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启身边的神侍们, 貔貅则表现出了可以称之为“彬彬有礼”的行为,他学习凡人的行为比神侍们想象中的快,一个月之后, 只要在貔貅清醒的时候, 他已经大致能理解神侍们的意思了。在神侍们为他送来食物或者衣服时,他会颔首表示感谢,在内殿遇到神侍提着重物,他会上去帮忙。在神侍们送来熟食企图纠正他的习惯时, 他也会礼貌地表达拒绝了。
神侍们渐渐也开始习惯昆仑神殿多了一个凡人小孩, 在貔貅向陌生神官们表现出攻击行为时,甚至会试图去安抚他。
“这样不可以哦。”神侍们用表情和动作对貔貅说,“不可以随便攻击其他神官。”
明明清醒时能听懂神侍们的话,偏偏在这个时候,貔貅左耳进右耳出,就是装作没听懂。
“他这小子人模人样,怎么还和凶兽一样野性这么足。”司书官薛同接连被貔貅吓唬了两次,忍不住对太启身边的神侍们抱怨道。
神侍们掩着嘴笑道:“那您是没看见貔貅刚来的时候,那就是一只凶兽崽子。”
“他是东君捡回来的,认东君当主人了,所以护主呢。”
“那就当凶兽崽子养着吧。”薛同说,“也挺好,凡人留在昆仑,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然而貔貅还是越来越通人性,尤其是在太启身边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在太启漫长生命中陪伴着他的人。
在貔貅习惯了昆仑的生活后, 昆仑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就像是过去的无数岁月一样, 时间在昆仑上静静地流淌, 神侍们也是在叶子变黄的时候,才发现东君又有很多天没有说过话了。
他消磨时间的办法依旧是坐在昆仑神殿后的山上,看凡间世界的人们在做些什么。
貔貅清醒的时候,也会跑过去在太启身边坐下,陪他看凡间世界的灯火。
入了秋之后,凡人们开始收割种下的粮食、宰牲畜,准备度过一年之中最难熬的季节。
以氏族和家庭为单位凡人们开始聚集,清晨祭祀东君的雅乐,也会变成感激东君赐予的这一年来风调雨顺的颂词。
“这是凡人们称之为家的东西。”
某一天,太启突发奇想,指着凡间世界的房子对身边的貔貅说:“你能理解吗?这是家,父亲和母亲,和你一样的孩子,就住在这个房子里面,这就是凡人们说的家。”
貔貅看了看凡间世界,又看向东君,疑惑地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家?”
他模仿着太启发出模糊的声音。
神侍们都知道,其实貔貅已经会简单说几个词了,但这小孩儿也有了自尊心,担心自己说得不对被笑话,所以很少开口。
“对,家。”太启拿过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下字形。
貔貅认真看了会儿,用手指在太启写下的字旁,也画了一个家字。
“对,这个字,就是家。”
太启又在地上写了“昆仑”两个字,貔貅也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昆仑。
他的手很稳,写出来竟然还挺规整,太启又念了一遍昆仑,貔貅也念了一次昆仑。
这小孩悟性很不错,太启见他学得快,又写下了貔貅两个字,指了指他,说:“你的姓名。”
这两个字是貔貅听得最多的,他也理解神侍们和太启说起这两个字时,是在叫他,所以他也很快明白了姓名这个词的含义。
只是这两个字写起来更复杂,貔貅囫囵在地上画了两次,都写不出来太启那么完整的字,苦恼地皱起了眉。
太启让貔貅坐近了一些,把树枝递给他,握住貔貅的手,教他写下貔貅两个字。
教了两次之后,貔貅很快就记住了,自己在沙地上练习起来。
很快到了晚上进食的时间,神侍们发现貔貅不在昆仑神殿中,知道他又去陪东君看凡人灯火了,便上来找他。
见到沙地上写满的字,神侍们惊道:“貔貅都会写这么多字了。”
貔貅还在沙地上练习着,连神侍们来了都没抬头。
太启说:“他学得很快。”
貔貅又在地上写了一排字,大概是自己也很满意,扯了扯太启的袖子,献宝一样地给他看,还对着字一个个念。
“家,昆仑,貔貅,虎,天,地……姓名。”
他念完姓名两个字,又指了指太启。
太启说:“你写的很好,说的也很好。”
没想到貔貅又说了一次:“姓名,你。”
太启这才意识到,貔貅是在问他的名字。
身边的神侍们也意识到了,顿时都吓坏了。
东君名讳岂是随便可以问的,连忙连哄带骗的要把貔貅骗回去吃饭。
“貔貅,该回去吃饭了,凡人这个时间就是吃饭的时间。”
“对,今晚有鱼,有你爱吃的牛肉,是凡间世界刚供奉的,特别新鲜。”
“我们走吧,别打扰东君了。”
可貔貅并没有被美食所吸引,而是执着地抬起头看着太启。
“你问我的姓名吗?”太启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是原生之神,并没有神侍们从凡人那里保留的情绪。
