“东君被十王骗了,向东君歌颂功绩祈求封神的十王,也被自己的欲/望给欺骗了。”
“人的长生必然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体验过所有的荣华富贵,阈值不断提升,谷欠望无限膨胀,最终因为无法被满足导致自我消亡。另一条,则是经历了身边亲人爱人的离别,在这世上孑然一身,选择最极端的手法了断自我,不同的道路,同样的结局。”
“所以,请不要因为如今的困境而苦恼,胜利一定是属于你们的,先生。”
怀特夫人的声音柔柔的,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让林启蜇烦躁不堪的心平静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大巫的力量吗?
林启蜇忍不住去看怀特夫人眉间的位置,那是凡人天眼所在的地方。他在档案中看过记载,凡人一辈子能打开天眼的是极少数,而天生自动开启天眼,且天眼有着极大能量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大巫。
这种天眼,是上古人神距离并不太遥远时,极少凡人所拥有的异能,这种异能是代代遗传的,为了保持这种遗传性,近亲结婚,又或者将他们献给神明产下后代是常用的方式,也正是因为这些繁育后代的方式,才导致了大巫在历史舞台上彻底的消失。
“您在看我的天眼吗?”怀特夫人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眉间,“很可惜,它被毁了。”
林启蜇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毁了?”
“对,毁了,但这,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了。”
“太启,能不能请你来队里一趟,我们在虞王陵附近救下了怀特夫人,怀特夫人说她真实的身份是十王时代白氏的大巫白湖,要和我们交换条件,现在我们不能判断真伪,需要你的帮忙。”
林启蜇在路上给太启发了这条消息,因为担心被怀特夫人看出什么,他并没有和怀特夫人同乘一辆车。
很快,他就收到了太启回复的消息。
“你是担心怀特夫人骗你吗?”
“应该是真的,第一次见她时,我就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
林启蜇问:“她私下接触过你?”
“对,以前参加宴会的时候。”太启说,“等我一会儿,我们面谈。”
太启收到信息后,直接用瞬移咒去了队里,对于突然出现的太启,一队的队员也见怪不怪了,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忙手里的工作。
林启蜇还没回来,太启找到角落里坐着品茶的虞渊。
“你怎么来了?”虞渊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他刚刚也听说了怀特夫人的消息,却没想到林启蜇把太启也请了过来。
“我来看看怀特夫人有没有说真话。”
虞渊拿过一个垫子放在刚刚做过的单人沙发上,让太启先坐下来,又给他倒了茶。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给你配一个秘书,帮你挡住这些琐事。”
“这叫琐事吗?”太启说,“不太理解你的想法。”
虞渊在太启面前半蹲下来,帮他揉了揉膝盖。
“我的想法就是,你就是世界中心,如果今天你需要休息,那么休息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什么事情都必须排在这件事后面。”
太启把喝完的茶杯递给虞渊,虞渊帮他放回桌上。
“我没那么娇弱,我也很好奇,怀特夫人一个大巫,又没有封神,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等会儿我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身上还不舒服吗?”
“已经好多了。”
小两口躲在角落里咬耳朵,林启蜇回来后很快就在角落里找到了他们,结果叫了几声,两人都没注意到他。
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林启蜇也不想耽误他们过多的时间,只有大声咳了两下。
林启蜇在队里一向有威严,他这一声咳嗽,让所有人都得目光都聚集到这个角落里来,也让太启和虞渊的亲昵被众人看了个正着。
“啊,那个,不好意思。”
林启蜇有些尴尬:“怀特夫人到了,在楼下的会议室里。”
“哦,好。”太启正准备起身,虞渊却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我和你们一起进去见她。”
林启蜇说;“你放心,我们不会暴露太启身份,会议室后面有个监控室,你们可以去那里坐着。”
虞渊说:“我方便进去吗?就以虞王陵管理家族的名义,我有些问题要问怀特夫人。”
林启蜇说;“可以,那这样吧,太启去监控室里,余下的人,我们进会议室。”
林启蜇抽调了两个队员负责文书,然后和虞渊一起进入了会议室。
怀特夫人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安静地坐着,面容恬静平和。
对于虞渊出现在办公室里,她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主动和虞渊打了一个招呼。
“虞总,您好。”
“您好。”
林启蜇坐下;“看来不用我介绍了。”
怀特夫人说;“虞王陵的事情,最近我也有耳闻,我和杰拉德之间恩怨已久,想来虞总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虞渊说;“那还要麻烦怀特夫人了。”
在和怀特夫人说话的间隙,虞渊便把她打量了一番,她看起来也就四十左右,保养得极好,一点也不像是经历过蹉跎岁月的样子。
只不过看气度和言行,显然不是普通的贵妇,虞渊顿时谨慎起来。
他和林启蜇交换一个眼神,林启蜇点点头,说;“之前您说过,可以为我们提供知道的一切,以此来换取对您的庇护以及您想要的消息。我想说的是保护您的人身安全,是我们的分内职责,这个您可以放心,我们会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全。至于后一条交换消息,您可以为我们提供什么消息,又希望我们为您提供什么消息?”
