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这么热, 皇上还将孩子们弄去收麦,真是……”太后摇着扇子,看着外头白花花日头。
乌雅嬷嬷在旁递上在冰里镇过的枸橼茶“娘娘忘了, 当时先帝爷也是如此呢, 只是时日没有那么长。”
太后心疼道“正是因为哀家见过当年皇帝他们亲去地里,晒得黑瘦的样子回来, 才知道心疼呐。”
然如今的齐熹裕三妃还不知道。到底她们虽不是出身什么顶尖豪门望族, 但也都是官宦人家小姐,是真的没见过人在地里收麦子。
皇上带着儿子们出去,她们这些做额娘的, 此时是欣慰大于担忧的。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 难得皇上百忙中匀出几天功夫来,带着孩子们亲自下地劳作, 这可是极珍贵的在皇阿玛跟前露脸培养感情的机会。
她们还不能想象下地有多苦。
太后却是见过其惨状的,见几妃此时都还在为儿子高兴,心中就叹道到时候孩子回来,只怕你们要哭。
想着孙子们正在地里干活,太后吃饭都不香了,看着外头太阳就发愁,恨不得圆明园上空的云彩天天下雨,让孙子们免于暴晒。
接过乌雅嬷嬷递上来的枸橼茶, 太后心内有焦火, 就道“哀家还没有老的不能动呢, 当年做宫女的时候,热了直接吃冰都是有的, 如今就连冰茶都不给喝一口?只放在冰瓮里镇一下, 有什么趣儿。”
乌雅嬷嬷也只好赔笑, 心中道唉,皇上到了圆明园,十四爷日夜在兵部苦学,太后娘娘这是儿子们都不在跟前,孙子们正在受苦,心里焦的慌呢!
恂郡王府的孩子再多再好,究竟是王府之子女,太后心里哪怕也记挂着却不好时常接进宫里常住,一来母子分离之事,是太后自己的心头痛,就不大忍心让十四福晋把孩子送给她养。而侍妾的孩子们,太后又不能接进来,否则有了被太后抚养的名分,身份贵重,说不得将来府里嫡庶不分起来。
于是太后就只好干眼馋。
要是宫里有的小孩子给太后娘娘亲近下就好了。
之后乌雅嬷嬷想起这一天,还觉得自己真是难得嘴巴灵起来。
太后喝过一盏不甚凉的冰茶后,实在是无聊就道“要不把信嫔叫来陪哀家两日吧。她肚子里新鲜故事也多,读书也多,上回说起左传里的故事,竟然也挺有意思的。”
姜恒给太后讲的是晋献公的故事。[1]
这还是她初中课本里学过的,在左传里见到就特别有亲切感。说的是晋献公想立个夫人(相当于这会子扶个喜欢的妾为正妻),就让官员用龟壳占卜,那官员占完后老老实实说是不吉利,晋献公就搞了骚操作,既然这个不吉利,那就换个法子占卜,之后换了筮法,大概是这位官员比较灵,占出来立刻吉利了,晋献公开心快乐从了吉利这个说法。
这就是实用性玄学了。
就像现代人,左眼跳财就信,哎呀我要发财了,右眼跳灾就不信,不搞封建迷信我只是没睡好,封建迷信退退退。
姜恒讲的有趣儿,把太后乐得前仰后合的,又道“原来经史子集中也不都是圣人枯燥的学问啊。”
这会子想起来,就准备再让姜恒来讲故事。
乌雅嬷嬷忙叫人去宣。
谁知还不等她吩咐完慈宁宫的宫人,就见太医院千金科第一人刘太医和永和宫的一等宫女秋雪一并于宫门口求见。
乌雅嬷嬷一见这对组合,再看清这对组合脸上的泼天喜意,心里就是乱跳难道,难道自己刚才期盼的事情成真了?!
连忙亲自带了两人进去见太后。
太后正倚在梨花榻上,百无聊赖撕扇子上的穗子玩呢。
见了这对组合进来,思绪电转,也不由立刻坐直了身子。
太医见了太后,丝毫不敢卖关子和犹豫,立刻‘噗通’跪地“回太后娘娘,信嫔娘娘诊出了喜脉!”
