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去西藏。

    当我打电话跟闻绯说这件事的时候,她立刻表示也想去。

    “可是我高反很严重。”她在电话里失望地说,“而且我每周有三节国际经济课,还有四节形体课,每天一小时的瑜伽课。”

    “钱够不够,我先给你打个五万吧。”她接着说。

    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我是去旅游,不是去付房子首付……”我对她说。

    “那我……那我又要很久看不到你了。”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哭腔。

    “就两个星期,又不是不回来。”我安慰她。

    订了机票,第二天下午我就收拾行李,姐姐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我。

    似乎最近有些疏远她,我能感受到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

    “跟闻绯说过了?”她看着我收拾衣服,帮我把衣服放进行李箱。

    “说过了,她差点给我五万块让我去旅游。”我收拾衣服,笑着说。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看上去有话想说,但没有讲。

    “你要说什么。”我替她问。

    “就……就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外国女孩子。”她问道。

    我可以对闻绯撒谎,但我不会对姐姐撒谎。

    “对,我去找她。”

    “诺,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哀伤。

    “因为我觉得,我跟一些人在一起,会更自在一些,”我把袜子塞进网兜,抬起头看着姐姐,从她的眼里,我看到寂静的悲伤。

    “你跟我们在一起不自在吗?”她问,“这么多年,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当然不是,不是跟你,”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是……我觉得自己跟闻绯不配,或者我觉得自己配不上闻绯,我想你也看得出来。”

    我拍拍她的手,她的手一直很热,但此时却很冰凉。

    “所以你自己要上进呀,不能因为她比你优秀就看不起自己。”她又开始说教。

    “这不是我能不能优秀的问题。”我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你不明白吗,你也看得懂的,这是阶层的问题。我这辈子的梦想,可能就是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但对她们来说,这套房子只是他们的一个起点,他们随时可以变卖这套房产,变成他们的流动资产,这不是我们这辈子的人能改变的,可能要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才能成就的,所以如果我跟闻绯分手,我们就无家可归,就因为这样我就要和她在一起吗?”

    我说话有些大声,姐姐没有说话。

    我拉上行李箱,正要把行李箱拿下楼,姐姐开口了。

    “就算为我,也不可以吗。”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

    我不想闻绯开车跨过大半个市区来接我,再跨过一整个市区送我去机场,所以我拎着行李箱去赶地铁,姐姐给我三千块,我看到她送别我的时候,眼眶有些红。

    “我是个负责任的人,我说过不会对不起闻绯,就不会。”我们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我对姐姐说。

    “那……那个女人……”姐姐不知道怎么说。

    “这是她的生活方式,我们管不着不是么。”我摩挲她的背,我俩很少有亲昵的动作。“没事啦,为了你我也不能背叛闻绯呀,何况我和闻绯感情可好呢,就是怕她接受不了,你也知道安珀外国人,比较开放,所以我没让她们认识嘛。”

    “那你自己要好好的啊,别让我担心,到那儿就给我打电话。”姐姐嘱咐我。

    “嗯我知道,你也要给我电话,别让小飞那家伙欺负你。”

    “小飞不会的,他其实对我挺好的,但……”她犹豫一会。

    “他怎么了?”我觉得我的拳头硬了。

    “他就是不太爱干净。”姐姐抱怨。

    我的拳头松下来。

    上飞机后,我给闻绯和姐姐分别发两条信息,关机。

    我发现这是我此生迄今为止,去过最远的地方,先是成都,十三小时后,再次飞往西藏。

    当飞机的轰鸣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我才想起,我忘记带烟。

    难熬的三个半小时,出机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出口处拿一个打火机,再厚着脸皮找一个成都人借根烟抽。

    “拿去嘛!”那个成都小个子把半包烟塞进我手里。

    他矮胖黝黑,笑起来一口黄牙。

    “来耍的嘛?”他问。

    “去西藏玩,经过成都。”我对这个人充满感激,他强烈要求我收下半包烟。

    “成都好耍哦!去啥子西藏嘛!”他嘿嘿的笑着,看起来淳朴好客。

    “朋友在西藏,去找她们耍。”我学着他的说话语气,他笑得更欢。

    飞往西藏的航班第二天才有,我得在成都呆一晚。

    这个城市舒适缓慢,但是空气中的温度都是辣的。

    到住的地方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酒店楼下是成片的火锅烤串商业街,火爆的程度看起来和午夜的上海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说的话不同。

    坐下叫一瓶啤酒,告诉服务员,我的烤串和拌面不要放辣椒,那个好看的成都女孩鄙夷的说:“没有不辣的,微微辣阔不阔以嘛!”