“你们想知道的杰拉德和原生教的一切消息,甚至是关于我的一切。”
林启蜇问;“您又想知道什么呢?”
怀特夫人说;“我想知道东君的消息,之前龙凤出现在凡间世界,以及刚刚我还看到了东君的青鸟,他肯定来凡间世界了,我猜,你们手里有关于他的消息。”
怀特夫人刚一说完,林启蜇的心就猛地跳了一下。
一股压迫的气势自身边的虞渊身上传来。
很显然,怀特夫人这个要求惹恼虞渊了。
林启蜇说;“夫人,您说自己是白湖,您想找东君,难道会找不到吗?”
怀特夫人叹了口气:“我虽然是大巫,其实只是一个传话的工具,我没有办法知道东君在哪里,更何况,因为一场意外,我的天眼被毁了,也失去了所有的灵力。”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还没等林启蜇发话,虞渊竟然开了口。
怀特夫人说;“虞总请说。”
虞渊问:“夫人找东君,是想做什么?”
怀特夫人紧紧捏住手袋的把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说来可笑,我想找东君,是想请东君帮忙我找到我的孩子。”
林启蜇愣住了。
这位夫人活了几千年就很令人费解了,竟然还有个孩子?
那孩子也活到现在了吗?
他身边的虞渊也很意外:“找孩子为什么要求东君?难道不应该找警察吗?”
“因为我的孩子,他不是普通人。”怀特夫人哽咽着说道,“他是我和神的孩子,他继承了他父亲的神格,也继承了我的天眼,他是半神。”
虞渊的眉头拧起来。
怀特夫人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怀疑,怀疑我自称是白湖,怀疑我居心不良,可我真的,真的只想请你们带我见东君一面,请东君帮我找到我的孩子。”
林启蜇问:“孩子是怎么丢的?”
看到林启蜇主动开始询问孩子的事情,怀特夫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的情绪也激动起来。
“孩子……孩子是我送人了,我是侍奉东君的大巫,却和当时不被认可的神在一起,还怀上了孩子,我担心孩子被氏族首领杀死,所以偷偷把他送给了附近村落的一个老婆婆,我本想等我逃出去之后去村落里找他。结果遇上战乱,老婆婆在战乱中去世,孩子也在战乱中丢失,也因为我到处找这个孩子,被族人发现我失贞逃亡,将我沉湖,孩子父亲逆天救我,却遇上天劫,在灰飞烟灭前把他的神格给了我,让我找到我们的孩子。”
林启蜇问:“孩子的父亲是?”
怀特夫人说:“他没有名字,他的名字是我给他取的,叫——”
她朦胧着泪眼,本要把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却赫然在视线中,发现眼前的虞渊,和记忆中的‘他’重叠在一起。
虞渊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怀特夫人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您别激动,慢慢来。”林启蜇让下属去给怀特夫人倒了一杯水,又请了一位女同事进来照顾她。
等怀特夫人的情绪稍微恢复了一些,虞渊问:“您说您的天眼被毁,那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证明您就是白湖吗?”
“有,有的。”怀特夫人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我虽然失去了灵力,但是我还会画白氏的符箓。”
她在本子上画了几个符箓,折好后交给林启蜇。
林启蜇转交给下属;“等会儿拿给薛教授,请他帮忙验证一下。”
虞渊又问:“那关于杰拉德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们吗?”