短短一句话,落在太后耳朵里,却是惊雷似的。
算来从弘昼的喜讯到现在,将近七年了。她盼皇上再有子嗣盼了这么多年,这一下竟是一时不敢相信。
乌雅嬷嬷就看太后与往日雍容优雅略有不符地迅疾从榻上起身,立在榻前连珠炮似的问太医道“当真?刘太医,信嫔按例是十天一请平安脉的,上回怎么没诊出来?今日她是宣太医吗?可是有什么不舒服,是孩子有什么不好吗?再有,月份如何?胎像现在如何?对了,你直接过来回禀哀家,永和宫有没有太医镇守着?这可是信嫔头一次有喜,她一个年轻姑娘懂什么!”
天气本来就热,太后这一串子问话,把太医搞得满头是汗。
太后见他汗出不尽,立刻不安起来“哀家问话,你好生答就是了,出这么些汗做什么?难道是胎像有什么不好?!”
刘太医要哭了下官是想回答,但太后娘娘您的口没停过,谁敢插话啊。
乌雅嬷嬷敢,她上前扶着太后“娘娘!天儿热呢,您别大喜大乐的,倒是伤了心神。且您也得给刘太医喘口气的机会,让他慢慢道来。刘太医是太医院杏林圣手,诊了喜脉再不会错的。您且安坐,听听皇孙的好信儿才是。”
刘太医看乌雅嬷嬷的眼神,像是看到了青天大老爷。
果然太后被劝住了,起码不再站着给予刘太医压迫感了,而是坐下来,目光灼灼盯着刘太医。又一眼看见秋雪还在一旁,太后就先止住刘太医将要开口的长篇大论,先对秋雪道“你是永和宫的掌事宫女吧,你先回去,好生看好你们主子!哀家这里自有主意。”
秋雪磕头后飞奔而去。
刘太医这里忙将信嫔的情况一一说来。
“回太后娘娘,六日前信嫔娘娘请过平安脉,当时并没有诊出喜脉来。今日永和宫宣太医,下官就带着之前的脉案到了。原以为娘娘是夏日脾胃不和,诊过脉后,却发现虽才一月余,却是显而易见的喜脉。应当是反应一重,脉象就浮了出来。”
刘太医连口气儿都不敢换,立刻往下道“因信嫔娘娘生得先天壮,入宫来又保养极佳,无体虚血亏之症,气血丰裕,故而母体无碍胎像也安稳。如今只如往常一般即可,都无需多补。”
太后听到最后,都忍不住阿弥陀佛了一下。
“稳就好,稳就好。头胎原是反应重的。”太后只觉得一层层的欢喜漫上来,原本窗外让她烦躁的夏日骄阳,也变得如同金光灿然的吉兆,太后甚至对乌雅嬷嬷道“瞧这天气这样好,就知道这孩子来的顺当,必是个好孩子。”
乌雅嬷嬷抿嘴笑太后娘娘这是欢喜糊涂了,信嫔娘娘的身孕是今日诊出来的没错,可谁知道是哪日得的,说不定那天什么天儿呢。
但口中自然接着道“娘娘说的有理,信嫔娘娘是有福的人。”
太后又盘算了一会儿,对乌雅嬷嬷道“叫于丝到永和宫去待几个月,起码过了头三个月再说。”
乌雅嬷嬷都有点惊讶调于丝去永和宫?那太后当真是看重。
这于丝跟她一样,都是当年太后得宠生子的时候就伺候在身边了,更是位擅妇儿保养的宫人。只是宫里伺候的人,多半因早些年的劳苦有些这里那里的病痛。
乌雅嬷嬷就有些小毛病,还好不打紧。
这位于嬷嬷就惨了,一回冬日急着当差滑倒在地,胯骨摔断过一回,走动很有些不灵便。因当年她是给太后接连生子出过大力气的,太后念着她的好处和功劳,在做德妃的时候,就将她一直好好养在自己宫中,占一份嬷嬷的位置。
成了太后,身边宫人的数目宽裕起来,就直接让她在慈宁宫荣养,顶多坐着□□下小宫女罢了。
这会子却要把她送到永和宫。
乌雅嬷嬷答应着刚要走,太后又道“还有,去瞧瞧库房里的补品,挑些好的送去,但要叫太医看着用,可别叫她自己补!她还年轻又是头一回,万一补得过了孩子太大,生的艰难反而不好了。”
她刚说完,就听角落里传来太医弱弱附和声“太后娘娘明见。”
太后诧异看向墙角“咦,刘太医还在呢。”差点吓她一跳,以为紫禁城的墙被帝气浸润多年终于成了精会说话了——太后最近的兴趣又有点向着神佛精怪小说转移去了。
刘太医抹了把汗果然太后把他忘记了,还好他见缝插针说了句话。
太后颔首道“你没走就更好了,一会儿跟着慈宁宫里的嬷嬷一并再回永和宫去,将哀家嘱咐的话都带到。偏巧皇上如今不在宫中,哀家要他回来看到一个好好的信嫔,将来哀家也要看到好好的额娘和孩子!这件事就在你身上了,你明白吗?”
