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主殿外,涂曜亲自捧着手里的匣子,却迟迟未进门。

    姝儿一怔,请安道:“陛下……您要不进去等……”

    也不知为何,陛下就在殿外等着,却迟迟不进去。

    这让旁人看到,还以为他们主子恃宠而骄呢。

    涂曜默了半晌终于进殿,他和楚稚对视了一眼,视线迅速看向别处:“宝华,朕这次,是来给你送礼的……”

    说是来送礼物,但那盒子却一直牢牢拿在手上,并未交出去。

    楚稚看着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模样狐疑道:“陛下要送我什么?”

    涂曜不提礼物,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前几晚,朕在公主面前念了很多诗,还问公主,公主是不是这样……”

    楚稚一怔,才晓得涂曜说的是皓腕凝霜雪一类的……情诗……

    楚稚表情也登时不自在了,轻咳一声:“……怎么了?”

    “念那些诗,并不是朕喜欢那些……”涂曜旁敲侧击,试探道:“公主独一无二,自然可以有所不同。”

    楚稚:“?”

    “朕心悦公主。”涂曜目光灼灼,咬牙道:“不管真实的公主是何模样,都是朕心里最好的。”

    楚稚心跳怦然,手心瞬间出汗,试探道:“……陛下为何突然如此说?”

    难道是涂曜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若真的知晓了什么,断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朕可能知道了公主的秘密。”涂曜眼眸晦暗,含糊道:“可能公主很在意,但是朕不在意。”

    楚稚一脸震惊看向涂曜,心跳倏然加快:“陛下知道了什么?陛下……真的不在意?”

    明知应该是不可能的,可心里竟然涌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涂曜没想到楚稚激动成这番模样。

    这么一来,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真的不在意。”涂曜笑道:“只是之前朕对女子了解不多,某些印象太过片面武断了,世间女子千万,怎么可能都是皓腕酥腰?朕说过,宝华无论是何种模样,在朕心里,都是最好的。”

    “朕见过骄纵的公主,见过果决的公主,也见过羞怯的公主……”

    “以后还可能见到和想象中不同的公主——朕都充满期待。”

    “因为阿曜爱的是公主其人,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想象。”

    楚稚抬眸,一字一句道:“这些话,陛下都是出自真心吗——不论我和陛下想象中有何不同,陛下都会充满期待?”

    涂曜一怔。

    原来……宝华百般推阻,竟然真的是因为不自信?

    他没想到楚稚竟会如此在意此事,此刻恨不得指天发誓:“不论宝华是何模样,都是朕心里最美的女子。”

    女子?

    楚稚唇角抿了抿。

    涂曜鼓起勇气,本已打了腹稿,可被眼前美人沉静如玉的眼眸一看,登时慌乱的词不达意:“比如……哪怕不似一般南国女子白皙,哪怕肤色粗糙一些,或者……这些都无妨……”

    楚稚一脑袋黑线,彻底懵逼:“……陛下到底想说什么?!”

    “朕想说很多事情都是正常的。”涂曜脸色通红,已经试图安慰楚稚了:“比如不论男女,身子上都会有些许毛发,宝华,人无完人……你不必……”

    “???”

    楚稚从感动到懵逼:“……陛下是不是国事繁重,身体不适?”

    何止是身体不适……这显然是精神失常到开始说胡话了啊!

    涂曜却根本没去听楚稚说什么,把那匣子往楚稚手上匆匆一塞就逃走了。

    楚稚看着涂曜的背影,啼笑皆非。

    脑海里回响着方才的几句话。

    不知为何,心头竟然掠过一丝落寞。

    他收收心神,打开那匣子,竟然是一碗凉凉的木瓜盏,上面点缀了几个樱桃,甚是可爱。

    楚稚眉心一挑,打开隔层,发现下面竟然是一柄玉如意把手的雕花剃刀,做工极为精美。

    楚稚:“???”

