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卫生间的门开了一条缝,藏岭挺着着个脑袋,走了出来。

    她已经做好了思想建设。

    心虚的人不该是他吗?

    明明是他说话不算话的!

    思及此,  他才应该是那个理亏的人。

    自己凭什么要躲着他。

    在经过顾以南身边时,甚至还小有骨气的,用漂亮的杏眼瞪了他一眼。

    接触到男人犀利的瞳眸,  她的气势瞬间溃不成军,兵荒马乱,  兵败如山倒。

    “请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她仰着脑袋看他。

    殊不知自己这种明明气势极弱还要强撑着与他对峙的模样落在顾以南眼里,  更激发起男人的征服欲。

    “换衣服?”顾以南淡蓝的眼眸看着她。

    目光像是空气中无形的铁丝网,  将她擒住。

    “我要去祠堂罚跪,里面太冷,  我要找衣服。”小姑娘鼓着脸颊,背对着他。

    一想到刚刚自己的难堪,  无助都被这男人看在了眼里,  他却一句话也没有帮着她说,鼻尖的酸楚贯穿眼眶。

    陈玉有藏白杰护着。

    而自己又有谁呢。

    委屈和酸涩像潮水满涌,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来。

    她快速吸了一下鼻子,  还是抑制不住上涌的情绪。

    其实她受了委屈,  无人问津,  难受一下,自己躲起来哭一场也就过去了。可是偏偏他要出现在她面前,  偏偏要来问她。

    胸腔中的委屈涨潮般,蜂拥而至。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胡乱找了件厚实的军大衣,  从抽屉里拿出来,  就要往身上套。

    小姑娘起身时,  眼眶都是红得。

    耳边传来一阵低低地叹息声,像是无奈,又像是妥协。

    “怎么这么不禁逗?”虽然是问句,却带了怜爱之意。

    藏岭低头,抱着衣服站起来。

    是那种东北的绿色军大衣。

    还真是舍不得自己冻着。

    她闷着头就要往外走。

    却被顾以南一把拽着手腕,拽回来。

    “你干什么?”她甩着他紧箍在腕上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顾以南没说话,将人扯回来,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往藏家肩膀上一推。

    她不住的后退,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藏岭下意识都想站起来,却不料顾以南挡在她面前,仗着身高优势弯下腰来。

    她的唇瓣差一点就要和他的贴合上。

    吓得藏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下巴被他的指尖挑起来。

    果然眼眶红了。

    这样委屈又倔强的表情,任何一个男人看到都忍不住将其占有,令其折服。

    顾以南的眸子沉了一下。

    藏岭意识到了什么般,她像小鹿般对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抬手挡了一下,手掌张开,挡在自己的嘴唇上。

    果不其然,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面上。

    他笑了一下,大掌轻而易举的将她挡着的手拢在掌心,抵在沙发背上。

    “以后别用这种眼神看别的男人,知道了吗?”清冷的嗓音掺杂上几丝暗哑。

    像玻璃杯里摇曳的葡萄酒,低醇完美。

    “啥?”她没明白。

    他的气息已经附了过来。

    惊慌中,她抬起另一只没被控制住的手,挡在两人中间。

    他的吻落在她的手背上。

    顾以南意味不明的低笑了声。

    接着,细细密密的轻吻落在她的手背上,手指尖。

    他淡蓝色的眼瞳染上一丝琢磨不透的神色。

    湿热的吻落在她手指尖上,藏岭终于变了脸色,受不了痒痒的气息,缩回了手。

    这正合了他的意。

    顾以南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

    良久,他才松开她,直起身来。

    满眼的餍足之色。

    藏岭呼吸有些急促,胸脯起伏着,揪紧了衣服的袖子。

    -

    直到顾以南离开,藏岭的脸上的滚烫感才渐渐消失。

    她换了衣服去找李叔要祠堂的钥匙,甚至还拿了个小篮子,放了两瓶桃花酿。

    想着祠堂里又冷又冻得,怎么着也得备点御寒的东西。

    藏岭下楼时,外头下小雪,像银蝶翩跹飞舞。

    “祠堂钥匙?”李叔正在清扫门前的积雪,闻言笑了一下:“不用去了。”

    藏岭:“啊?”

    李叔:“顾二少跟藏老爷子说了,不用去祠堂罚跪了。”

    藏岭:“什么时候的事?”

    李叔笑得格外灿烂:“这我就不知道了,老爷子特地嘱咐我来着,要是你来找我要钥匙,就告诉你不用去罚跪了。”

    往回走时藏岭头还是蒙的,凉丝丝的雪花打在她的脸上,才让她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她错怪他了?