“当然可以。”怀特夫人擦了擦眼泪,“一百多年前,有个传教士曾经进过虞王陵,我猜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件事。”
林启蜇“嗯”了一声,没做正面回应。
怀特夫人继续说;“这个传教士叫安东尼,一百多年前,我化名白梅,是东方杂技团的一名杂技演员,随着杂技团在欧洲各地演出。我在国内找了几千年,都没有办法找到东君,所以便想去国外,看看有没有什么找到原生之神的办法。那会儿我灵力尚在,在欧洲拜访巫师,萨满,也有了一点名气,也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安东尼。”
“安东尼其实根本不是传教士,他是一个术士,沉迷炼金和巫术魔法,他声称见过众多原生神和次生神,巡游过地狱天堂,所以他还有一个外号,叫黑但丁,这个黑但丁,就是原生教信奉的神。”
虞渊问;“黑但丁既然是人,是怎么成为原生教的神的?国外也有封神?”
“不,不是封神,但黑但丁一直想成神,他周游列国,通晓各国的巫术和秘法,狩猎了不少神鬼,还想炼制第五元素,试图找到成神的途径。我们相识后,也一起探访过不少秘境,他欺骗我说,可以帮我找到东君,以此为交换,我需要为他窥探华夏原生之神的秘密。”
“我上当了。”说到这里,怀特夫人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我因此天眼被毁,灵力全失,他却一走了之,后来听闻了虞王陵的传说,便来到了华夏,试图进入虞王陵。没想到受了重创,回欧洲后就死了。”
“后来,杰拉德的家族无意间得到了黑但丁留下的羊皮卷和笔记以及很多恶魔神明的碎片,让家族内部成员修习其中的黑魔法,杰拉德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个,他现在也不是人了,他把黑但丁留下的碎片全部镶嵌在了自己的灵魂上,也因此,杰拉德创立原生教后,奉黑但丁为神,在他创立原生教之前,他也曾加入启示学会,以解读黑但丁留下的笔记和羊皮卷。”
“但是,我怀疑黑但丁还活着,我了解他,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他肯定还活着。”
林启蜇问:“那您还记得,当时窥探东方原生之神的秘密时,看到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怀特夫人闭上眼,有些痛苦的按着眉间,“请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真的不记得了。”
怀特夫人的信息量很大,却偏偏缺失了最重要的信息。
林启蜇问虞渊:“虞总怎么看。”
虞渊也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先让怀特夫人去休息吧。”
“不,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们!”怀特夫人站起来,明明和林启蜇说着话,眼睛却是看向虞渊的,“你们答应过的,我告诉你们一切,你们也会提供给我我想要的消息的。”
“您放心,您想知道的一切,我们都会尽量提供给您。”女同事劝着,林启蜇也劝着,后来虞渊也跟着劝了两句,怀特夫人才同意先去休息,稍后再谈。
等怀特夫人走后,太启从监控室里走出来。
林启蜇对下属说;“把怀特夫人那两张符箓拿给我。”
下属从文件夹里拿出来,递给了林启蜇。
林启蜇摊开,请太启过来:“又要麻烦你帮忙看看了。”
太启走了过来:“看起来确实像是十王时代大巫的符箓,不过她本来就是研究这个的,说不定本来就知道?”
“是真的。”虞渊说道。
林启蜇看了他一眼。
虞渊说:“她说的其他事情,都和我们调查到的对上了,黑但丁,白梅,杂技团,还有安东尼,她犯不着在身份上骗人。”
林启蜇抱着胳膊思考片刻,问:“所以,要怎么帮她找到孩子?”
虞渊看向太启。
太启说;“我可不知道怎么找孩子,她也不给个头发之类的东西。”
“那再说吧,今天先让怀特夫人休息一天,明天再说。”虞渊揽过太启的肩膀,向门外走去,“走了,我送你回去。”
太启还在向后看;“这就结束了?”
“结束了,等林队把符箓拿给薛教授看看再说。”
“你刚刚不是说,怀特夫人没说谎吗?”
虞渊说:“那只是我的猜测。”
太启:“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但是,还需要确切的证据,不是吗?”
……
林启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离开会议室,身边的下属叫了两次,才让他回过神来。
“林队,还需要联系薛教授吗?”