真不愧是亲母子,当时皇上怎么威胁人家外科主任毛太医的,这会子太后就怎么为难人家妇产科主任刘太医。
刘太医连连应是,道非常明白。
他其实很有信心。
信嫔娘娘自入宫就得宠,一直是他们太医院重视的对象之一。刘太医对她的身体状况了解颇多——信嫔实在身子好。
此时永和宫的喜悦,却像是即将烧开的水,带着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沸腾。
秋雪已经原地转了一百零八个圈。
不是不知道该干什么,而是要做的事太多,一时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在屋里有冰盆,秋雪索性直接拿了两块冰,直接‘啪叽’贴在自己脸上。
秋霜跑出来后也如法炮制,脸上像是大烧了一场似的,还带着些病态的红色。
“秋雪姐姐,主子现在能用冰这种冷气吗?”
秋雪努力镇定下来“妃嫔有孕,内务府都会按着规矩送来保嬷嬷,方才太后娘娘处也道会有安排,咱们先不乱动,只让主子静一静歇歇。”
秋霜点头“我瞧着主子也懵着呢。”
姜恒确实有些意外。
但这会子已经不懵了。
因知晓雍正一朝历史,她是没有生育压力的,但没压力不代表她入职妃嫔这种行业,没有考虑过这个极为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最为重要的问题。
有备无患,手里永远有nb和备份方案才能不慌,可以说工作后遗症了。
姜恒早就规划过,如果有孕,在这里要如何保养。
她前世虽然没有亲自生的经验,却有目睹的经验跟她一起进公司的姑娘,姜恒看着她结婚、怀孕、生子最后做全职妈妈,对方看着她肝项目,肝项目,升职加薪。
两个人走了完全不同的路,但关系却很好。
姜恒是陪着她走完了怀孕生产整个过程的——按时间来算,她比孩子的爸爸看孕妇都多得多。而且姑娘之间的彼此体恤,是一种源于同的温柔和同感,许多难处男人没法设身处地体会到。
当时两人中午对桌吃午饭的时候,难免聊一聊孩子的事情。
同事也少不得将怀孕的辛苦尽数告知,姜恒也跟着听了许多保养指南,注意事项,很多跟她父母偶然提起的早些年已经不一样了。比如现代人营养丰富,没有过去的苦,一般是不让多补的,甚至孩子刚出生,吃多个鸡蛋或喝飘着油花鸡汤产科护士都会拦一下,别吃了,油腻高蛋白食物,加上现在人的营养太剩可是容易堵奶。早不是那些年营养不够吃个鸡蛋都是好东西,以至于产妇没有奶的年代了。
到了这里后,除了有孕保养,姜恒想的最多的其实是若是有孩子,根据性别要怎么针对性培养。
比如男孩,就首要教他皇室生存指南,怎么样跟雍正帝这样的皇阿玛相处;比如女孩,则要她更加努力更加卷,争取让女儿留在京城不抚蒙。
关于这点,姜恒还特意做过纵向时间线调研顺治爷时期,宫里妃嫔绝大部分是蒙古妃嫔,顺治爷的女儿无一例外统统抚蒙,这是大清刚入关最需要拉拢蒙古的时候。而康熙帝经过五十年努力,蒙古逐渐从盟友变成了属下,宫里蒙古嫔妃日益减少,公主们也开始渐渐留在京城。
有了先例就好办了。
而到了皇上,更是如此,蒙军旗嫔妃在宫里都成了珍稀物种,更没有过一个得宠生子的。
姜恒就盘算过,雍正帝本身就是先知型皇帝,配上他的完美主义性格,估计这一世会要求自己更尽善尽美,之前在战事上的疏漏也会弥补,倒越发不用舍出极稀少的女儿来抚蒙。
何况还有自己,事在人为。
姜恒之前觉得,自己把一切规划大纲都做的很明白了。
可直到真的面对这件事,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可推测的。
她当时脑子确实有点懵,索性先不想这件事先做熟悉的工作,开口就问刘太医“宫中嫔妃有孕,需要去向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亲自报喜吗?”
