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只假笑一声,“姑娘睡下了,是公爷夫人一家子在说话呢,不如姑奶奶再等等?等过会儿里头几位主子爷说完了,奴婢再进去禀报?”
孟夫人面色微变,自然听出了这个贱蹄子暗骂她外人。
想起音姐儿说的那些造化,日后说不准就能嫁给王爷,纵然不是正妃凭着王爷的心意也能做个侧妃,那她便是王爷岳母。
日后若再有个天大的造化,比起往日眼高于顶的随国公夫人,她也只好不差。
轮得到一个贱蹄子指桑骂槐?
被人一激,孟夫人便生了几分恼怒,竖眉骂起:“一个奴才叫你进去禀报便赶紧进去,我家今时还同以往”
孟妙音脸色微变,眼中含怒:“母亲你乱说些什么?”
二人的话忽的停了,掩起的花门内走出父子二人,正是随国公与迟越。
随国公气度不怒自威,审视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便叫在一旁说个不停的孟夫人停了下来。
“二表、二表哥”孟夫人素来害怕这个二表哥。
大表哥在世时,温润的很,说话从不高声,总笑盈盈的看人,她是极不怕的。
只这个二表哥,自小就生的一张脾气万分不好的脸!
活像她欠了他多少债一般!
孟夫人只觉得话语打结,支支吾吾起来。
迟越自然万分看不上这位表姑,整日吵得他头疼,他故意问起:“这不是表姑母么?怎么有空过来?近段时间听起门房说表姐常出门去拜谢恩公?”
孟妙音唇畔微抿,面上带了歉意:“那日宁王偶然救下了我,见我孤身一人于心不忍便亲自送我回府,之后我二人相谈甚欢,却也深知分寸,再无其他。只是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妙音不能挟恩不报,知晓宁王府离着也不远,妙音便听了母亲的话,偶尔拿些上不得台面的糕点送去王府”
孟夫人在一旁听了心里一堵,她可从未教过女儿拿着糕点送去王府
随国公眸光虚虚落在孟妙音身上。
那日都在忙着接回盈儿,自然对这位表侄女有所忽略,如今倒也不好苛责她,只是总要说清道明。
“妙音住在我随国公府便是随国公府的姑娘,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却也无须你日日出府,便叫府上差人备上厚礼去王府答谢便是。”
他也不是个眼瞎耳聋的,岂会不知这表侄女儿日日都要出府去报答救命之恩?
报答救命之恩有无数种上的台面的法子,却偏偏要去给宁王府送糕点?
说什么男子不懂女眷心思,只不过是糊弄人的鬼话,只要人不傻,能看不出这是什么心思?
这表侄女他未曾了解,可他却是同娘家这个表妹熟悉的很,深知孟夫人秉性,像是她能教出来的模样。
若是放任下去,这表侄女定是要走上歪路了。
住到了随国公府就被外人看做是他们府上的姑娘,觉得送个糕点是小事,却不想随国公府上的姑娘日日往宁王府亲自送糕点
这事儿一出,日后他去外行走都颜面无存,便是孟表侄女一个姑娘,之后又能得什么好名声?
孟妙音低眉顺眼,十分柔顺乖巧。
“表舅说的极是,是妙音考虑疏忽了,只想着报恩,未曾想过其他的”
晴光星星点点洒落,孟妙音面上一面璀璨夺目,只垂下的眼眸情绪万千,悄无声息。
时日还长,这事儿并非一朝一夕的
太子端坐交椅之上,修长指节映在烛光下宛若玉雕,拨着茶沫也不喝。
纵然是私底下,夜深休憩之时,他也是发冠齐整,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少有姿容不端整的时候。
内廷生长的龙子皇孙,血液之中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便是此刻眉目微弱,垂着眼皮,也叫人抑制不住的信服、令人觉得不容冒犯。
“招了?”