“需要。”林启蜇说,“复印后,送给薛教授一份,送给处里的民俗神话研究专家一份,看看是否真实。”
“好的。”
林启蜇脑海里把刚刚会议室里的场景过了一遍。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需要从刚刚的谈话里找出一个契机。
——他和虞渊进来,坐下,怀特夫人打招呼……
对了,是这里!
林启蜇拔腿朝会议室外跑过去,吓了同事们一跳。
“林队怎么了?突然这么着急。”
“上厕所?”
“上厕所都没这么急。”
林启蜇一路冲出会议室,连电梯也不等,直接从楼梯翻了下去,在虞渊上车前叫住了他。
“虞总,你东西落下了。”
“哦。”虞渊弯下腰,和副驾的太启说了两句话,才走了过来。
他的车就停在安全出口前方不远,林启蜇站在安全出口那里,虞渊进去后,林启蜇向后退了两步,将两人隐匿入黑暗中。
“虞总,为什么要打断怀特夫人的话。”
“哪里?”
林启蜇沉默片刻,说:“我会去单独问她。”
虞渊说:“她不会说的。”
林启蜇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我的工作性质,总是让我遇到很多难以理解的事和人,但是虞总,你是我其中最捉摸不透的一个。”
虞渊笑道:“承蒙夸奖。”
林启蜇说:“也是我的失职,很多事情我都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好像连今天早上太启说你厉害,都好像是我误会了什么……我有些猜测,方便确认一下吗?”
“不需要,相信你的直觉即可,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虞渊拍拍林启蜇的肩膀,“太启还在等我,就不聊了。”
“不,虞总,这很重要。”
看到虞渊想走,林启蜇连忙跟了上去。
可虞院却只背着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接着便拉开车门上了车,留下了林启蜇一个人。
身后,一队的队员气喘吁吁从楼上跑下来:“林队,怀特夫人房间的客厅需要加装监控吗?”
“不必了。”林启蜇说,“真要有人想进去,监控也不一定能拍到,算了。”
“我相信他。”
怀特夫人入住的房间,是一队设置在本市闹市区的一处安全屋,四层高的小楼,上下左右都有严密的安保措施,怀特夫人就住在二楼的一套一室的套房里,虽然房间不大也不新,但是十分整洁,生活用品也相当齐全。
送怀特夫人来这里的是一位女同事,她将一个小箱子拿给怀特夫人,让她保存自己的身份证件和手机,又给她拿了另外一台手机,方便联络。
“您的换洗衣物我稍后给您送来,三餐您可以选择做饭,由我们送食材来,也可以由我们为您送饭。”
怀特夫人说;“太客气了,我吃的不多,送些食材就行,我自己做饭。”
“好的,那等会儿会有同事送东西过来,您先休息。”
女同事说完便离开了,怀特夫人关上门,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坐了下来,拿过一边的梳妆镜,开始摘耳环和项链。
这扇窗户背光,即便是临近大中午,阳光依然不会让人觉得刺目,从二楼看过去,还可以看到附近的小学放学,小朋友们排成一队,在交警的指挥下过马路。
对于怀特夫人来说,这是稀奇又好玩的一幕,当年她离开国内时,故土还是遍地疮痍,破碎的山河和寻子的屡屡失望让她心灰意冷,远渡海外寻找其他办法。
直到这几十年来,她才有机会回国,看着故乡日新月异的巨变,高楼大厦的拔地而起。
高楼大厦啊……
怀特夫人看向远方的高楼,这是她每次回国时,必然要听到接待提起的本市的地标式建筑。
“万代盛业总部大厦,虞氏家族的产业,虞家是我们省首富家族,是一千多年的大家族了,古有虞王陵,今有万代盛业的总部大厦。”
——姓虞吗?