貔貅点头,他知道这是肯定的动作。
太启拿过他手上的树枝,在沙地上写下“太启”两个字。
“我的姓名,太启。”太启把树枝交给貔貅,“好了,该去吃饭了。”
夜幕降临,太启也打算回昆仑神殿了,凡间世界又供奉了典籍和乐器,这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神侍们侍奉太启回神殿,以为貔貅会像以前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东君会昆仑神殿,却没想到他留在原地,借着月光温柔的光辉,用树枝在沙地上认真写下太启的名字。
“太启。”貔貅念完这两个字,抬头看向了天上的月亮——他第一次发现了和月亮一样美丽的东西。
第二天一清早,貔貅刚刚起床,便被神侍们叫到了太启那里。
“从今天开始,你来我的寝殿住。”太启对貔貅说,“你已经学会写字,说话,就不应在吃生食。另外,我会教你写字、礼仪,说话,读典籍,等你学得多了,我会派武神教你习武,兵法,让薛同教你天文、地理。”
貔貅似懂非懂地听着,他隐约觉得好像有很多困难的事情要做,但是只要是太启说的,他都会点头答应。
他点点头,太启便开始让神侍收拾他的东西,搬到自己的寝殿。
貔貅的东西并不多,因为他经常神志不清,在失控时会毁坏身边所有的东西。所以衣服,被衾,鞋履都是缝缝补补后再用的,凡间世界供奉的玩具他也不喜欢,反倒是喜欢做一些矛、剑之类的兵器。
这些东西,太启也一并让神侍们送到自己的寝殿里。
薛同正有事来昆仑神殿,看到神侍们在搬东西,问:“这是要把那小子送下昆仑了吗?”
“不是哦,是要搬到东君的寝殿去。”
神侍们见怪不怪了,他们搬过小半个花园,凤凰巢,以及一池锦鲤,无数典籍礼器进东君的寝殿,搬一个小孩儿的家当也没什么稀奇。
薛同当下就表示了反对:“青鸟凤凰那都是圣兽,怎么能让凡人小孩进东君的寝殿?更何况个那小孩还野性十足,时不时就失控,万一冒犯了东君怎么办?”
神侍们不过是听命行事,薛同去见了太启,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太启却说:“你来得正好,过些日子,等貔貅认字认得多
了,你来教他天文历法,算术地理。”
薛同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太启问:“有什么问题吗?”
薛同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问题。”
他的反对在太启面前时渺小且没有任何说服力的,他就算有千般理由阻止貔貅进东君的寝殿,以及拒绝教貔貅天文地理,太启也不会同意。
昆仑神王无心无情,根本不会在意自己做了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只能当是东君在无限的生命中找个乐子了,薛同安慰自己,反正养一个凡人小孩,和东君养青鸟养锦鲤也没什么差别。
当然,教养一个凡人小孩和养青鸟养锦鲤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但这同样也让太启漫长的生命不那么单调和无聊了。
他带貔貅去看神侍们烹牛肉和鱼,一遍又一遍教他用食的礼仪,终于纠正了貔貅吃生食的习惯。接着又开始教貔貅认字,写字。很快,冬天就来临了,貔貅是凡人,不像诸神一样不畏严寒酷暑,写几个字就开始冻地手抖,太启便把貔貅抱在怀里,手把手教他认字写字。到了晚上,貔貅也不再和青鸟睡在一起了,他在太启的床榻上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像一只小兽一样,依偎着主人进入梦乡。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天上一日,地上十年。貔貅已经完全脱去了野性,真正蜕变成为了人,他有了自己的思想,学会了控制自己识海中出现的画面,不再会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现实还是天眼中看到的画面,也在昆仑诸多神官和太启的培养下努力长大成人。
神侍们都说他脱胎换骨,完全变成人了。貔貅也深知自己的变化,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像过去一样,像一只乖巧的小兽,依偎着太启进入梦乡。
——他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依恋太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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