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漓道:“阿霁。”
忽然被喊,沈霁一个激灵,道:“啊?”
萧漓目光落在他身上,沈霁双手垂落,一只手攥了攥衣袖,意外摸到那根玉笛,一顿。
萧漓的目光也跟着落在玉笛上,沈霁道:“那个……还没说呢,这个玉笛我很喜欢,谢谢你。”
萧漓目光淡淡的,他轻轻摇头道:“阿霁,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说完,他便抬步往前走。留下后面的沈霁一头雾水。
更让沈霁愕然的便是萧漓闭关的时间,明明说好了五年,怎么会这么提前就出关了,莫非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
沈霁心中思绪万千,明明刚开始见到萧漓,他是最为惊讶的,但现在萧漓的态度忽然对他冷淡下来,他却觉得心头沉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蔓延上来,令他喉间一哽。
在原地甩了甩头,冷静下来跟过去,意外发现萧漓站在路口,背对着他。沈霁脚步一顿,跟上去,听到身后脚步声,萧漓回头,逆着光打量沈霁,忽然道:“你瘦了。”
沈霁眯着眼,不太看得清萧漓的神色,萧漓比他高一点,算是低下头来,听见萧漓的话沈霁才慢慢松了口气,下一刻,垂落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沈霁:“?”
指腹微凉,掌心却是温暖的,萧漓的手指直接修长,又比沈霁的大很多,温热的掌心包裹上来,沈霁挣了挣,又被握的更紧。
萧漓用不容挣脱的力道拉着沈霁往前走。
上元时节,集市街边的热闹往往通宵的,即使夜半十分,往来的人照样很多,大多数人手中拿着集市里买的小玩意儿。
一路走过去,萧漓一手牵着沈霁,一只手拎着少年后颈,把人提小鸡一样提着,两只手态度截然相反,尽管挑的人少的方向走,还是引来不少人频频投来目光。
沈霁跟着萧漓步子走,奈何萧漓人高腿长,沈霁走着走着不免小跑起来,一路追着萧漓跑,再一看萧漓另一只手上的少年,心中郁闷,又觉得啼笑皆非。
缩在他袖子里的离禾探出脑袋,晃了晃狐狸耳朵,看自己主人怂成这个样子,自下而上看了看萧漓的面容,最终还是选择缩回去。
索性那间客栈只进不出,只有主动进去的凡人可能会受到狐妖攻击,外面的人该热闹热闹,安然无恙。这次抓到的狐妖和离禾可不同,离禾最多才几百年修为,但这只狐妖却已经是千年修为,只能暂时封存于锁妖囊中。
来到客栈中,设了禁制,放出白狐,将其用捆妖锁捆住,离禾和被放出来,被沈霁方到白狐身边,赤狐白狐齐齐站,沈霁歪头打量他俩道:“长得还挺相似啊。”
离禾:“……”
一旁的萧漓投来目光,沈霁收起笑意道:“依我看,你这白狐修为应当不低,修习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得想不开去残害凡人,不怕天谴?”
白狐闻言嗤笑一声,被困着也一副鄙夷的目光望着沈霁,道:“天谴又怎样,我怕他啊!”
萧漓道:“虽没到那个程度,但我方才抓其时发现白狐临近天劫之时,想来,这雷劫也不久了。这白狐应当是雷劫将近,他自身修为不够,便想着用吸食人精气的方式来提升修为。”
原来如此,沈霁之前也有所猜测。千年前大战过后,人魔界分明,魔界占据极寒极夜冰区域,人界遍布各地,两族之间很长一段时间互不相干,妖界夹杂在其间,部分混迹魔族,部分则留在人间。
因人间也有修为修为高深的道修除妖,所以妖类一般都会选择自己修行,不太会选择伤害人的方法,但也有部分妖类为了提升修为,铤而走险。
这白狐就是其中之一,这好巧不巧,就被他们给碰上。
不过这白狐生的是真的好看,一身毛雪白,尾巴蓬松,垂落地面像个大扫帚,萧漓特地将他打回原形,好抑制其修为。沈霁蹲在地面齐齐瞅着两只狐狸,他伸出手。
在无妄宗的时候,沈霁特别宅,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而呆在萧漓院子里又觉得无聊的很,其中之一的乐趣便是薅狐狸毛,萧漓撞见过很多次,见状不以为意。
下一刻,他就见沈霁伸出爪子,扒拉在白狐身上。
萧漓:“……”
已经翻出肚皮准备被薅的离禾:“?!”