怀特夫人停了下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就在这时,镜子里的面孔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隔着几千年的光阴,看着当年初为人母的自己。
怀特夫人转过身来。
虞渊就站在门口,看到怀特夫人转身,只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是你吗,孩子。”怀特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为了克制自己的激动,她不得不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想应该是我。”虞渊在虚空中用画了一个符箓,符箓飘到怀特夫人面前,被她一把抓住,在手心里碎成了银色的光点。
“是你,是的,这是我当年创造的‘合明符’,其他人不可能知道。”
怀特夫人激动地站起来。
“你怎么会这些符箓,你出生没两天,就被我送走了啊。”怀特夫人泣不成声,“我都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
相对于怀特夫人的激动,虞渊显得有些平静。
“我也不知道,从我有意识开始,可能是三四岁吧,我的脑海里总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和符号,我在这些画面里看过你,看过‘他’,还有即将发生的一些事情。”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十岁左右,我学会了凡人的文字,看了些书,慢慢变得有了人样,才渐渐明白我脑子里出现得那些画面和符号到底是什么,也学会了控制它们,大概也是那个时候,隐隐约约的猜出来自己的身世。”
“是天眼,还有你的神格。”怀特夫人泣声道,“你继承了我的天眼,所以你能看到过去和未来。”
怀特夫人又惊又喜,她没想到,她找了几千年的孩子,竟然阴差阳错的认了亲,他们以前甚至还见过面。
“我终于找到你了。”怀特夫人哭成了泪人,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情绪,她想过去抱一抱虞渊,又害怕是个梦,过去之后,只碰到一片泡影。
而虞渊也没想到怀特夫人会哭得这么厉害,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口了,他犹豫了片刻,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笨拙地给怀特夫人擦掉眼泪。
其实虞渊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认亲的。在这几千年的时光里,虞渊并没有意识到,他也是一个有父母的凡人,自幼历经磨难,后又位居人王,一颗心早就磨砺地如顽石般坚硬,唯一的柔软,全给了太启。
直到他的手指滴上了怀特夫人滚烫的泪水,虞渊才隐隐有了些血脉相连的感触。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即便是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会为自己这样伤心地痛哭。
“我过得很好,请您不要伤心了。”虞渊安慰道。
而怀特夫人却哭得越来越厉害,一直念叨着对不起。
“我……我不该把你送走,算命的师傅告诉我,你遭了兽祸……”怀特夫人泪如雨下,“你吃了很多苦,才站到我面前,我知道。”
“并没有。”虞渊说,“这不是你的错,我很感谢我从您这里继承的天眼,以及我生来具有的神格,没有这些,也没有今天的我。”
他轻声哄着自己的母亲,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简短地告诉给了她,当然,他略去了和太启相关的事情。
怀特夫人在神庙里侍奉了太启多年,对太启极其尊敬,万一告诉她自己和东君在一起了,让她哭崩了怎么办?
毕竟活了几千年了,虞渊也不知道,怀特夫人到底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大哭一场之后,怀特夫人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
“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虞渊说:“不知道您这里还有没有更多关于黑但丁的消息。”
怀特夫人擦去眼泪,摇摇头:“我是怀着诚意去见那位林队长的,在黑但丁的事情上,我没有任何隐瞒,我也希望我能想起来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抱歉,孩子,我没有帮上你。”
从虞渊的只言片语里,怀特夫人猜到他有一个庞大的计划,这个计划谋划了很多年,也运转了很多年,马上就是最关键的时期,然而虞渊的心里,却出现了一根刺。
“没事的,也许是我多虑了。”看到怀特夫人又快哭了,虞渊安抚道,他轻轻环住母亲瘦弱的肩膀,说道,“不要哭了,我们说点高兴的事情吧。”
提起太启,虞渊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我想带一个‘人’来见您。”
怀特夫人问:“谁?”
虞渊说:“带恋人来见父母,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怀特夫人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什么时候?”