    一旁的宫女看公主不解其意,便开口道:“公主,这是京城夏日如今最时兴的玉剃,贵女们都用这个……清洁私密之处……”

    楚稚恍然:“……”

    怪不得涂曜今日过来说了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打量着是想岔了。

    楚稚这几日,心神有几分恍惚。

    前日涂曜来说的那番话,已经完全澄清了。

    可他当日听到那些话时掠过的欣喜,却令自己都吃惊——

    他本是演戏而已,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然生出了可怕的妄念。

    丝丝缕缕若有似无,却如藤蔓般日夜生长。

    “不管公主是何种模样,都是朕最钟爱的!”

    “也许公主和涂曜想象中不同,但涂曜爱的是真实的公主,不是想象中的公主……”

    言犹在耳,振聋发聩。

    也许……涂曜真的知晓了自己的秘密,也能是此种态度?

    楚稚摇头失笑,不让自己继续妄想下去。

    盛夏时节,帝后即将大婚,雍国上下皆是喜气洋洋。

    楚稚所在的公主府早就挂上了喜庆的绯色纱帐,宫女和内侍们每隔两米摆放红烛灯笼,为年轻的新帝大婚精心布置每一个角落。

    宫里派来的女官,正不厌其烦地和他确定细节:“公主,您大婚之日是想用盖头还是以合欢扇覆面?”

    楚稚望着一脸期待的女官:“……”

    “按规矩办就好。”

    “公主,大婚之日府门要铺礼毡,您是想用蜀锦丝绸还是……”

    楚稚指尖微动:“……一切从简。”

    那女官怔了怔,终于察觉到楚稚的心不在焉:“……是,若公主没有格外的吩咐,那臣一切就按规矩来办了……”

    楚稚垂眸,终于道:“只有一条,雍国去楚国迎娶的侍从,不必去楚国国内,只在雍国境内接嫁就好。”

    既然这婚事注定半路遇险,又何必再伤及无辜者性命。

    虽说一般嫁娶皆是亲自登门,但两人的仪式还是在雍国办,再说两国如今也不太和睦,那女官也能理解,默默记下来道:“公主所说的,臣都会记下,到时还会向陛下禀报。”

    楚稚坚决:“我只求这一点,旁的都可按雍国的规矩办。”

    那女官忙道:“臣省的,公主放心,陛下已有旨意,在婚事上以公主为尊,所有风俗,皆看公主意愿。”

    楚稚沉默。

    涂曜向来独断专行,特别是两国联姻,还牵扯到两国的掌控权,涂曜主动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极为难得。

    楚稚心头反而愈加发沉。

    雍国上下不会有人知晓,这是一场注定接不到新娘的婚礼。

    涂曜如此精心如此期待……到了那一日知晓自己半途出事,又会是何种情形?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楚稚闭上眸子。

    不过楚国已做了格外精心的谋划,婚轿从楚国出,来雍时本就要经过一段陡峭山路,此时又正值夏季,发生滑坡山火也不罕见。

    这么一来,涂曜就是满腔愤懑,也只能怪世事无常天意难违。

    再说事已至此,不管是自己还是楚国……都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婚事在即,三日之后,楚稚便要离雍赴楚。

    楚稚能做的,就是在这几日,以婚前不碰面的风俗为理由,尽量减少和涂曜的接触。

    免得四目相对,凭生波澜。

    于己,于他,皆是不利。

    可涂曜却习惯了每晚光顾公主府,如今被拒之门外,每日晚间便如同困兽般,在养和殿内焦灼踱步。

    冯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向来是看着涂曜长大的,如今成了涂曜最近身的内监统领,看到主子这模样,笑得捂住嘴:“陛下还是要养养性子,这是您的人,自然就跑不了。等过几日就大婚了,如今还是要沉住气……”

    “若是急躁了,岂不是让楚国小看,说咱们巴巴馋着他们的公主。”

    涂曜扬眉,毫不在意:“朕就是要让全天下知道,朕馋楚国的公主,还要馋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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