赤狐不干了,忙“嗷”一声跳起来,用头蹭沈霁的胳膊,张了张嘴,又默默把牙齿收了回去。
赤狐:“嗷嗷嗷啊!主人你认错狐狸了吧!”
赤狐站在沈霁身边跳来跳去,沈霁才不管。
他终于得手薅的正舒服,当第一眼看到白狐时他就觉得这狐狸毛蓬松手感一定会很好,果真如此。因为机会不可多得,他一只手上下其用,仗着白狐被捆从头顶摸过耳朵再到背部再到肚皮就连尾巴也摸过了。
一顿操作下来,沈霁长长舒了一口气,爽了。
站起身对上萧漓的目光,沈霁脑袋一空,只觉得对方微挑眉,嘴角微勾,明明是一张笑脸,眼神却全然没有笑意。
沈霁:“……”
这副表情明明在无妄宗见过很多次,但沈霁真的是第一次从萧漓的脸上看到了真切的冷意。
要来了吗要来了吗?这是开始黑化了吗?
沈霁身体僵立,那只薅够了但仍未收回去的手更是无处安放,尤其察觉萧漓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他更更紧张。
萧漓道:“白狐属于罕见狐类,很少能见到一次,这还是只千年狐妖,当真是稀有。”
沈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一步一步跟着他的话走,闻言点点头道:“是挺稀有的。”
说完,他感觉萧漓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沈霁:“……”
萧漓看着他道:“阿霁,这是一只母狐狸。”
沈霁道:“我知道啊。”
似乎不是他的错觉,萧漓颇有些咬牙切齿道:“知道便好。”
沈霁一呆,萧漓轻笑一声,那声音落入沈霁耳中飘飘然,沈霁却觉得一股冷意后脑勺直窜到尾椎。
喂,好好说话不行吗?我道歉我错了您别这样吓唬人好吗?
“砰。”
屋内的动静吸引了二人注意力,再一看,那名少年原本躺在床上,不知何时翻了个身倒在地,这一摔摔得他眼皮动了动,幽幽转醒。
沈霁嘴角一勾,像是找到救世主般往那边走去,少年眼睛彻底睁开时就见屋内站着两个相貌极为出挑俊雅的男子。少年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未完全清醒,他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沈霁倒了杯茶递给他,道:“是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接过茶杯道了声谢,一双眼睛终于清明,他捂着后脑勺“嘶”了一声道:“我明明记得……我好像遇见……”
见这少年睁眼懵懂,一副乖巧模样,和之前完全不同,沈霁得了趣,打断他好笑道:“一个仙女姐姐?”
少年一拍脑袋,道:“就是仙女姐姐,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姐姐!”
沈霁:“……”
他目光复杂看着眼前这位天真的少年道:“敢问阁下年芳几何?”
少年道:“我叫段仇君,十五岁。”
少年清醒后和之前在幻境中完全是两个样子,段仇君揉了揉脑袋,似乎有些腼腆,他抬起头,对上沈霁有些复杂的目光。
沈霁道:“少年,你长得有些着急。”
段仇君:“?”
话题跑偏,沈霁正色道:“我问你些问题,你好生回答知道吗?”
屋内并无其他人,段仇君年纪虽小,却也是个识得脸色之人,他跟前的沈霁还有萧漓皆是衣着不凡,尤其萧漓,因为近几年修为突飞猛进,同样修道之人都能够感知到萧漓的气场,段仇君当然知道这两个人绝非平凡之人。
他点了点头。
沈霁咳了咳,道:“你是如何进入那间客栈的?”
段仇君道:“哪一家?”
沈霁抬了抬下巴,示意段仇君看过去,后者自然顺他的方向看到了在地上躺尸的白狐,白狐也看见段仇君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
段仇君瞪大双目,他自然看得出来地上躺的是妖类,顿时叫出声:“好大的白狐!还有赤狐啊!”
躺在白狐身边的离禾默默起身,当着段仇君的面溜回沈霁衣袖中。
段仇君:“?”