当时刘太医都被她问懵了。
他见过有孕的妃嫔车载斗量——当然都是先帝爷的车和斗。
妃嫔们无一不是先问自己的胎像或者孩子相关的事儿,信嫔娘娘怎么先问规矩。
刘太医当时只连忙道“娘娘不用走动。先帝爷时候宫里规矩一向是妃嫔诊出有孕,由太医和宫里宫女一并去回禀一声太后娘娘……”说到这儿刘太医卡壳了。
先帝爷这规矩,是因为后来宫里没有皇后。
当今的规矩……当今的规矩,就要从这位开始了。
姜恒想了想“那先按这个,麻烦刘太医与秋雪一并去回太后娘娘,我这里自有宫人再去回皇后娘娘。”
刘太医接受了安排。
而姜恒,是在安排完这件事后,才开始静下心来想关于孩子这件事。
她记得同事说过,一个多月的时候,孩子刚刚有胎心,本身其实只是个不足两厘米长的极小极弱的生命。
姜恒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自己根本看不出什么的腹部也就是说,现在你还是个小花生米呢,没关系,妈妈来卷就可以了,你只管安心做花生米。
圆明园中。
弘昼坐在田埂上哭的像只小黑猫。
收了四天麦子后,他白白嫩嫩的小脸已经肉眼可见晒红晒黑了,而因为手上有土又去抹了脸,所以脸上也有好几道灰,可以说是各种意义上的小黑猫了。
弘历走过来蹲在他旁边,有点有气无力“五弟,别哭了。”
弘昼本来还是无声的哭,现在索性嗓子朝天嚎啕大哭起来。
“我要回宫,我要额娘,我要炸鸡,我不要捡麦子了!”
他一嚎弘历就忙劝“小心招来皇阿玛”。而弘昼刚哭了一半,地里就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哭哭哭,你一个捡麦子抱麦子的还哭,没看见我在这儿弯腰割麦子都快累背过气去了?!”
带着一顶草帽的弘时站起身来。
因弘历弘昼太小,经评估哪怕是小镰刀也是不适合用的。
于是皇上就让弘时一个人割麦子——原本最想治的也是这个儿子。
弘历弘昼就跟在后面,负责把弘时割完躺在地上的麦子捆起来抱到田垄旁,等着最后牛车一起拉走去晒麦。
弘时口气很凶,年纪又大属于长兄,弘历弘昼只好站了起来。
麦田旁一间草棚里头,两个太医苦哈哈候着,是奉圣命于此看着皇子,免得中暑或割伤不能及时医治。皇上倒是给他们准备了座儿,但是皇子们在麦田里割麦子,抱麦子捆麦子,他们坐在旁边吃西瓜喝大茶,绝对会被记恨的。
皇上就这三个儿子,将来里头甭管谁继位,他们都要倒霉。
于是他们也只好在一旁站着等。
而皇上本人则去九州清晏处理政务去了。
他虽然挑了相对清闲的时候,带着儿子们到这里来体验生活,但他到底是皇上,不可能天天在地里呆着。
况且他实在也不需要吃这种苦磨练心志了——不光他不需要,他所有的兄弟们,都不需要。
他们的磨练远甚于此。
“弘昼。”
此时田地外头另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弘昼抬眼看去,然后飞奔到来人跟前,抱着来人的腿就坐在地上继续大哭“十三叔,十三叔带我回家吧。”
怡亲王哭笑不得,也不顾弘昼浑身灰扑扑脏兮兮的,直接弯腰把他抱起来,之后单臂托着他,还能空出一只手来牵着弘历,安慰道“已然过了快一半的日子了。”
弘昼越发伤心起来“还不到一半的日子!”