    藏岭慢吞吞的走进院子,绕过照壁。

    小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纷纷扬扬。

    漫天风雪中,她小跑着往廊檐下冲。

    头上那一方天地却突然风雪停止。

    一抬眼。

    男人修长的手指带着白手套,撑开一把纯黑色大伞,挡在她头顶上放。

    他穿着浮岚色的外套露出一截皓白色的衬衫袖口,皑皑如檐上雪,白胡椒色的长裤,裤腿的前线熨烫的笔直而带着棱角。

    衬得他清清冷冷,宛如白松覆雪。

    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举到耳边跟那边的人说着什么。

    他说话不急不缓,一环扣一环,逻辑严谨。

    这样清冷的音色,说着那些藏岭压根听不懂的经济术语,她却觉得没有丝毫烦躁。

    耳边是雪落声,以及他的声音。

    一种缺失了许多年,被称之为安全感的东西仿佛无形的将她包裹起来。

    她只管跟着他走,无惧前方风雪。

    ——有我给你撑腰。

    ——无需害怕。

    他说给她撑腰。

    说到既做到。

    -

    顾以南将小姑娘带到廊檐下,这才收了伞,伞尖在地砖上磕了磕,抖落伞面上簌簌雪花。

    “嗯,剩下的事等我回东城处理。”他说完,撂了电话。

    面上忽然一股不属于霜雪气息的柔软逼近。

    小姑娘踮起脚尖,费力地伸直手臂,去擦他肩膀处落了的雪沫。

    她踮起脚尖,有些站不稳,目光却认真笔直。

    风雪凛冽,顾以南突然想起唐诗临走时,来找过他。

    那个美艳犀利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红唇艳艳,说:“她很单纯很可爱。如果你是真心的待她好,她会感受到的。”

    “她会用她的方式回馈你。”唐诗弯了弯唇。

    “她想比你爱她,更爱你。”

    “虽然有时笨拙,却赤诚热烈。”

    想到藏岭一家家的酒吧去寻自己,唐诗站起身来,最后看着他,目光坚定:“请替我照顾好她。”

    顾以南垂眸,看不得她费力的样子,却又享受着她难得的主动。

    他索性弯下腰来,让她够着方便。

    陈玉和藏白杰从茶室出来,隔着落雪为幕,就看见了这样一幕。

    男子迁就近乎宠溺的弯下腰来,藏岭跟个小管家婆一样,伸手替他将肩膀上的雪花掸落下来。

    “走吧。”藏白杰没什么表情。

    陈玉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一幕,捏紧拳头,心生怨恨:“凭什么?她一个灾星把舅舅害死,凭什么她过得这么幸福。”

    藏白杰看了女儿一眼:“当初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和顾家联姻的事,你呢,你和李家那小子爱的死去活来的,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那就由不得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陈玉不吭声了,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的肉里。

    “等着,她马上就要从那棵枝头上跌下来了。”陈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

    除夕当晚,南江人要辞年,祭天地。

    在院子里拈香拜天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晚饭也是在餐厅里架起火炉子,一家人围坐在炉子边吃饺子和烧烤,尽享天伦之乐。

    晚上,一家人坐在客厅看春节联欢晚会。

    陈玉看到八点多,借口和梅兰竹菊她们出去玩,溜了。

    顾以南回房间忙工作去了。

    藏岭挪了挪屁股,藏叶睡得早,一会儿九点多就去睡了,她不想和藏白杰独处一室,于是借口出去放烟花也溜了。

    外头的雪停了,厚厚一层笼罩在南江古镇上。

    院落里的房子被笼罩在大学之下,院子里的葡萄架、石凳、水井边沿被雪覆上一层莹白,在月光下像剥好的荔枝般晶莹。

    藏岭闲来无事,又不想回房间一个人呆着,出了院门沿着翠玉湖边散步。

    靴子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沙沙”地声响。

    翠玉湖边聚集了许多放烟花鞭炮的人。

    梨落石桥上三三两两的人扒着栏杆望向夜空。

    藏岭站在石桥上。

    夜空中盛开出大朵的花束,光芒映照在她的脸庞上,结了冰的湖面上,绚烂多彩。

    周围的人都是成双成对,唯独她自己形影单只。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藏岭拿出来,是唐诗打来的视频电话。

    她接了。

    “泠泠,新年快乐!”那边的唐诗鼻子冻得通红,将镜头一转,她背后是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森林。

    “好漂亮。”藏岭惊叹一声,随即也将相机镜头翻转,让她看南江的烟花。

    “诗诗,新年快乐啊!”

    此时已经快要到零点,梨落石桥上的人越来越多。

    藏岭挂了电话,托着腮,情绪也被人们的兴奋感染。

    她带着顶白色的毛绒帽,上半身前倾着,去看夜空中大朵大朵的烟花。

    璀璨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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