    “行吧。”我无奈地回答。

    从此以后我不再相信成都人说的微微辣。

    午夜三点,我在马桶上打电话给闻绯,告诉她我现在生不如死。

    她发出迷人的哼哼声,告诉我:“活该,嘿嘿。”

    第二天我的身体几乎虚脱,但出口处依旧火烫。

    在机场又上几次厕所后,姐姐给我电话,让我去机场里的药店买藿香正气水。说实话,这个味道让人上头的药水,的确有些效果,上飞机后就没有再去过厕所。

    再次下飞机的时候,我被贡嘎机场的美给惊艳到,原来我是在山谷中降落的。

    但是,我才发现,才走过几步楼梯,自己就已喘得像跑完五百米。

    这件事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海拔是个神奇的事。

    还好我的高反不严重,仅仅脑袋稍微有些疼。

    走出机场我就拿出手机。

    “我到了,放心吧!”给两个最重要的女人先发信息。

    然后拨通了安珀的电话。

    “你在哪儿。”我用手挡住灼眼的光线。

    “你猜,哈哈哈哈。”她标志性的大笑让我觉得很暖心。

    “拉萨,对吗。”我觉得刚说两句就要大喘气。

    “对啊,你在干嘛,跑步嘛?还是和你的女朋友在做运动哈哈哈。”

    “在拉萨哪儿?”

    “唔?呃,大昭寺这儿,邦达仓酒店,怎么了?喂喂,等等你不会!老天,别告诉我你!哈哈哈哈小菜包你!”她像疯了一样尖叫起来,大笑着尖叫起来,身边有人用英语问她,她完全不理对方。

    “我得先找到这个叫大昭寺的地方,等我一下。”我挂上电话,非常期待她看到我时的表情。

    这个城市和我所见过的所有城市不一样,尽管我见过的城市不多,昨天经过的成都算一个。

    我觉得自己可以在任何城市的街上闲逛,像个当地人。

    但在这儿不一样,发现自己永远不属于这里,和这儿的人,这儿的风,格格不入。

    这是个充满渴望和虔诚的城市,每个人的脸上是对信仰的热忱,对生命的仰望。

    空气中有一种浓稠的香气,浓得化不开,稠得像是要把我包裹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酥油的味道。

    我出现在大昭寺旁的时候,安珀一眼就认出了我,她朝我飞奔过来,跑得她的牛仔帽都飞过脑袋。

    她可不像柔弱的闻绯,我可以一把接住,她可是一个一米七二,跟我差不多高的健壮美国女人,巨大的冲击力把我一下子撞到在地,我差点背过气去。

    “你终于来找我了亲爱的。”她的棕发在我面前飞扬,她大口喘气,我闻到了兰花和烟草的味道。

    “没错,因为我想你了。”我把她揽入怀里,她在我身上轻轻颤抖。

    此刻一个健硕的藏族男子,挡住了照向我的阳光,他的笑容看起来比太阳还要温暖。

    “他是我的男朋友,措姆达杰,一个藏族人。”安珀把我拉起来,把我介绍给这个高大的男人,“这位是蔡语诺,我跟你提过,在上海时我最好的朋友,他酒量可不比你差!”

    “扎西德勒,你好,蔡语诺,欢迎来到西藏。”措姆达杰朝我伸出手掌,掌心向上。

    “你的,男朋友?”我看着安珀,她朝我得意的微笑,但我觉得有些细微的火星,在我心中引燃。

    “对,很帅吧。”她拉起我的手,把我拖向前方,措姆达杰非常识时务的帮我拉过行李,并强烈要求这个活由他来做。

    我没想到,安珀就在这刚到西藏的这一个礼拜里,就有了男朋友,还是藏族人。

    而且比我帅多了。

    在我们吃晚饭时,安珀对我描述了她对藏族人的感受。

    “他们和你说话时,你会觉得他们就像看着远方,尽管他们双眼看着你,可你会觉得,他们似乎看到了你的下辈子。”安珀对我说。

    美国人对于藏族人的理解就是那么直白。

    “是的没错,我们祝福的是世人,修的是来生。”措姆达杰回答我。

    他黝黑挺拔,有宽大的鼻梁和明亮的双眼,看起来像猛虎一样健壮,却温和地朝我微笑。

    他越朝我笑,我内心的火星越是变得更旺一些。

    我看到了安珀望向措姆达杰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曾经看向我。

    此时我知道了嫉妒的力量。

    “嘿,有烟么。”我问他。

    “对不起,我不抽烟。”他依然是那副温和的笑脸,笑得让我觉得生厌。

    “走。”安珀打了个响指,帅气果断。

    “少抽点。”措姆达杰对她说话时的样子轻柔温暖,就像此刻窗外的阳光。

    “yes,sir”安珀吻了他,站起身。

    “你喜欢他?”我深吸一口烟,向空中吐出。

    “他让我觉得顺眼,跟他在一起挺舒服,仅此而已。”她看向窗内的措姆达杰,给他一个微笑。

    我此刻却笑不出来。

    “我想你。”我对她说,我想看她的眼睛,但她一直在闪躲。

    “我也是。”她看着远处的布达拉宫,回答道。

    沉默良久,我们俩手上的烟都烧完了。

    “你是第一个,我猜也是最后一个,为了我,跨越整个中国的男人。”安珀的目光依旧没有回到我身上,她狠狠地掐灭烟头。

    “youknowwhat,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依然喜欢你。”她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晶莹的东西,在她蓝色眼睛的衬托下,像钻石一样闪动。

    “你就站在那里,那么无助,似乎这儿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把你击倒,当你把我抱住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就是喜欢你,蔡语诺,我也不知道他妈的为什么,可我就是喜欢你。”她的眼睛终于看向我。

    她的眼泪流下来,从她像这片天空一样蓝的眼睛里,流出的泪水,我很奇怪为什么也是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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