百里延压着头称了句:“先将刘莽带进去,那厮怕死,废了番功夫,拽出了崔珽崔瑰。”
这崔瑰,说来还是太子妹婿。
太子前些年被调往陪都,朝廷那帮老狐狸都思忖是东宫失了圣意,遭放逐了去。
如此一来那些老狐狸们难免心思煽动。
世家大族皆是群不知足之人,哪怕早已经是高门权贵,仍想去博那一份从龙之功。
几年时间,留皇城的几位皇子,身边多了众多拥趸。
而这崔珽,便是乐山公主的驸马,崔瑰则是崔珽的堂弟。
原先是乐山公主先嫁给崔珽的,能得公主下降,于其他人家倒是祖宗显灵。
可于这等五姓七望,倒并不见几分欣喜。
娶了公主便无法置身事外,整个家族进入博弈,可叫整个崔氏进入权柄之争,只给一个公主显然不够。
是以,乐山公主下降驸马次年,崔家娘子嫁入秦王府成了秦王妃。
秦王后又连续纳侧妃庶妃数人,皆是世家豪门权臣之女。
有徐贵妃这个生母坐镇后宫,这一条倒是胜了太子许多,如今势头正大。
崔氏,早已成为秦王最重要的一条膀臂。
此次刺杀太子,明面上皆为西夏那些流亡多年的亡国余孽所为,与宁王一派无半点干系。
没有干系也总要找出些干系来。
这些年风光无限的崔氏,颇得皇帝赏识,朝堂上做事更是滴水不漏,他们发愁如何拉下水崔氏一族。
没想到竟得来全不费工夫,堂堂崔氏竟有两个脑子没长的,自作聪明之徒,欲借刀杀人替宁王铲除太子。
既然如此,东宫这边自然乐于做梯子给他们搭。
废了如此一番功夫,总算哄得那崔驸马自以为无人不晓,上了西夏人的贼船。
“只是臣等奉命去崔府拿人,却出师不利,未曾见到崔驸马人影。”
不在崔府,整个东宫十六卫囊括皇城,皇城守卫暗地里更不知有多少太子眼线,人还能插了翅膀飞出城?
秦王有贼心却无贼胆,定然是不敢出头收留妹夫的,如今除了乐山公主府他们还能藏身何处?
萧寰声音轻描淡写:“你率兵去乐山公主府抓崔九”
百里炎顿时苦了脸,殿下这是在陪都监国久了,忘了如今这皇城,东宫上头还有个老大呢。
如今各个都在挑着太子的错,可不能再叫太子爷犯错,他自己不敢说,这儿还杵着一个规劝太子的人呢,百里延朝着宋兆挤眉弄眼。
宋兆立刻想起自己的职责,规劝太子起来。
“殿下如今不该先斩后奏,此刻便该带着罪证去陛下那儿请旨,任他是哪位公主的驸马,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意图刺杀太子,本也死有余辜,不该为了一个必死之人坏了声名”
总是是先要请旨,不然第二日皇帝一觉醒来,听到自己的女婿被儿子杀了,这换谁能不动怒?
太子垂眸不语。
皇帝心思深,崔九之事皇帝未必不知风声。
故意拖着想叫自己去请旨,到时候是不是一道而来的其他事,也要他一道应下了?
与萧寰所想的半点不出差错,不一会儿便听殿外传来太子府长吏匆忙的声音。
“太子!陛下传太子过去。”
“傍晚时分,有人见司天台官员入内,恐怕陛下传殿下入宫,是为了司天台之事,说是算出了凤命。”
萧寰笑起来,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凤命?
这回总算是准备好了朝自己而来?
皇父连自己也开始敲打起来了。
果真是认老了么
一轮弯月斜挂苍穹,巍峨深宫笼罩与一片寂静之中。
司天台之人与萧渊密谈许久,不知说了什么,才离开皇帝便将宫人尽数撤了出去,只留一二内侍贴身侍奉在内。
太子被小黄门迎着入内,宫人缓缓打开殿门。
满殿银烛,鬓发微白的萧渊负手而立,姿态闲闲,似是等待太子许久。
太子目光扫过,垂首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萧渊往龙案前迈了两步道,沉声说起:“司天台早些年便算出随国公府出了位命格极贵的女子,当不得假。朕思来想去,这回便听上天旨意,将迟家女子立为太子正妃。”
“迟家女子品行配你是绰绰有余。”
他对太子比起其他皇子多了些慈爱之心,在二人不并无冲突之时,挺乐意为这费尽心思培养的继承人考虑一番。
选中迟氏,自然还有诸多考虑。
至于太子想法如何?
这个孩子一如他当年,冷心冷清,总是要娶亲的,娶谁不是娶?
都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便是败在这个上头,虽未曾后悔,却不愿再叫太子重蹈覆辙。
上位者就该割情断爱。
世家盘横交错,他清除多年难以彻底根除,出身世家的太子妃其实并不合适。
可若是太子娶一清贵女子为正妃,只怕又会惹得前朝大乱。
他是老了,不想再折腾了
听说迟氏那姑娘体弱,病弱无子、世家出身的储君妃,再合适不过
皇帝想的长远,太子又岂会不知他心头所想?
萧寰面上神色莫辨,似乎是在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心间却止不住冷笑。
英明神武的武帝,临到老了也开始荒唐糊涂起来
随国公是萧渊心腹之臣,最是忠君之辈,却不是忠储君之辈。
萧寰脸上浮起浅薄笑意。
笑他自己,生性最会权衡利弊,计较得失。
脑中闪过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只不过衡量片刻,已经有了答案。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