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阵外，段康的目光带着绝决，他看着段仇君道：“你既做出选择，那今日，也是你我父子决战之时。”
段仇君动了动嘴唇，他身后的红昭见状，笑出声，眼角落下一滴泪。
下一瞬，黑暗侵袭这一片，风云突变，轰隆隆的雷声一阵又一阵响起，红昭身上法力更胜一层，身上燃起一层绿光，如同她的眼睛一样层层发亮。
她身上的压迫感达到极致。
苍松见状，皱眉道：“她这是要自爆。”
红昭道：“我也活够了，一千年，我也不想再活下去，刚好今天，就彻底结束吧！”
萧漓抱着沈霁，紧皱着眉道：“阿霁？阿霁！”
沈霁恍惚一阵，这才回魂，他道：“我怎么了？”
他的视线落在萧漓的侧脸，顺着流畅的颈部线条往上，是萧漓的下巴，再到萧漓的耳廓，有那颗痣的耳朵上，透过那颗痣，他望见红昭此时的样子。
沈霁瞳孔骤缩。
自爆可以一瞬间把自身的灵力提升的极致，甚至更上一层，但等同的代价便是自爆者的身体必然会无法支撑如此巨大的灵力，会爆体而亡。
以红昭这样的情况，估计一旦爆体，这里无人能生还，甚至还会危及极夜冰附近的百姓。
红昭的实力骤然提升，其他人猝不及防，有一瞬间扛不住，挣扎一番勉强稳住阵法。
红昭道：“没用的，我身上乃是我师父千年的灵力，还加上我自身的，此时提升到极致，再来个人也救不了你们。”
话音一落，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笛声，似乎是因为吹的仓促，第一个音出来时，明显气叉了。
红昭抬眼看过去，沈霁稳住呼吸，将短笛扶至嘴边，接二连三的调子从他口中吹出。
笛声中蕴含巨大的灵力，慢慢地，沈霁又从地面升到半空，这次还是他腰间的玉佩。
红昭死死盯着他。
此番笛声如有实质，越过人群来到红昭眼前，一个接一个，在她眼前，凝聚成一张脸。
一见到那张脸，红昭痛苦呜咽一声道：“师父！”
那张颇似紫阙的脸道：“阿昭，收手吧。”
红昭仍道：“师父！”
她心神动荡分心一瞬，灵力四散，狐尾甩过人群，直冲着段康而去，段康起阵消耗过多的灵力，见状有片刻停顿眼看躲闪不及要被撞上，情急之下，段仇君执剑闪身而过，硬生生挡在他跟前，为段康挡住这一下攻击。
段康道：“仇君！”
红昭同样痛苦道：“段仇君！”
段仇君却未回复，因为沈霁吹奏的曲子，渐渐在半空凝结成一把利剑，剑刃直指红昭，“轰”，剑已成形，朝着红昭的方向刺去。
刹那间，段仇君又闪至红昭跟前，企图为她挡下这一攻击，却还没赶到，被红昭的狐狸尾巴一掌拍过，飞到别处。
段仇君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刺穿红昭的心脏，把她体内的妖丹捻的粉碎。
红昭费力眨了眨眼，耳边回想起很久之前紫阙对她说过的话。
紫阙道：“你这孩子啊，年纪轻轻气性倒是足得很，又总是一根筋不会转弯，这一点若是不改善，迟早会吃大亏。”
那时候的紫阙说这些话语气跟开玩笑一样，现在红昭却感受到了。
然而紫阙也不在了。
红昭笑了笑，不再看段仇君一眼。
就像这样，你我恩怨，就此了断吧。
刹那间，殿内尘土飞扬，血腥气蔓延一片，视野清晰后，红昭早已化成极细的粉末，随着方才的狂风消散，不留任何在世间。
沈霁见段仇君眼中满是悲伤，他垂下眼，双手却伸在半空。
沈霁自己也伤的半残，尽管如此，他还是托着这样的身体，从一旁晕倒的萧漓怀里把同样闭眼的赤狐托出来，一点一点挪过去。
沈霁知道，段仇君一直在等他，见他挪过去，他未动，自顾自喃喃道：“我以为，能够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至少不会是会这样，没想到结果还是你死我活。”
沈霁无话，他默默地把赤狐的爪子放到段仇君半空的手上。
段仇君慢慢拢住那只握着狐狸爪的手心，道：“什么时候猜到的？”
沈霁道：“你之前对离禾的态度，还有方才红昭说的话。”
段仇君忽然笑了笑。这一笑，沈霁明显从他眼底看出无尽的哀伤。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而如今，虽然是一样的眉眼，却满目沧桑。
沈霁忽然想到，若是段仇君和红昭的故事和他爹娘的故事极为相似，那么段仇君和红昭经历了三生三世，直到如今还未能和解，还是为了以前的恩怨做出一定的牺牲，那么他的爹娘呢？
他身上的刺青从方才他吹笛时便一直发烫，直到现在他还只能弓着背，他又为何会如此？
直到如今，他的疑问越来越多，已经不再是刚重生时那般无所谓，至少现在，他看着段仇君，心中格外沉重。
段仇君小心翼翼握了一会儿离禾的爪子，又摸了摸狐狸头，这才把狐狸送还给沈霁。
沈霁道：“段公子……”
段仇君道：“沈公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这小狐狸，以后就拜托你来照顾了。”
沈霁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主人了，你是他的父亲，还是由你亲自带他吧。”
