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盈双眸瞪得大大的。
无辜映着一个手持血剑,朝她走来的身影。
皂靴停在她身前。
这张脸
这张脸自己再熟悉不过。
几日前才见过的,那个清隽无双的温润太子,这回再见竟如此暴戾恣睢凶神恶煞
同一张面容,气质却截然不同,甚至她以为是另一个人。
太子想杀她——
迟盈忽然见明白过来。
如此,今晚这一切倒是都能解释的通了。
刺客要来刺杀的人,是她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吧
太子似乎早早等待再此,暗卫众多却无声无息按兵不动,还有、这间房间
一切的一切,迟盈不明白缘由,却知晓自己闯入这里,是一件再错误不过的事。
她落入了一个充满阴谋诡计的无底深渊,她看到了她不该看的。
深渊的主人,如今正俯身凝视着她。
迟盈不由的抖如筛糠。
她将身子紧紧缩成一团,想将自己藏起来。
想告诉眼前之人,自己方才未曾睁眼,什么也没看见——
萧寰垂眸看着缩成一团的女人,云鬓半偏,花钗散乱。
鬓角垂落的发丝混着泪水汗渍遮掩住了姣好面容,本该是天水碧色的花裙裙摆,皱的像是被狂徒蹂,躏过一般。
裙摆之下一只鞋履也不知丢往了何处。
本该光洁的足底沾着四处踩践染上的灰渍,足背却是一片莹白。
那足生来小巧,莹白的过分,透出一股晶莹剔透的娇嫩。
滴答——
剑尖滴落一滴粘稠的暗红血渍。
好巧不巧,滴落在迟盈因害怕蜷缩的脚背上,顺着她的足背绵延而下。
迟盈肩膀害怕的不停颤抖,牙关都在咯咯的颤抖。
她脆弱,无力,似是一只瘦弱到被母兽抛弃的食草幼崽。
独自缩成一团将头埋在土里,以此来面对深林猛兽的凝视。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似是嘲讽又似是玩弄的轻笑。
“呵——”
叫她止不住又是一阵颤抖。
她难过起来。
她还不想死
迟盈微喘着气,艰难朝着萧寰哀求:“求求您别杀我”
太子拿剑支起她瘦削下颚,语气并不冷冽,一字一句似是对着床畔情人低语呢喃。
“不行,怪你见到了不该见的。”
“天黑我什么都没见到”她喃喃道:“真、真的”
迟盈眼睫上挂满了泪水,羽睫湿润凌乱,一簇簇沾在一起。
她苍白着脸无力的闭眼否认。
萧寰看着她又闭起的眼睛:“孤特意为你秉烛前来,这般近还没认出来?”
他用的是孤。
这普天之下,除了太子还有何人能如此自称?
他根本不屑于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
迟盈继续摇头,如何也不敢再睁眼:“不认得,我什么都不认得”
“真的”
“怎么会不认得,难不成你这双眼瞎了不成?”萧寰语气轻缓。
听这话仿佛有回旋余地,迟盈心里升起一丝希望,立刻表态道:“就当我是瞎了,我真不会说出去,我可以发毒誓”
微弱烛光忽明忽暗,萧寰一声深邃俊美的脸,眉长入鬓,许是姿容太盛,总觉得他眼角含情。
场面寂静,他仿佛是在考虑迟盈话里的真实性。
迟盈正想接着发毒誓,便听萧寰温声道:“这般明亮的眼竟不能视物,倒是可惜,既然无用,不如将它剜下来。”
迟盈一震,她连忙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要,别,被挖我的眼睛”
——
昏暗藏书阁陷入一片诡异寂静。
门外早已结束了搏斗,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良久。
迟盈听到头顶发出一声轻笑。
似是嘲讽,又似是被她这幅贪生怕死逗的愉悦起来。
支起她下颚的冰凉剑刃离开了她,迟盈被强硬抬起的脑袋瞬间松了下来。
可还不到一刹,又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下颚抬起。
萧寰眉宇间充斥着一种迟盈不懂的情愫,伸手将她面上凌乱的发丝拨开。
带着薄茧的指腹蹭上她眉心,迟盈感觉额上都要被这大力蹭破了去。
她听到那疯子自言自语。
“原来是痣”
迟盈:“”
她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恶毒无耻之人
门外适时的响起一道粗糙嗓音,于迟盈看来犹如天籁之音。
“殿下,抓到活口了。”
烛火笼在萧寰线条分明的侧脸上,他面上一直含笑的表情慢慢消失不见。
似乎没心情再与迟盈玩闹,松开了迟盈,提剑往门外走去。
见他要放过自己,迟盈自然不敢吭声。
门外那男子却不饶过她,像是故意挑起一般,告诉萧寰,“这姑娘就是上回那个表姑娘,是随国公府的千金。郦探花同随国公府的世子带着人就在楼底下,如今这姑娘留着只怕棘手,殿下,此事要封口吗?”
萧寰侧头看了眼门内角落里单薄瘦弱缩成一团的人影,神情莫测,良久才道:“放人上来带她走。”
百里延听罢,许是以为迟盈听不到外边对话,也似乎不将她当成一个活人,话更说的肆无忌惮。
“这随国公府好歹也是开国公府,怎么不给姑娘吃饭不成?看着这是个病秧子,见到几个死人碰了几滴血,就跟被吓破了胆,缩的跟个鸡崽儿一样,殿下纵使发了善心饶了她,说不准过两日就要被活活吓死了哈哈哈。”
太子眸光冷冷瞥向百里延,嫌弃他聒噪,唇线紧抿:“闭嘴!”
胆小?
确实是胆小,可也是少见的聪慧。
萧寰不知为何隐隐升起了怒意,似乎自从见到迟盈便有一团无名的火。
饶是今日出师顺利,局势大好,这团烈火也浇不灭。
如今的他恨不得将西夏余孽一网打尽,剥皮楦草。将那几个庶孽贱种剁碎了喂狗。
太子长眉微蹙。
径直踩过未被收拾干净的长阶。
拾步而下。
未走两步脚边出现一只水绿绣彩蝶的丝履。
满处血腥肮脏,只那只躺在角落的绣鞋竟奇迹般的半点血渍也不沾。
干净的不似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
迟盈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被丢弃在她眼前的烛台。
看着它静静燃烧,发出滋滋脆响。
直到那群人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她才动了动。
又是一声细细爆响,脚步声再次响起。
“阿姐!”
“阿盈”
迟盈听到以为就要阴阳两隔的呼声,悬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茫然几息,连哭泣都没有力气,终是身子一软滑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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