沈霁道:“抱歉,这赤狐是我的灵宠。”
段仇君道:“抱歉不必,那这白狐?”
萧漓道:“就是其引你进入那间客栈,你可还记得什么?”
段仇君回忆道:“我记得我来到这里的时候,碰见街上一位姑娘被人霸凌后拖入那家客栈,便跟了进去。”
沈霁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段仇君道:“然后就不太记得了,嘶,我好像还救了那位仙女姐姐,对了那位仙女姐姐呢?”
见他探头,沈霁和萧漓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沈霁正了正身子,没忍住伸手扣住少年的脑袋,往白狐那边转,道:“你好好看清楚,这就是的那位仙、女、姐、姐!就是他引你进去的!”
段仇君道:“什么?不可能啊!我明明……”
说着,他忽然顿住,沈霁道:“幻术。狐族的幻术一向很精湛,我手上这只尚百年修为的狐狸幻术我已经领教过了,稍有不慎容易陷进去,更别说是那只有千年修为的白狐,你入他套也不是你的问题。”
狐族魅术和幻术极为高深,此术法就跟修为一样,修为高深那么此法便能等同修炼到一样的境界,这也是狐族的传家宝,世世代代流传。
段仇君一脸懵然,表情十分痛苦,闻言呆滞点点头。
沈霁看着同情心泛滥,刚好段仇君睡了一觉,整个脑袋头发睡得蓬松,看起来手感颇为好,沈霁看着有点心痒,伸出手就在要触碰到那毛茸茸的脑袋上时,萧漓的目光落了下来。
沈霁手一顿,与此同时段仇君真诚问道:“那赤狐不是您的灵宠吗?您为何会被自己的灵宠施了幻术?”
沈霁:“……”
少年,你话有点多。
段仇君修为并不是很高,意外被卷入幻境,耗费了不少心神,还需要些时日修养,安顿好人后,沈霁道:“怕不是狐妖想要吸□□气,凡人精气不够,便去抓些年龄尚小尚且青稚的道修前来,段公子应是意外被卷入其中。”
想了想少年脑袋乱蓬蓬,头顶呆毛目光懵懂的模样,沈霁笑了笑,道:“还真是有点像季启明,说起来,也有段时日不见他们了。”
说完,他忽然顿住,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萧漓,见对方神色无异,沈霁才舒了一口气。
萧漓道:“段公子乃无极渊内门弟子,因年纪尚小还未曾下山历练,此番下来定是和一群师兄弟一起,目前看来应当是走散了。”
沈霁原本倒了杯茶给自己解渴,悄悄看了一眼某人又默默多倒了一杯。听完萧漓说的话他一噎。
无极渊的剧情他前几世都遇见过,但都是在极夜冰附近,都是在萧漓成魔以后,几大宗门齐齐来到极夜冰讨伐萧漓,怎得今世会提前这么多!
不过一想到剧情早已魔改,沈霁倒也无所谓,天道很长时间都不来唠叨他,他也乐得清闲。
他这副表情落在萧漓眼里,萧漓道:“阿霁知道?”
沈霁:“?”
萧漓看着他,再次道:“阿霁似乎都无极渊很熟悉。”
沈霁道:“没有没有,不熟悉。”
萧漓收回目光道:“是吗?我总觉得阿霁心里似乎有很多事情,也知道很多事情,就是不和我说。”
沈霁嘴唇动了动,萧漓又道:“这三年来,阿霁从来不和人交心,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难处说出来。我本以为我们关系已经足够亲密了,只要时间够,阿霁定能慢慢敞开心扉,我也会等到阿霁向我诉说的那一天。”
说着,萧漓垂了眼,他指节摩挲着腰间的箫,道:“那日,我求阿霁等我,本不抱希望,现在发现,果真如此,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留在无妄宗。”
喂喂喂,这是什么情况,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啊!
沈霁叹了口气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但事实上,他所表现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和萧漓面面相对,竟也无从反驳。
夜半时分,沈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萧漓独自站在屋顶上吹箫,箫声涩然,抱着无尽的忧伤。
许久,萧漓抬起眸子,静静眺望远方。鲜红的穗子在夜风中划过一道弧度,一瞬过后再无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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