段仇君笑着摇摇头道：“沈公子，我信你。”
他掌心凝聚成一团白光，打在沈霁腰间的玉佩上，段仇君道：“我知道这里面留了阿昭师父的魂魄，这也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沈霁抱着赤狐的手一紧，他道：“段……”
话才开口，段仇君的身形便在他眼前淡去，从脸开始，慢慢地遍布全身，沈霁瞪大双目，他这才意识到，段仇君选择了和红昭一样自爆的方法，身形随风消散。
此后，在这个世间，再无第二个红昭段仇君。
萧漓睁眼，怀中是空的，周围也不见沈霁的身影，他一惊立刻翻身坐起，发现沈霁正背对着他跪在不远处，他低着头，怀里抱着熟睡的赤狐。
萧漓立刻起身过去道：“阿霁，你如何了？”
沈霁摇摇头，低声道：“段公子自爆了。”
萧漓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沈霁道：“他既觉得对不起红昭，又觉得对不起宗门，无颜留在世间。”
“你说。”沈霁转过头，和萧漓对上目光，道：“他们还有来世吗？”
不等萧漓回答，他又道：“就算是有，也不是他们了，我在想什么，段仇君和红昭只存在于方才，但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们了。”
沈霁几次重生，回到的节点都是一致，虽然是重来，但他从没有把这个看的过重，因为这样的重生，带给他的折磨远大于快乐，但如今，看着红昭和段仇君双双消失在他眼前，他又觉得心底止不住忧伤。
就好像这个世界，他们从未来过。
生时不受欢迎，死后不得安宁。
萧漓略微颤抖的声音响在他耳边，道：“阿霁。”
沈霁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了，他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感慨。”
段康醒来过后，便指着剑问沈霁，他道：“你究竟和那狐妖什么关系？为何你会有狐族的玉佩？”
沈霁低头看他腰间的玉佩道：“你说这个吗？这个本来就是我娘送给我的，跟妖族没有任何关系！”
段康道：“休要胡言！我问你，紫阙呢？为何不见他人？”
沈霁道：“紫阙已经死了，就在你们来之前，连阙亲手杀了他。”
段康道：“不可能，他们二人乃是手足！怎会相残？”
沈霁道：“前辈，您不是不信妖魔有情吗？”
段康道：“我何时说过？”
沈霁道：“您虽未说过，但我从您的言语中字字皆能感受到！”
段康道：“你！”
沈霁道：“若不是你，执意要此番开战，为何会逼的红昭爆体，若不是以为你的一意孤行，这里这么多弟子又为何会受这样重的伤，若不是你，段公子为何会自杀谢罪？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上一辈的一意孤行！”
沈霁继续道：“现在的时代早就变了，您是前辈，您活过千百年，或许更久，您着一双眼睛历经无数事情，当真看不到世间的变化吗？您说段公子沉迷妖类，那您自己呢？又何尝不是不是执着于仇恨，被仇恨蒙蔽双眼！”
段康道：“一派胡言！”
沈霁冷笑一声道：“说我胡说八道也好，胡编乱造也罢，事已至此，该铲除的您都除了，目的已经达到，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段康道：“你闭嘴！”
空明不知从哪出窜出头道：“阿弥陀佛！”
他赤足走出，一身袈裟刮得破破烂烂，但依旧不影响他和尚的风采，空明道：“既然事情解决了，段施主可以不必在纠结此事了，放下吧。”
段康道：“你让我放下？谁赔我儿子！我看，就是这个小子搞的鬼！”
苍松闻言皱眉道：“段兄！”
段康自知失言，但也耐不住面子以及丧子的心痛，仍是固执道：“定然是你！”
言毕，他的剑便要冲着沈霁而去，萧漓挡在沈霁身前，但奈何方才遭到的重创巨大，一时不慎令段康得手，萧漓见状一身血液倒流，眉心剧痛，他吼道：“阿霁！”
“铛——”
钟声长鸣，段康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的剑定格在半空，剑刃直指着沈霁腰间的玉佩，那枚玉佩正发着蓝色的光亮。
“铛——”
又一声响起，段康直接被弹出三丈，沈霁对空明道：“多谢大师。”
空明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沈霁朝着段康走过去，每走一步，压迫感就多一分，周围人陆陆续续醒来，见状纷纷睁大眼睛。
沈霁走了几步，有人忽然道：“狐，狐妖！”
顺着那人的方向看过去，沈霁背后的倒影正是一直巨大的狐狸形，随着越走越近，似乎还能够听到阵阵狐鸣。
又有人道：“沈霁他，他是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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