十三爷带着两个小的,招呼弘时“先歇一程子,吃会儿甜瓜。”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连忙把皇上刚赏的白玉甜瓜放到草棚里的桌上,用干净的刀剖开分成细牙。冰冰凉蜜兮兮的瓜,很快吸引了三个皇子。
这会子谁也不似在宫里讲究了。就坐在草棚木椅上,捧着一牙瓜吃的很甜。
有十三爷背书,旁边负责‘盯梢’皇子们劳作的太监,也就能放放水,让三位皇子坐在茶棚里头吃瓜稍作歇息。
而十三爷则自己把辫子往腰里一别,替侄子们干了会儿农活。
从弘时起皇子们都刮目相看。弘昼更是捧着瓜像一只讶然的猹崽“十三叔您也会种地?”
怡亲王回头笑道“难道你们以为皇兄是在为难你们?这些都是我们亲自经过的。”
替孩子们干了不到一盏茶时间的活儿,就见苏培盛飞奔了来。
“十三爷,万岁爷急宣您呢。”
怡亲王都惊了难道皇兄有千里眼顺风耳吗?我不刚走没多久吗,皇兄就知道我在替孩子们割麦子作弊,这就叫我回去?
实则是十三爷刚出了九州清晏,报喜的太监就到了。
皇上收到这个信儿,亦觉得如梦似幻。
这样算来,他刚起了卦象没多久,那孩子就到了。难道真是上天垂怜,怜惜他前世遗憾吗?
因是在圆明园,他也见不到姜恒,也见不到太后,简直有一种无法与人分享的悸动喜悦。
于是急命人将十三宣回来。
怡亲王进门的时候,就觉得皇兄状态很不一般,似乎带了些深深的动容,却又有几分释然。
“皇兄?”
皇上扶着龙椅的椅背,对他笑了笑。
“十三弟,记得朕跟你提过敏敏的事儿吗?”
怡亲王大力点头这实在是比较难忘哎。
皇上的笑意如同照在冰雪之上的金芒“她来了。”
同日里,姜恒收到一封圆明园送回来的加急书信。
姜恒取过金针,挑开龙纹金粉密封的信封,取出里面的花笺。信封里头还掉出一朵压平过的含笑花,依旧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花笺上的画明显不是之前就印上的,而是寥寥几笔皇上的笔墨,用的是朱笔。画着朱红的山与朱红色的花朵。皇上都不及换笔,直接用了朱批的御笔,可见花笺是在御案上画就,是一种急切的喜悦。
花笺上就八个字,半句词,且看起来跟背景勾勒的花与山毫无相关。
“槐根梦觉,苦尽甘来。”[2]
起先姜恒对着这张花笺,还觉得有些突兀,皇上自己应当不以子嗣为苦吧,这苦尽甘来四字用的岂不是太重了?
就在她提笔想着怎么给皇上回信的时候,忽然灵光乍现不对,这句词她似乎见过。
秋雪就见娘娘来到书架前,翻一本放一本,足足翻了半个时辰的书。
终于翻到的时候,姜恒累的手臂都酸了。
她看着终于找到的答案书心道皇上,不愧是您,爱新觉罗一代敏敏,隐藏套路真多。
赵敏给张无忌送了珠钗藏方,皇上就送了半句词隐喻。
姜恒看着朱笔勾出的山与花的纹路——想来皇上要寄给她的根本不是“槐根梦觉,苦尽甘来”这前半句,而是后半句“花也喜欢,山也相爱。”
姜恒提笔感慨皇上的浪漫,来一次就够了,来多了她都怕招架不住啊。
看来学无止境,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还有什么说的,想想可爱的花生米,不得卷起来?
而姜恒刚写好回信,外头秋霜就进来了“太后那里命人给皇上送东西的小太监要出发了,特意来问娘娘有无要捎带的信儿?”
姜恒正好将自己最近画的巴掌大的敏敏小像,与她的回信一起塞进信封。
皇上拆她的信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的。隐喻藏词不知她能不能明白。
娟秀字迹跃然眼前“山妻稚子,团栾笑语,其乐无涯”,正是他写给她《普天乐》中的文句。
她是知道的。
她看懂了朕勾的山花,并非随手为之。
皇上看着姜恒回笔的半句,又看着信封里的小像,眼前也不自觉浮现出一幅佳人在侧稚女绕膝,笑语如珠的天伦之景。
苏培盛在旁,看皇上神色,心道唉,真想知道信嫔娘写了什么啊,皇上这么欢喜。
最近有些把握不住皇帝心思的苏公公如是羡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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