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在萧祺然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偷溜出来的谢随安觉得十分快意。
那夜与萧祺然争吵之后,她的确动过破罐破摔的念头,但出逃之举,却是她经过几日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摆在她和萧祺然之间的事情太多。身份距离,她虽不在意,萧祺然看似潇洒,实际上也多少被束缚了,她若继续穷追不舍,只会让他觉得窒息。
……她虽也还在挂心萧祺然的伤势,但顾星腾既说了并无大碍,想必也是轮不到她去关怀的。与其留在那里,两个人相看两相厌,倒不如叫萧祺然尝尝短暂失去的滋味。
谢随安当然渴求真心,但她同样计较得失。
她幼时就见过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那些姐姐不费吹灰之力,只要把握好尺度便能屡试不爽,耳濡目染,谢随安也不知不觉学了一些来。
若萧祺然真对她有意,自己想通了,她再回去,能证明自己不是一时兴起,那就是理所当然的失而复得,若他无意……谢随安停下了步子,被她牵着的青鸾觉察,鸣了一声。
那就当是给她自己一个冷静的期限,时间到了,她也能接受自己必须回到徒弟的位置上了吧。
……大概能吧。谢随安自嘲地笑笑,再不济,她就当自己为的是孤身出门历练,好早些独当一面。
说来她结丹之后,还没有好好用过这颗金丹。谢随安轻轻按在自己胸口,要说与筑基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整个人灵力都充裕不少,五感愈发清明了。
连夜出走,谢随安决定在一片林地下落。不同于萧祺然他们特地栽种幻化的场地,这里草木生长天然,她身在其中,只觉得身心舒适,与这里很是契合。连带着青鸾的步伐都欢快几分。
林地广阔,她从外围一点点深入,碰到了许多妖兽,然那些妖兽根本没有半点攻击之意,只快速绕着她逃窜走了。谢随安还以为是青鸾这等灵兽震慑的缘故,叫它飞得高了些,仍是无济于事。
这里面似有什么古怪,谢随安暗暗品出不对,但深处散着的灵力太过精纯,实在诱人,更何况,无功而返不是她的风格。
再深入一些,开始有些实力强大的妖兽主动进攻了。谢随安轻松化解,还在奇怪,脚下却猝不及防踩到一块石头,还未来得及稳住身形,就直直向前栽倒——
迎接她的不是预想中的相撞,而是一阵失重感——她好像在往下坠!
“青鸾!”谢随安高声呼唤,随即不假思索抽剑往旁边狠扎下去,想要在电光火石之间找到一个固定的点缓冲!
无奈旁边空荡,谢随安索性将全部灵力运转包裹在全身,只求不要跌得太重!
所幸落了不久便接触到实地——四周漆黑,谢随安小心翼翼地躬身摸了摸脚下的土地,是石地。
她摸索着,放出微薄灵力去窥探周围,却在放出的片刻间感知到脚步声与光亮。
“谁?”二人异口同声,两剑准确无误地横亘在对方脖颈边。
眼前人一头长发泛着雪色的光晕,不似当日扎起,而是编成了一股粗辫。谢随安眯起眼睛,不确定道:“解寄灵?”
解寄灵的风姿自是独一无二,非轻易能错认,然而能在这种险地碰到他,谢随安难免要多留个心眼。
同样,解寄灵见到她,面上亦有些诧异,他很快收拾好,语气是与她截然不同的笃定:“谢随安。”
他自视甚高,没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同样的,他记住的人也极少。还明确记得谢随安,解寄灵自己也感到了须臾又陌生的诧异。
“你结丹了?”解寄灵很熟悉谢随安身上的气息,张口一问。反倒是谢随安皱了皱眉:“你还未结婴?”
她本以为这两年结婴对于解寄灵是十拿九稳的事,或者说,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解寄灵没说,算是默认。二人就这样僵持着,彼此都没有刀剑相向的愧疚,还是谢随安又起了话头:“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像他背靠登星门这样的大宗门,又是万里挑一的资质,不消多说,登星门也会给他妥帖准备好历练的场地,就算不成也要给他配几个下手前呼后拥方显做派,更何况他现在还离元婴一线之隔……
按理说,登星门与贺良念都是绝不会放任他独自一人来到这种荒郊野岭的。解寄灵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师父呢?”
又相互瞪视了片刻,谁都没有要先回答的意思。解寄灵率先说道:“……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我数到三声,我们放下剑如何?”
