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沈霁这边决定连夜出逃离开无妄宗，掌门大殿那边也出了新的状况。
魔族来过缘溪镇此事不多时被无妄宗的人知晓，苍松与应承在掌门殿内商讨事此事，派了一些弟子下山巡视。
大量魔族踏入人间，无异于在人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无妄宗所在的山中仙气灵盛，亦能察觉出魔气逼近。
受此影响，无妄宗夜间狂风大作，还伴着豆大的雨点，一场秋雨一场寒，冻得人和狐狸瑟瑟发抖。
院内，沈霁打包好东西，一转头对上离禾复杂的眼神。
沈霁看出他的意思，道：“不想去？”
离禾缩了缩脖子，沈霁摊手道：“那还真是没办法，如果你只是只野狐狸那还好说，我兴许会放你走，但咱们已经先一步订立血契，你要是不怕横尸荒野，那我也无所谓。”
他这一番说辞云淡风轻，赤狐听了整只狐狸恹恹的，终于安静下来。
沈霁道：“你也别抱什么心思，我是不会解开血契的。”
雨下大了，外头风呼啦传进来，沈霁开了一点门缝，见院中的东西都被吹得七零八落，菜叶有些被连根拔起，院中那棵枫树枝叶摇晃。
豆大的雨点顺着门缝劈里啪啦打进来，寒风袭进屋内。
沈霁后背一凉，似有所感，他仰起头。
侧颈间传来熟悉的力道，熟悉的触感。
他目光平静把门关上，屋内离禾已经炸毛，瞳仁竖着，他瞪着来人。
沈霁道：“好久不见啊。”
邬沧轻轻笑了笑，道：“是挺久不见。”
他上下打量沈霁一番，又道：“看来你在这里过的倒是不错。”
沈霁微微笑，心道：那可不是。
下一瞬，他见眼前的魔修瞬息之间变了脸色，邬沧双目染上赤红，手中刀放下，忽然伸手掐住沈霁的脖颈。
离禾：“嗷——”
邬沧向他甩出手，离禾被一道光打至角落，邬沧道：“你闭嘴！”
被掐的力道不大也不小，还能勉强呼吸，沈霁便光明正大打量来人，见邬沧握着他脖颈的手已经受的成皮包骨，整个身体肉眼比三年要干瘪许多，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
沈霁道：“看样子，这三年你受了不少苦。”
邬沧未说话，掐着沈霁的力道更大，他拇指微微一动，已经摸上沈霁的命门。
就这么几个功夫，离禾已经扑上去咬了邬沧好几次，眼下邬沧深黑的外衣上多了许多痕迹，隐隐看得出血痕。
三年过去，邬沧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当年那边锐利，但仍不减锋芒，他看着沈霁道：“你恨我吗？”
沈霁：“？”
邬沧道：“我这么对你，你想杀我吗？”
沈霁：“……”
沈霁很想问：你以为谁都是你。
沈霁道：“你这刚从无妄宗牢里逃出来，可别这么想不开啊，大好时光等着你呢。”
邬沧冷笑一声道：“三年你这小毛孩倒是变了很多。”
沈霁：“。”
三年，不止季启明李惟然还有萧漓发生变化，他自己变化也很大，五官已经彻底长开，谈吐间，也多了几分柔韧有余的意味。
沈霁被擒，依旧双眼含笑，此番，他便是以这样一种姿态面对邬沧。
半晌，握在沈霁脖颈上的手松开了，终于呼吸顺畅，沈霁猛咳了几下，余光见一把刀递了上来。
沈霁看了一眼便顿住，这刀柄上的纹路很独特，上面有独特的纹路，又镶着水晶。
但看纹路，沈霁竟觉得十分熟悉，思索片刻，便记起这是石家那位夫君和随善身上的刺青！刀光闪过沈霁的双眼，他回神，邬沧道：“记得吗？”
沈霁道：“不记得。”
邬沧依旧伸着手，示意沈霁将刀递过，道：“你应当是不记得的，这是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刀，名为血刃。”
“当年你娘以一柄弯刀打遍魔界，这刀你娘身前佩戴至身边，随身携带，从未离身。”
沈霁嘴唇动了动，预感到魔修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邬沧道：“这把刀会到我手里时，你娘已经临近气绝。”
他说着，忽然表情狰狞，整个人疯狂起来道：“就是沈明声！就是他负了你娘！因为他你娘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忽然笑起来，嘴角向上勾，眼神空洞，他道：“所以沈明声必须死！我不光要他死！还要他整间屋子的人陪葬！还要所有人都陪葬！凡人就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一群蝼蚁！都去死吧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沈霁在一旁平静旁观，等他笑完，道：“所以你原本的打算，是要整个镇子的人陪葬。”
邬沧道：“对！就是我！我想要你们所有人都死，但偏偏无妄宗这群人多管闲事，偏要来横插这一遭，要不是这群自以为是的修仙的，你以为你会活到现在，还会活得这么好！？”
沈霁嘴角抽搐道：“那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啊？”
邬沧脸色一变道：“别谢我！你不能谢我！你没资格谢我！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是无妄宗人自找的！等着吧！过不了多久！魔族便会来到人间，到时候打上山门！一定会称霸人界，你们这些人定会如蝼蚁般，被我们尽数碾死的哈哈哈！”
