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出发后的两个时辰,天边厚重的乌云深处终于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便是雷声阵阵,电闪雷鸣,“轰”的一声过后,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像是要把前一个月的雨水都补回来,这场大雨一直下到了深夜,宋知绾靠在窗台上,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担忧起远行的车队来。
“绾绾姐姐,你睡不着吗?”
这两个月小葵都是和她一起睡的,被外头雨打窗棱的声音吵醒,小葵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爬到宋知绾身边,和她一道看着外边的雨幕。
“我在担心我爹爹。”
宋知绾撑着下巴,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转头看着学她撑着下巴乖巧可爱的小葵,不由得笑出声:“小跟屁虫,怎么我做什么你也要跟着做什么啊?”
“才不是跟屁虫,我喜欢,绾绾姐姐嘛。”小葵不满的摇摇头,噘了噘嘴,又离宋知绾近一些,“阿娘说,因为喜欢,才会亲近呀。”
宋知绾眸光微动,这是她第一次从清醒的小葵的口中听她提起她的阿娘,听着这话,仿佛是蒋夫人曾经教给她的话,看着身旁小姑娘无知无觉的模样,她轻声问道:“小葵还记得阿娘吗?”
小葵面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看着宋知绾满含鼓励和期待的目光,她拧了拧眉头,作出思考的样子来,“阿娘……”
“小姐还记得夫人么?”
今天晚上是花嬷嬷守夜,听见里头的动静,一掀开帘子,她匆匆进来,目光殷切又期待的看着小葵。
小葵有些不知所措,慌张地往宋知绾怀里躲了躲,宋知绾忙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抚:“没关系,慢慢想,想不到也不要紧。”
花嬷嬷不可谓不失望,她失落地垂下眼,望着小葵的目光满满都是疼惜与伤怀。
宋知绾眸光微暗,小葵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刚到府城的时候好了太多了,大多数时候就像一个寻常的三四岁的小孩儿,会说会笑会闹,但还是全然想不起自己出身何处。
花嬷嬷将小葵的情况告知给京城蒋家,刚开始蒋家的回信还是一月三封,但后来就成了月一封,最近的一次,蒋家送来了满满一车金银珠宝,回信也只余下了要麻烦宋家好生照顾小葵的话,那几句话里透露着高高在上,冷漠又客套,全然不似以往的关切,到如今,蒋家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信问询小葵的情况了。
这是为什么呢?难不成是想让那郑容音彻底取代小葵的位置么?
“娘亲生病,药好苦。”
正当宋知绾和花嬷嬷以为小葵又像往常那样,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小姑娘忽然开口,她眼眶红红,瘪瘪嘴,又牵着宋知绾的袖子,“姐姐,你把小葵的甜汤给娘亲喝,娘亲不痛,好不好?”
她说的甜汤,是宋知绾特意针对她的病情,用空间里诸多进补的药草,加到每日的羹点里炖煮,宋知绾和她说吃了就不会头疼,小葵也乖乖听话了,她还以为只要把自己的甜汤给娘亲喝了,娘亲也会和她一样不会疼了。
小葵的话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一直和她朝夕相处的宋知绾和花嬷嬷是明白的,宋知绾替小姑娘擦了擦眼泪,有些心疼不忍,连忙应声道:“好,把甜汤给小葵的娘亲喝,娘亲的病就会好了。”
花嬷嬷的眼眶也有些红了,小姐虽然病着,可也是惦记着夫人呢,也不枉费夫人一番苦心了。
“嬷嬷,京城那边,有说什么时候要接小葵回去吗?”
花嬷嬷哼着小调儿,轻轻拍着小葵的背哄睡,见小姑娘睡熟了,宋知绾才轻声问道。
“宋小姐,”花嬷嬷动作一顿,抬眼看到宋知绾沉凝的目光,忽然叹了口气,“奴婢只负责在府城照顾妙颜小姐,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
宋知绾知道,蒋家除开明面上的问候的书信,其实每月都会有单独的信件给到花嬷嬷,花嬷嬷也有自己的法子送信去京城蒋家,蒋家对小葵的态度如此明显,她必然是知道了什么,见她神色闪躲,宋知绾就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花嬷嬷不说,宋知绾其实也能猜到一些,郑容音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儿,有她在,宋知绾不禁为小葵担忧。
宋知绾将芋薯的收成情况,和宋祁正带着包铁柱等人去陕北受灾之地教授芋薯种植技术一事都写成书信告知了顾之宴,便在家中等候消息。
陕北旱灾严重,当官的又不作为,官逼民反,流民流窜,纷乱四起。今上震怒,但国库空虚,新的税收不足,赈灾的粮食几乎将国库都搬空了,也勉强只够陕北一带灾民两个月的口粮。
如今已经是金秋十月,不说陕北一带至今仍未落雨,就是下了雨,再种下粮食,等到收成的时候,也已经到了明年三四月份,今上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收到了一封从陕北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书信。
“这所谓芋薯,当真能适应陕北的土地,亩产千斤,解我大梁燃眉之急?”
看到奏折,皇帝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
“云霍说,这芋薯,已经叫陕北的百姓们种上了。”皇帝帝一目十行的将信件看完,目光看向殿中那一小筐土疙瘩,面色有些沉凝。
“奴才瞧着,云大人应当不会欺瞒陛下的,况且这信上说的这样详细,陛下不如叫人试上一试?”身边的首领太监抬眼观察着皇帝的脸色,仔细斟酌道。
这信件不仅附上了芋薯在陕北种植的种种记录,还有一筐灰不溜秋的叫做芋薯的东西和一份芋薯的食谱,甚至还有几株经过风吹日晒虽然萎靡但仍旧泛着青绿的芋薯苗。
“那叫人依照这些法子,都试试吧。”皇帝颔首,顿了一会儿,又道,“叫底下的人仔细些,务必要按照那上头的法子,切不可胡来。”
“哎,奴才亲自盯着,陛下您放心。”那太监走远了,皇帝靠在龙椅上,沉沉叹了口气。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这筐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土疙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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