“可以。”谢随安答得干脆利落。
“一、二、三——”
直至“三”落地,如他们意想之中,自己的颈边仍有一柄寒光紧贴。
解寄灵见状,反倒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谢随安若是见好就收的性子,他还不信两年前她能赢过他。
他先放下剑:“放心,我若要对你动手,刚才就可以了。”
想了想,解寄灵又不甘地补充:“甚至两年前早就下手了。”
谢随安收剑,却看不惯他为自己开脱的样子:“难道我还要谢你饶我一命么?”
解寄灵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他并不擅长辩驳,待谢随安转身去查探各处,他再默默道:“当年我师父再三叮嘱,要取你性命,至少也要重创你,我没那么做。”
他说的确是事实,解寄灵本也没有什么邀功讨好的意思,纯粹是想解释。只是落在谢随安耳朵里太刺耳了一些,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呢?当日是你棋差一招输给了我,不是我命悬一线,苦苦哀求你网开一面的。无论你是轻敌还是放水,这事儿都过去了,你揪住这事儿不放,到底是多输不起?”
“实在不行,”谢随安再度举剑,“我现在和你再打一架?”
面对解寄灵,谢随安本就没什么好印象,眼下解寄灵更是自己给自己越描越黑了。
解寄灵良久没有开口。她的提议很明显不切实际。他以往遇到的人不说奉承,多少也是对他百依百顺的,难得碰到个牙尖嘴利的谢随安,处处和他对着干——这或许是他还能记得她的原因?
他总觉得她是不一样的。可真要让他说出哪里不一样的,解寄灵只能挤出“鲜活”两个字。
谢随安不再理会一旁沉思的少年。她放出光亮,抬首目测了一下她适才跌下来的高度,要是她学会了御剑飞行,这点高度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可惜,萧祺然还没来得及教她。
“我试过了,就算飞上去,也会被不知名的结界挡住,我破解不了。”解寄灵体察了她的打算,坦然的语气里还透了点无奈,“这里虽是入口,但并不是出口。”
听他这么说,谢随安转头看他,有了些正视的意思,显然,早早掉入这儿的解寄灵比她知道得更多。从微妙的方面来说,他们可能还能成为暂时的同伴。
谢随安抬抬下巴:“你且说说。”
少年无言地抬起全白的眼睫看她,明明面无表情,谢随安却从中窥到了一丝骄傲的意味,还来不及等她抓住,那一丝竟如错觉般转瞬即逝。
“我是一日前无意中触发这个结界的。下落后本想重返原路,失败了。到处看了看,深处还有隧道,只是还有一股强大气息,像是被什么镇压在此,想是那些灵兽如此忌惮的原因,我也不敢轻易独往。”
解寄灵提起这些,倒也不显窘迫。谢随安闻言,眼中现了几份凝重。
她再瞧不起解寄灵,他也是当之无愧的天骄,如果他都说里面是个强大的存在,想是相当棘手麻烦的。
“你有找到其他出路么?”谢随安沉吟道,原路返回行不通,出口也不一定会在最深处,说不定不必同那存在撞上。
解寄灵摇摇头:“不排除这个可能,只是我找了一日,没找到。”
解寄灵主动谈及,是想同她示好结盟,既如此,他就没有骗她的必要。看来情况是有些糟糕。谢随安不禁忧虑起自己到底寻了个什么地方作为历练场,但看看同样倒霉的解寄灵,她偏偏又幸灾乐祸起来了:“你先前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对于其他话题侃侃而谈的解寄灵偏在这个问题上闭口不谈:“我自己来的。”
自知是套不出什么话了,谢随安只得埋头寻起线索来。见状,解寄灵也无声地投入进来。
忙碌半晌,却是无果。
谢随安难免有些气馁,倚着石壁坐了下来,看向不露声色的解寄灵,扯了个话头:“你莫名其妙被关在这儿一日,不着急么?”
解寄灵在她的注视下,缓慢又肯定地摇了摇头。
对于他们这类修真者而言,在这儿单纯只是消耗时间,他们早已辟谷,无需吃喝,可恰恰是因为只有时间会被消耗,反衬危险与恐慌来。
若一点点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感知,沉溺在其中,五感与道心迟早都会变得迟钝起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谢随安又想到一计:“我们虽被隔绝在此,但你有试过向外头求援么?求援的法器你总不会一件都没带吧?”
谢随安坚信,只有她这样离家出走的人才会故意断绝了所有联系,解寄灵在外行走,一定会做好万全之策……
然而,解寄灵又摇了摇头。
联想到之前,谢随安不由怀疑他也是离家出走来的。
坐以待毙总不是好办法,休整片刻,谢随安起身,拍拍衣衫上的尘土:“再去看看吧。”
解寄灵默许了她的建议,跟着起身,却在下个刹那,神情一滞,朝她狠扑过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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