忽然，他盯着沈霁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魔界？”
沈霁：“？”
邬沧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双手捂住头痛苦道：“我原本来凡界就是为了找你娘的，想带着她回魔界，可是找到她……她已经快死了！”
他揪住沈霁的衣领恶狠狠道：“都是你，都是你们！所以我要你们死！给莎玲陪葬！但是没成功，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们会死在我的手下，我现在就问你，你愿意跟我回魔界吗？这样我还能饶你一命！愿意吗？”
沈霁被他又揪又摇，已经接近眼花了，离禾悄悄潜在邬沧身后，趁他不注意一个咬了上去，离禾的修为远不到邬沧的，这一口咬下去只能暂时把沈霁从邬沧手下解救下来。
邬沧呼痛，沈霁手指藏在宽大袖口中，指尖微动，一道金光从他手底下闪出，眨眼间光绕在邬沧身上，将其捆了个结实。
邬沧被捆，赤红的双目瞪着沈霁，沈霁道：“你所言皆是你所言，无凭无据，我凭什么相信你。”
邬沧挣了挣，捆妖绳便收的更紧，他道：“你娘惨死，你竟不想替她报仇吗？”
沈霁垂眸看着手心那把弯刀，他笑了笑道：“就算我娘惨死，我明白，这笔账应该算在我爹身上，你又为何要牵连他人？”
邬沧道：“他们都该死！”
沈霁道：“你错了，不管什么事情追根究底，谁的因谁来付这个果，揪其过，而不是应该残害生灵。”
顿了顿，他道：“你这几年过的不好吧？不好就对了，因为你杀了不该杀的人。就算真的是我爹的过错，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但你，却令石家沈家二十几口人跟着陪葬。凡是有因必有果，往坏了说去，你若杀我爹，是为了帮我娘报仇，那些无辜人的命呢？你怎么负责？”
邬沧吼道：“当年你娘被逐出沈家，这些人没少落井下石，他们难道不该杀？”
沈霁沉默，屋外的狂风渐渐平息，动静越来越小，竖起耳朵听，只能听见依稀细雨飘打在窗门的声音，但屋内没人在意。
方才的狂风吹倒了屋外的东西，屋内烛火早已熄灭，静默中，邬沧的眼睛发着红光。
沈霁看去，平静道：“你走火入魔了。”
沈霁又道：“你说的，那是你所认为的理，并不是我的。我相信世间一切事物发展都有规律可循，不论是人还是魔，甚至是妖，皆遵循需要的定理，而这一切，不是你我能主宰的。就像现在这样，你为了我娘杀了沈石两家二十多口人，无妄宗的人为了天下苍生将你捉拿归案，折磨至此，你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都是你需要承担的果。”
邬沧道：“我不信！你这说的什么狗屁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圣母心！呸！说你圣母心还错了，你不会在这里呆久了，就真的以为你是无妄宗人了吧！能够心怀苍生救人！修道？别做梦了！你有一半魔族血统，你天生魔性难除，还身负煞气，你永远也摆脱不了这点！哈哈哈哈！”
他还没哈完，沈霁一顿，看着他的还是癫狂发笑的表情逐渐僵硬，邬沧直挺挺躺倒在地，嘴里还挣扎着吐出几个字，眼见他气息微弱，快要闭气。
沈霁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我替我娘感谢你对她的心意。”
邬沧瞪着眼，满眼血丝看着他，沈霁亦目不转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将邬沧的双眼合上。
做完这一切，沈霁慢慢起身往回走，光看他背影，莫名有些急切心虚，果不其然，沈霁还未走到桌边，一柄冷剑横在他侧颈。剑速度之快，带起他鬓边的碎发飘浮，这次碎发未断。
沈霁：“……”
他这多灾多难的脖子啊！
眼看走不了，沈霁慢慢回头，冲来人道：“尊者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啊！”
随善目光落在他手上，沈霁忙把弯刀递上道：“这是邬沧给的，不是我的！”
随善垂下眼，道：“收着。”
沈霁点头如捣蒜，忽然抬头：“嗯？”
随善怕不是被夺舍了吧，怎么说出来的话跟换了个人一样！
掠过沈霁惊讶的表情，随善的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包裹上。
沈霁：“……”
他抢救道：“我就是整理下东西……”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完全说出口，随善的剑已经抵在他喉结之处。
沈霁重生到现在没几件后悔的事情，最不后悔的便是拜入无妄宗门，要说什么东西让他这心动摇，那就是每次和随善对峙却有心无力的时候。
真是没实力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太欺负人了！
随善却道：“带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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