虞渊说:“当然不是现在,等这些事情结束后,我带他来见您。”
离开安全屋后,虞渊没有直接回家,他驱车去了虞王陵,把车停在停车场后,沿着虞王陵的外沿走了一圈。
虞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选择来虞王陵散步,也许是因为刚刚和母亲相认在心里掀起了一些小波澜,也许是因为即将收网时却突然出现一个黑但丁,让他心里落下了不安。
他走走停停,时而驻足沉思,时而漫无目的的前行。
听风的声音,看天上变幻莫测的云,观察这座古老神陵周围的一切。
今天是周末,虞王陵景区有不少游客,因为四周毗邻着商圈学校和交通枢纽,来往的行人也很多。
虞渊在公交站站了一会儿,又走到旁边的书店,打算进去逛一逛。
这家书店就在景区边上,一半是咖啡厅,可以休息用餐,一半则是书店,虞渊点了一杯咖啡,随手捎了一本《中国神话史》坐下。
形形色色的神话史虞渊已经看了不少,他最爱看的就是前面讲太启的那几页,文人墨客总喜欢写东君的美貌,以至于后世研究神话的老学者们,也避不开谈及这一点。
虞渊开始认真看书,他旁边那一桌是一桌小姑娘,桌上摆着几本书,但是没一个人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
虞渊读完了序言和第一页,正打算翻开第二页,耳边却飘来四个大字。
“昆仑赘婿。”
虞渊向身边看过去,那几个小姑娘因为这四个字笑成了一团。
虞渊没听懂,也没在意,拿着书转身又看起来。
接着,他便听到了身边小声争执起来。
“不许说我家攻是赘婿,什么赘婿,难听死了。”
“和我说没用,现在太太们就喜欢写昆仑赘婿。”
“赘婿人设也不差,三年之期已到,恭迎虞王哈哈哈哈。”
虞渊:“?”
他坐在一边听了一会儿,这才明白,原来他遇上了cp粉了。
这些词还是太启教他的,在虞渊的记忆还没有解除封印前,他就知道网上有不少喜欢磕虞王和东君cp的粉丝,还画了很多画,写了很多,太启想看的小皇文,就是出自这个cp。
过去虞渊对于这个cp属于不看不顾不管的态度,如今恢复记忆,倒是好奇起这些小姑娘是怎么磕cp的。
他书也没心思看了,认真听着这些小姑娘八卦,然后开始讨论相关的,接着才发现,这些小姑娘桌上摆的,竟然都是写他和太启的。
虞渊突然想看看,这些到底写了些什么,太启既然喜欢看这些,也许他可以从中汲取灵感,给太启惊喜?
在店员过来帮他续咖啡的时候,虞渊问:“有东君和虞王的吗?”
店员是个年轻姑娘,听到虞渊的问题愣了一下,从头到脚把虞渊看了一遍。
霸总也好这一口吗?
虞渊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遍:“请问有吗?”
“有,那边一排都是,不过那边是售卖区哦。”
“谢谢,我过去看看。”
虞渊顺着店员的指引,走到区开始挑。
都被塑料膜封着,光看封面也看不出来究竟主角是谁,虞渊上下扫了几圈都没能下手,就在这时,身边有人问他。
“是要挑这个吗?”
虞渊回头一看,身边站着几个小姑娘,正是刚刚坐在旁边那桌的几个。
其中一个小姑娘好奇地盯着他,手里拿着一本粉色封皮的。
虞渊拿起来一看,一眼就认出来了,其中一个正是太启。
他大方地接过来:“谢谢,就是这个。”
小姑娘们震惊了,看着虞渊想认亲,又不敢认。
虞渊笑着说:“还有推荐吗?”
小姑娘们都结巴了:“您,您要哪一种?”
虞渊说:“有没有东君和虞王两人过得特别幸福,没有任何挫折,幸福地过完一生的?”
“那就是小甜饼呀。”其中一个小姑娘挽起袖子,“嘿,那交给我,我最喜欢看甜饼了。”
她刷拉拉在书架上抽出几本,放在了虞渊面前;“还有些我特别喜欢的,都没出版,如果您喜欢,可以留个联系方式。”
虞渊说;“不用了,就这几本里挑吧,哪本最甜?”
“这本,这本先婚后爱架空现代的,特别甜,虞王对太七七超级宠的。”
虞渊说:“那就这本吧。”
他拿了这本书去结账,然后拆开封膜,走到咖啡厅坐下。
那几个小姑娘也坐了回来,其中有个胆大的还是忍不住了,问:“您是喜欢这个cp?”
虞渊笑道:“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不过我买书,是想让这本书变成现实。”
“卧槽,金主爸爸。”
“金主爸爸,要拍剧了吗?”
“还是漫画?动画?是哪种衍生啊?”
“不想拍剧,拍剧毁纸片人,呜呜。”
虞渊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示意她们都安静。
小姑娘们都安静下来,眼巴巴地从虞渊这里希望得到答案。
虞渊说:“比你们想象的要更现实。”
小姑娘问:“听不不懂啊,金主爸爸,我的cp是真的吗,千万别在衍生里拆cp啊。”
虞渊笑起来:“当然是真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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